陈情令之呈情令 第43章 斩草除根

上半夜的打斗虽已停止，可空气中无处不在的血腥味或多或少地还是昭示了那一战的残酷。金子轩刚刚才醒过来，睡了这么多天又还没吃过东西，突然就闻到这么刺激的味道，胃里已经开始忍不住地犯恶心了。他尚且如此，江厌离就更加不用说了。只见她双眉紧锁，一副十分不适却又强撑的样子。

江厌离并不是没有上过战场，但那是在射日之征时她跟着别人一起救治伤员，那时的战场虽然触目惊心遍地伤残，但毕竟战斗已经结束，看到的自然不是最直接的场面，空气中的铁锈味也没有这么浓重。不像现在，她的每一丝呼吸都沾着鲜血，看到的被砍得横七竖八的尸体更是不计其数。对于一个闺阁小姐来说，她能没当场晕厥已是算很好了。

江厌离只感眼前一片天旋地转，连忙闭上眼睛不敢再看。这时他们已到了莲花坞的大门，还差一步便能看清楚外面了，金子轩见她似乎不太适应，关切道：“阿离，你还好吗？不然还是我去吧，你在里面等着就好。”

稍许平复一下心情后，江厌离深呼吸两下，睁开眼摇摇头，“没事，子轩，我们一起吧。”

见她神情坚定，金子轩也不勉强，只是牵着她的手，暖意融融，从指尖到心底。两人相视一笑，脚步一迈，莲花坞门外的情景便一丝不落地尽收眼底。

站在门前的自然是江澄，江厌离第一个见到他无事，心中自然欣喜：“阿澄。”

江澄原本背对大门站着，闻言似乎是顿了一下才慢慢转过身，道：“阿姐。”

他虽是对着江厌离说话，眼神却只从她身上略过了一下，而后停留在金子轩身上。

醉翁之意不在酒。

江厌离眸中起先带的三分欣喜渐渐消失，她有些搞不明白，为何阿澄会用这种眼神看着子轩？

明明他们之间没有过节啊……又不像是阿羡……

她忽然是想起什么似的，对江澄道：“阿澄，阿羡呢？我怎么没看见他？”

江澄还未答话，金子轩忽然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这话当然是在问江澄，江澄表情冷冷，却不再看他，将目光又重新放回到他面前的那一大群自金子轩出现开始就惊掉了下巴的宗主们身上。

“金……金公子，”姚宗主颤颤巍巍地道，“你……你怎么……”

“怎么？如今金公子平安无事，姚宗主好像很是吃惊啊。”一个江厌离有些耳熟的声音在姚宗主之后响起，她不可置信地抬眼一望，聂明玦的身影虽然与黑夜相融，让人看得不甚清晰，但他周遭散发的如同泰山般巍峨的气势强烈有力地宣告着他的存在，任谁也不敢忽视。

“聂宗主此言差矣，”一个平素与姚宗主交好的宗主道，“姚宗主只是没想到金公子竟然真的如同流言所说在云梦江氏，一时有些惊讶罢了。”

“没错，”有人给台阶，姚宗主当然不会不下，“我只是惊讶于金公子竟然会出现在这儿罢了，聂宗主不要乱加揣测。”

聂明玦似乎是冷笑了一声，接着又有一个声音道：“大哥，姚宗主，既然金公子已经出现，与其各执一词，我们不妨听听金公子是怎么说的。”

“蓝宗主说得对，金公子啊，你不妨就告诉我们，你在云梦江氏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吧，也好给我们一个交代啊。”不知是谁顺着蓝涣的话头先开了这个口，之后便有越来越多的人跟着起哄，要金子轩完完本本说出始末。

然而金子轩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以他的脾气，就算知道了什么也不会是在这种情况下被人半逼迫半起哄的说出口。也因此他表情紧绷，神色是一半不悦一半不耐，又恢复了之前那副高高在上的“花孔雀”模样。

见他不作声，众人由之前的起哄开始有了质问的架势，“金公子，我们大家可都是千里迢迢为你才跑来这莲花坞的，如此兴师动众不说，我们甚至还与云梦江氏打了一架，劳心又劳力的，你总得给我们一个交代吧？”

金子轩在内心几乎要气笑了：什么叫他们是为了他金子轩才来的？难道是他让他们来的不成？明明是他们自己夜袭莲花坞，想趁人不备一举拿下夷陵老祖和温氏余部，结果偷袭不成反被打，现在也好意思拿这个当借口？

不过，愤怒归愤怒，他们的话却也明明白白的告知了他一个信息——他遇刺受伤的事情，并没有被很好的隐瞒下来，不仅如此，甚至可以说是传得沸沸扬扬，眼前这些人就是最好的例证。

金子轩心底微微一哂，他不相信江澄和魏婴不知道他在云梦受伤这件事的重要性，而且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徒生波澜显然很没必要，除非他真的快不行了，否则他们一定会把这个信息瞒得严严实实的。

金子轩从来不觉得他会有“不行”的可能，那么消息会走漏就只可能是……

众人见金子轩的表情越发不好，以为他是为了江厌离而为难，起哄声便又转了个方向：“哎呀金公子，这有什么不好说的？我们都知道这件事和江姑娘没关系，你发生了什么事，就说出来吧，我们大家都在，不用担心！”

在云梦江氏发生的事情，和江厌离没关系，言下之意就是说和魏婴江澄有关系了。这分明是在逼着他站队！

虽然金子轩对云梦江氏除了江厌离以外的人都没什么好感，但毕竟他们都是江厌离的亲人，就算是为了江厌离，他也绝不会随便说话，况且，他确实也什么都不知道。因此他表情越发的傲，一句话也不想说。他不说，江澄正好也没有要理这些家伙的打算，而江厌离之前找不见魏婴心里本就担心，此刻听这些宗主们起哄，不知为何心底焦躁更甚，正要开口请大家安静下来时，一个声音就慢悠悠地从莲花坞内飘出来，打断了她的想法：“我只不过去寻了子轩一会儿，诸位这里可真是热闹啊。”

那声音不大也不小，语气更没什么威慑力，甚至还可以说的上是笑眯眯的，话里的内容也无甚特别，可原本七嘴八舌吵来吵去的众人霎时一静，闹哄哄的气氛荡然无存。

江澄最先打破沉默：“敛芳尊。”

金光瑶目光在全场转了一圈，将众人表情尽收眼底，心底细细思量片刻后，一抬眸唇角笑意又显，星夜之下，他声线清朗温润，然而混着刺骨的冬风，此刻听来也并不温暖：“江宗主，可否请教一下，这是在为何事喧闹？”

他一边说着，眸光又若有似无地在姚宗主身旁打转，视线温和，笑容更温和，可江澄只要一想到面前的这个人刚刚眼都不眨一下地拔出剑就砍了姚宗主身旁几名亲信的头，心里便有股不寒而栗的感觉。

不过比起面前的这个人，还是这些“不请自来”的家伙更讨人厌一些。也因此他冷笑一声，带着一股莫名的讽刺道：“当然是为了你们兰陵金氏的事情。”

“兰陵金氏？”金光瑶微一挑眉，“我兰陵金氏又有什么事情值得大家这样讨论？”他瞳仁一转，“姚宗主，我和子轩怎么都不知道呢？”

姚宗主此人，在大事上帮不上什么忙，在小事上倒是很会掺一脚，又惯爱随大流跟风，这一次围剿莲花坞的“壮举”也有他一份功劳，但以他的个性，出头挑事的能力是一流，但出头扛事情就不太可能了。

何况……

金星雪浪袍明丽绚烂，当得起“华丽贵气”四字，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它染上了污渍。

大块大块的污渍，斑驳的红，如果只是杀了一个人，绝不可能有这么多血……

姚宗主眼神有些发直，思绪不由越飘越远，直到金光瑶出声：“姚宗主？”

他回神，然后看见金光瑶脸上的微笑，笑意温润，却有一点点彻骨的冷，“您说呢？”

金光瑶笑意盎然的眼底，是姚宗主瞬间僵硬的脸色，而金光瑶自然是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副神情的。

他身上的这片血红，自然就是最好的证明。

姚宗主这辈子也不会忘记金光瑶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当着他的面，面色极其淡然地就把他的四名手下的头颅凌空斩下，鲜血纷飞的场面。

而也正是突如其来的这一遭，使得每个正在厮杀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呆了一呆，再之后，就是这副血腥场面的始作俑者淡定至极地出现在他们面前，声音淡淡，笑意微冷：“诸位，若不想这样的场面再度上演，还是赶快停手得好。”

他的身后，是不知何时出现的赤锋尊聂明玦和泽芜君蓝曦臣，以及浩浩荡荡的聂蓝二家子弟。

于是理所当然地，远道而来的那一批人自然不会再继续打下去，而进攻的一方停了手，另外一方当然也没有再打的必要，暂时的僵持也就出现了。

姚宗主迟迟不搭话，金光瑶在心底一哂，姚宗主现在在想什么他并非不明白，事实上，他也是故意这么做的。

所谓乌合之众，便是从人，只需稍稍使些手段，总会有那么几个头脑发热的涌上前，群体之中，一旦有一个开始动了，剩下的想要不动也是难事。而十分明显的，对付这帮人最好的办法也是“擒贼先擒王”，只要把冲在前面的那几个拿下，剩下的人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当然也就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金光瑶两世为人，从前世就把周遭人的心思瞧得玲珑剔透，这一世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敢围剿四大世家之一的云梦江氏，就算有着魏婴与温情温宁当借口，但以姚宗主的个性，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一个人去干这事，背后一定有人在推波助澜，他只不过是别人手里的一把枪而已。

但既然是一把枪，金光瑶也不介意让它为自己所用，眼下最能体现这把枪的作用的，就是今夜莲花坞的这一战。

于是杀鸡儆猴，于是情况开始稳定下来。一切，刚好。

金光瑶也并不担心姚宗主会怎么样，他不过是在众人鏖战之际，出手帮忙杀了几个人而已，却不想天色漆黑，那几个人竟是姚宗主的手下，好在没有伤到姚宗主本人，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至于姚宗主本人，现在是平安无事，不代表以后也是。

要救一个人，往往束手无策，可要害一个人，方法又何止千百种，这一点金光瑶明白，而姚宗主自然也明白。

所以即使他对金光瑶的“无赖”心知肚明，但也不敢轻举妄动，因此诺诺了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敛……敛芳尊说得对。”

而金光瑶对这样的“中立”回答一点也不意外，他继续道：“既然连我和子轩也不知道，那想来是姚宗主记错了。”

他语声稍歇，人群中又有一人道：“不过敛芳尊，金公子为何会出现在莲花坞，你总得给我们个说法吧？毕竟外界传言说金公子包庇江宗主和夷陵老祖两人，让他们收留了那些温氏的罪人，甚至还为此差点丢了性命。当然嘛，现在金公子平安无事，流言不攻自破，可这其中的事情，我们同为仙门百家的一份子，总有知道的权利吧？”

“就是，金宗主可是现在仙门百家的主心骨，要是他对岐山温氏是这样的态度，又置我们于何地？”

“还有，江宗主，难道云梦江氏不应该给我们一个说法吗？射日之征，我们在场的人大部分都参与过，岐山温氏做了多少坏事我们可都亲眼目睹了，莲花坞也是，那惨状不需我们再复述吧？可江宗主你却纵容魏无羡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收容温氏的罪人，莫非云梦江氏也想成为下一个岐山温氏吗！”

不知是谁的质问如此犀利，又将江澄拉入了舆论风暴的中心。按照往常，要是有人敢这么置喙他的家事，江澄早就冷下脸，然后甩出一句“我们云梦江氏的事情，就不劳各位费心了”，但今日他不知是吃错药还是如何，全程一言不发，哪怕是听到这样的话也没有明显的情绪波动，着实出乎这些人意料。

蓝涣温润的声音又响起：“这位宗主，岐山温氏已经覆灭，何来‘下一个’之说？还请慎言。”

而这位宗主像是才看到蓝涣和聂明玦一样，哗啦啦地就朝他们倒起苦水来：“蓝宗主，聂宗主，你们是有所不知啊，这云梦江氏竟然背着仙门百家，偷偷收容了岐山温氏的残余部下，若不是有要帮他们东山再起或借助他们之力然后取而代之的想法，那魏无羡和江宗主又为何要帮他们？”

蓝涣听得俊眉一拧，这话未免太过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云梦江氏救助温氏余部，又为什么不能只是单纯地想要帮助他们呢？

他正想反驳，却听聂明玦此时道：“想的还真是周全。”

他语气平平，那宗主好似没听出般还喜上眉梢道：“多谢聂宗主夸奖。岐山温氏的事，就是仙门百家的事，若有人想瞒天过海，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我等是绝不会坐视不管的。”

瞒天过海、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这指的就是云梦江氏所作所为了。金光瑶目光略略一扫，却没发现除了温宁以外的第二个温氏之人，就连温宁的姐姐温情亦不见踪影。

这就奇怪了，温氏的余部在莲花坞，温宁也在莲花坞，温情是断然没有抛下他们的道理，可为何却不见人影呢？

他心头虽有一丝疑惑却不表，而是接着刚刚的话道：“胡宗主所言极是。既然岐山温氏的事就是仙门百家的事，我等也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啊。”

那胡宗主刚要点头称是，又听金光瑶话锋一转，不紧不慢道：“既然如此，那岐山温氏的去处，也是该由大家商讨商讨了。”

胡宗主道：“还商讨什么？岐山温氏留下来的人，当然没一个好东西，当然是——”

他话说到一半却突然噤声，金光瑶又微微笑看他：“当然是什么？”

胡宗主话才说了半句，却发现全场几百人中只有他在说话，他的附和声显得多余而突兀，因此才紧急停了下来。 此时又看金光瑶神色不似生气，再瞟一眼金子轩亦没有多余的表情，他又大着胆子道：“当然是，斩草除根了。”

写这章的时候状态不是很好，如果有人设对不上，逻辑有问题，都是我的错。

解决完了魏婴和岐山温氏的事情，阿愫就上线了。关于他们两个的前世，我个人是想以一个外传的方式呈现，但在正文中会有些许片段回忆杀，就像第一卷的形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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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斩草除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