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清川受难记 第16章 问心

“玉郎什么时候交到了这般要好的朋友？”

陈清川此人颇爱吃那莫名奇妙的飞醋，这飞醋估计让他来说说为什么，也说不出什么，自己的心在哪还没明白呢。

而恰好楚梦寒最会处理这种，一共两步。

第一步，明确对方在自己心中的地位，最好是特殊且不可或缺，也就是说点对方爱听的。

楚梦寒挑眉笑着对人说道：“恩人很在意鬼王说的那几句话吗？我也觉得有些不妥，我和他这是第三次见面吧……和恩人是一样的。”

陈清川的眉毛慢慢舒展：“原来是这样？”开始动摇了。那就来进行第二步，小小的轻轻的身体接触，可以让对方迅速抽离吃醋的情绪。

见人态度松动，楚梦寒放下琵琶，走到男人面前，停在半臂的距离。这时，他们可以看见彼此眼睛里的对方。楚梦寒拉起陈清川的手，用左手指腹上的茧故意划过这人的手心，再留下张黑符：“这是那人给我的，恩人看看有没有什么危险。”

陈清川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猛然抽回手，却没有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他别过脸去：“没，没什么危险，是一种传送符。”

“那就好。”楚梦寒对陈清川笑笑。

如此两步，对大部分人都有用，对陈清川也是如此。

似乎是楚梦寒那一指划过的不是他的掌心而是心弦，往后多天的切磋修炼这人都有些心不在焉。给楚梦寒留了许多余地，正面对抗时也不至于再次遇到被囚在怀中的窘迫状况。

这一天更是直接被楚梦寒一拳打到了脸上。

换做平时定会被躲开这一拳，恰好打在人的脸上，被打这人轰然倒地，在场的两个人都看向陈清川。

他慢慢爬起来，跪在地上：“这一拳真厉害，打得我眼前一黑。”

楚梦寒正要接话，却突然发现陈清川扶着自己的额头，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滑落，额头脖子手臂上的青筋暴起，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发，又把额头磕在地面，跪伏在他面前。

痛极的模样吓了小徒弟还有楚梦寒一大跳。

“你做了什么？！师父，师父！”

“你师父平常都吃什么缓解疼痛？快去给他找找找。”

“都是小盏在帮师父治疗，我也不知道……”小徒弟脸上尽是迷茫担忧的神色。

楚梦寒眯了眯眼睛蹲下来看着眼前这人痛苦的样子，随即说道：“她现在在何处？你快去给她传音。”

小徒弟点头，立刻就到一边去传音。

楚梦寒指尖凝聚起红色的光，悄悄钻进陈清川的耳朵中，脖颈忽然出现红色的蜿蜒曲折如蛇纹的花纹，不断攀爬进发丝之中。

他倒要看看这头风到底是为何而发，身上咒语到底何人所致。

他将人揽到怀中，手指摸向的额头，轻轻在眉心画着字符，所有的红线汇集到他的指尖下，他的眼前红光闪过，凭空出现一双巨大且似水般温柔的少女眼睛，悬在他的上方十分近的距离凝视着他。

明明是美丽温柔的眼睛，如此巨大如磨盘一般，极具诡异的威慑力，他微微战栗身体无法挪动，避无可避的被迫与眼睛对视。那双眼睛的注视下，世界的所有颜色与声音都被抽离。

楚梦寒想要避开视线，却觉心神动荡，浑身冷热频繁交替，恍若置身不可言说的地狱，疼痛自眼睛深入魂魄，似乎像是在惩罚他不与之对视任性。

直到脑海内响起一道声音：“是神女的诅咒……”一双泛着黑雾的手捂住了楚梦寒的眼睛，定身才堪堪结束，楚梦寒出了一身冷汗，胸口剧烈起伏，看着怀中倒着的陈清川，大脑有些空白，竹林沙沙声。虫鸣声，悠扬清脆的鸟叫声终于将他的魂魄叫了回来。

“又是你。”白发少女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顺势跪坐在陈清川身边，将陈清川的脑袋枕在自己的腿上，指尖按住穴位，不知道用了什么法术，陈清川便恢复了清明。

“兄长，还痛吗？”

“不了。”

“你徒弟在给你熬药，你去找他好不好？”

“好。”

陈清川眼神呆滞点点头，脚步拖拉肢体略显僵硬的朝着小院走去。只剩下陈盏和楚梦寒盯着彼此。

楚梦寒深呼吸从恐惧中抽离，迅速盘腿坐好，方才的狼狈全然消失。

“收起你的歪心思，不要做些对我兄长不利的事情。”

楚梦寒擦擦脸上的汗笑着说：“怎么会呢，陈姑娘你真是冤枉我了，我是真心待他，想要他好。”

陈盏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看着他：“魔族虚伪善变，你也谎话连篇。”

“看来让陈姑娘从我身上又多了解了些魔族的本性。这事应该高兴，别绷着脸嘛。”

“不论你想做什么，劝你趁早放弃，珍惜目前尚且安定的日子。”

“好呀，都听陈姑娘的。”

陈盏看着楚梦寒的模样，眼睛聚焦在眉心的红色火焰状魔纹，嫌弃皱眉，轻哼一声离开了。

“什么神女？什么诅咒？不是说神族灭亡了吗？谁还能诅咒他？”

“我也不知道……我有些记不起来了。诅咒是一个叫水月神女的小姑娘放在他身上的，我认得那双眼睛……”幽魂语速极慢，陷入了千年前的回忆之中，“神女是一个至纯至善的孩子，明灯是她的神器……神君还有神女，她和神君是我保护下来的，他们的魂魄是我拼命保护下来的。”

楚梦寒从地上站起来：“你保护了他们？”

“是，但是我只知道神君的魂魄还在，神女的……我不知道……很多事情我记不起来。”幽魂的声音声音变小直至消失，他似乎陷入了混乱。

“那陈盏会不会是这个神女？她诅咒了陈清川。”楚梦寒说出了自己有些大胆荒谬的猜想，可惜幽魂似乎再次沉睡，并没有回应他。

楚梦寒就自行开始反驳自己。

这个猜想疑点太多，他知道的细节太少，说不通更证实不了什么。

不过，陈盏确实不是什么纯良乖巧的好妹妹，不知道她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为何受到她治疗后的陈清川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样子？为何她能阻止诅咒？没想到这个在小时候几近病死，大半生缠绵于病榻和冰棺的人居然有如此多的秘密。

也不知道能不能在她被杀死前将这些秘密解开。

-

待楚梦寒终于摸清陈清川身法，与之过招不再轻易被摔在地上的时候，问道大会报名的消息开始传遍各地。

小徒弟也跃跃欲试想要跟着师父一块参加。

陈楚二人带着举荐信找到了那位负责登记的官员。这位大人面容瘦削，银发银须银眉，一副长寿又德高望重的样子。听到举荐信时银眉横竖，听到净堂将军四个字又变得和蔼可亲，请他们入座叫人端上好茶过来。

不多时，就有仆人端着木盘，上面赫然放着两个紫红色请柬，银须大人笑着说道：“二位公子是净堂将军介绍而来……将军威名远扬，看人眼光也铁定不差。只要带上这个，到了上面写的日子，直接去便可。”

陈清川道谢，又提及自己徒弟也想报名的事情，这位大人又变成严肃公事公办的样子，捻着自己的胡子：“将军的举荐信只提及二位公子，那本官也只能帮到这里。若是公子身边人也想参加，那便去一趟县衙礼房按规矩来吧。”

楚梦寒心中顿感不妙——他知道仙门世家规矩最多，夜不能随意外出，不可以沾荤腥，不可喝酒，不可食辛辣，不可学本门派以外的武学，下山要报给看守山门的师兄师姐，多床被子也要提前半月去外门登记……藏经阁更是不准普通弟子进入。

这问道大会虽然不是仙门举办，但是同样位于人界，报名流程恐怕有过之而不及。

带小徒弟去到礼房，果真如他所料。

这礼房先是登记了是何年何月何地人，过往有无恶劣行迹，这层过后，拿着木牌再去专门考试的地方，去向专人展示自己的能力，这位专人同意后，才能再次上报。

如此反复两次，层层上报，最终上报到那位银须大人手中，亲手写上请柬送到报名人手中，这才是初见问道大会的大门……

又是这让人窒息的流程。楚梦寒见怪不怪，可陈清川却向他苦笑说自己避世太多年，这点繁琐流程差点让他转头就带着小徒弟回家。

但是徒弟想参与的念头极为强烈，每过了一步流程都要和高兴兴向师父讲述，被盘问时也没有不耐烦，被指使的到处跑来跑去时眼睛里依旧闪着兴奋的光芒。

所有流程结束后，小徒弟终于拿到了与他们的完全不同的红色请柬，不过好在是排除万难能够参加了。

小徒弟不在意这种细节，依旧兴奋无比——这股子精神气一直持续到问道大会开始的那一天。

这小子顶着一双红色兔眼起个大早把所有人叫醒。

“师父师父，我们快走吧，不要迟到了！”

“你这臭小子……”陈清川无奈摸摸徒弟的头，“这么着急。我还没问你，这么想参加问道大会是为什么？”

“小盏说，问道大会是来自各地的修仙人士，接触他们可以帮助我修炼！”

“小盏告诉你的？”陈清川迟疑一下，没再多问。不知道在想什么。

问道大会被安排在皇城里，皇帝专门让人修建了亭子和擂台，擂台中央还立着一块巨大的木牌，上面写着登仙台三个金色大字，还真有那么几分味道。

周边的茶楼酒馆客栈生意红火起来，房间爆满，座无虚席，甚至还多了些从没有见过的摊贩，贩卖着符咒，什么灵丹妙药功法秘籍。

楚梦寒好奇这个世界的秘籍是否和自己那个世界有什么不同，于是走到摊子前，蹲下随手翻开一本秘籍，上面字迹飘逸难辨，配着线条杂乱的图画，勉强能辨别出是一本拳谱。

“这位客官真是识货，这可是……”摊贩是个穿着潦草的青年，看到楚梦寒就极为热情的凑过来介绍着，眼睛看向楚梦寒身后，顿时磕巴起来，“我……我师父的……”

楚梦寒笑道：“你师父的独门秘籍？你就这样拿出来卖么？”他注意到摊贩的视线，转身顺着看过去就看到了陈清川。

陈清川和小徒弟好奇也凑上来看秘籍，却被摊贩一把抢走。

“师……师父！”

“师父？”小徒弟看向陈清川。

“你是……”陈清川疑惑，“米舒？”

小徒弟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又一位出师的师兄。

互相认识？楚梦寒见男青年慌张的样子，心下了然——陈清川的徒弟之一，把自己师父教给他的拳法写下来画下来，装订成一册绝世秘籍来卖。

那飘逸字体和拙劣的画技还真能唬到人，买了也不亏，毕竟是真的。

“恩人快看，这秘籍看起来还挺真。”楚梦寒笑着拿起另一本，与被青年抢去的秘籍内容如出一辙。

陈清川探头看向看不到字，还是能看懂画：“这第一式画错了。”

米舒的脸当即像是被煮熟一般，冒着热气红透，手忙脚乱的拿起秘籍塞进怀里：“徒儿知道了，这就拿走，这就拿走。”

陈清川丢下秘籍，又拿起符纸：“符画得不错，干净利落，效果该是不差。”

得到夸奖的青年摸摸自己的头笑起来，终于放松下来，和这位曾经的严厉师父说笑：“师父，你怎么也来皇城了？也是来参加问道大会的么？这是您新收的徒弟？”

“是来参加大会。这是你师弟阮政，这位是我的朋友楚梦寒，你呢，也是来参加大会的么？”陈清川反问。

“我？我不行，人家说我有偷盗记录在案，不让我参加……我就想这来看看碰碰运气，说不定有人赏识我呢！”青年不好意思的说道，“师父，我保证，自从我拜入您门下到出师，我都没有再偷过了！”

和青年聊了一会儿，便到了问道大会开始的时候。众人围在擂台周围，有参加大会的，还有来凑热闹的，人数众多，吵闹喧嚣，围了一层又一层，周边还穿梭着穿盔甲手持武器的士兵维持着秩序。

离得较远的只能看见擂台上穿着紫色官服的人，那人声音能够清晰的传至每一个人的耳中：“圣上偶然的一本古籍启示，见古人的仙门比拼对选拔人才极为有利。于是便效仿古人创立了此次问道大会，以振青玉国之风，让各位能够施展才华，保护更多百姓的安危。”

之后介绍自己，是当今丞相姓魏，最后说起了问道大会的规则。

参与本次问道大会的共有二百人，来自青玉国各地，甚至有些人不是青玉国之人——只要有心为百姓，又何故问英雄出身？

大会设立了四场比赛，并立了金榜银榜。登上金银二榜的人才会得到皇帝的任用。

四场比拼，分别为第一场淘汰赛，第二场金榜角逐，第三场银榜排名以及第四场金榜排名。

出场以及对手均为抽签制。比赛开始前会给每一个人发放一个木牌，比赛内容则是夺取到对手身上的木牌，夺取木牌者赢，摔出擂台，被夺木牌者输。

正式比赛将会从明天开始，今日先抽选对手和比赛顺序。

魏大人拍拍自己身后的两个木箱，就有穿着盔甲的士兵小跑的擂台前，用身体围出一条通往木箱的路，魏大人功成身退，留下另一名官员，检查抽签者的请柬。

终于轮到楚梦寒一行人，小徒就双手合十祈祷千万不要第一个，千万不要抽到自己的师父……

很幸运，楚梦寒和小徒弟都不是第一名，且对手不是陈清川。

而陈清川却意外抽到了第一名。

对手穿过人群大喊着谁是陈清川，声音极大，哀中带凄，不知为何。

这凄惨声音顿时引起周围不少人的窃窃私语。

“陈清川？同名吧……”

“他还在照顾妹妹吧，怎么会有空到这里来？”

“同名，一定是同名……”

楚梦寒正偷听周边对话，面前的人却转过身招手：“我是陈清川，我在这里。”

随即那位大喊的人撕心裂肺道：“师父！”

楚梦寒对上陈清川的眼神想问这人到底有多少徒弟，“年纪轻轻”便桃李满天下了？

小徒弟略显伤心：“师父，你到底收了多少徒弟！怎么这么多我的师兄师姐？”

陈清川淡淡一笑：“有过一百年我为了钱，就一直在收徒。不过他们学了几个月便跑了。来的人多，离开的人更多。所以我也记不清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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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问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