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清川受难记 第11章 暗涌

街上人来人往，行人步履匆匆，无人注意到窝在墙角的白发乞丐。乞丐面前没有乞讨用的破碗，只是抱着胳膊抽搐着。

忽然他的面前被丢了两个铜板，接着穿着红衣的少女蹲在他身前，一瞬间药草香围绕在二人之间。

“你就是重冬素？”

白发红眼，但是面容十分的熟悉——正是打伤他的那个人！胸口不存在的伤口剧烈疼痛起来，药香也似催命毒药一般，扼住他的呼吸。

他挡着脸，瑟缩的更加厉害，嘴里流着红色的血滴在衣襟上，胸膛剧烈起伏，他不停地重复着：“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招惹你，我再也不会做坏事了，求求你放过我……”

“看清楚了。”少女轻柔的拉开白发人的手臂，“我不是陈清川。”

重冬素显然不信，扭动自己的身体，踢着腿，呼吸粗重像是破旧的风箱，呼哧呼哧喘出粗气。

少女没有管这人疯癫的模样，只是冷冷说道：“时间不多，不要装疯卖傻了。叫另一个人出来。”

见重冬素反应逐渐冷静下来，她抓紧说道：“你打不过陈清川，更别说未来找到花林复仇。你现在要想活下来，就去鬼界找到依附。”

重冬素不再颤抖，从手臂间抬起头来，眼神锐利的看着少女，警惕又带着危险的气息问道：“你怎么知道……你是谁？”

少女闻言露出温婉的笑容，拢了拢耳边的白色碎发，并没有回答他：“去找鬼王的弟弟，他会很高兴见到你。”

“你……”说着，他的脸色一变，忍痛躲到背阴处，那里正有一道门等着他——这是……鬼界的传送门？他现在的伤势可没有法力去使用所谓的传送门。

他忍不住转头看向少女：“你是陈清川的什么人？”门中伸出惨白的手有些迫不及待的拉着他进去。

“我是他的妹妹，陈盏。”少女额头滑落大滴的汗水，面色不佳，开启这扇门对她有着不小的消耗，“不过，我也可以不是。如果你还活着，记得回来找我，我告诉你我还是谁。”

说罢，幽深的大门也跟着消失。少女退至一边，扶着树干喘息，抬手用袖子擦去额上汗水，调整自己的呼吸。

“小盏，小盏！”几乎是同一瞬间，一个少年人从转角探出头来，看到少女，眼神亮了亮，长舒一口气，随手抹去狂流不止的汗，如释重负，朝着她走来，“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吓我了……”

调整好呼吸，陈盏面色如常，笑意盈盈的掏出手帕替少年擦汗：“怎么啦？怕我兄长罚你？”

“才不是！”少年挺挺胸膛，中气十足，“我才不怕师父罚我，是我刚刚听见巡逻的士兵说有妖族跑了，他们正全方面戒备呢。”

“那你……是担心我喽？”陈盏继续问道。

少年人背过身拒绝回答。

陈盏背着手，走到少年面前：“是不是呀？小阮？阮政？”

少年的脸红暴露心思，他闭着眼睛拉住陈盏手里的帕子，拉着人朝另一个方向走去：“哎呀，快走吧，师父还有……还有那个人还在等我们呢。”

还没有走几步，听见噗通一声，二人齐齐望向不远处——一片飞灰之中，一条缺了不少鳞片的巨蟒，不知闻到了什么气息，一转姿态飞速朝他们袭来。

望着那血盆大口锋利尖牙，阮政“啊”的大叫一声，将陈盏护在身后，一脚踢起石子，暗暗注入法力，这一击命中蛇妖的下颚，蛇妖吃痛尖啸出声。

阮政慢慢后退，一边嘴里念叨着师父教给他的静心诀，想要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被踢中的蛇妖并不恋战，而是扭转身体，朝着不远处的湖泊爬去。接着一道黑影从人群中飞出，身穿银色盔甲，手持长枪，骑在蛇妖身上，狠狠用长枪扎透了蛇妖七寸，长枪入地三分，把蛇妖固定在原地。

蛇妖挣扎，巨尾扫荡乱摆，那人又从腰间拔出剑来，一个翻身将那尾巴斩成多段。

原本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人群，在看到地上苟延残喘的巨蟒时，一瞬间爆发出欢呼的声音，大喊着“净堂将军威武！”。

穿着盔甲的人冲着人群抱拳，随即吹了声口哨，唤马而来，飞身上马，调转马头，笑着大声冲阮政说道：“胆量不错，小子！”随即留下愣着阮政，还有费力挤开人群的小兵清扫现场。

阮政摸摸自己狂跳的心脏，是紧张兴奋的感觉……

净堂将军城内斩杀蛇妖无一人伤亡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皇城。平常人初闻此消息便是大赞将军威武，以凡人之力斩杀蛇妖，实乃青玉国之幸。

可陈清川听到后，当即火急火燎的带着楚梦寒一块找到陈盏——这还是楚梦寒第一次见这人如此紧张失态。在小茶摊前找到妹妹后，陈清川还不忘上上下下检查着陈盏有没有受伤。

“那蛇妖是不是冲着妖丹而来？”陈清川见妹妹安然无恙，却还是没有放下心，说出自己的顾虑。

“不是，他被小阮击退后，就没有再袭击我们，而是径直逃跑。”陈盏拍拍兄长的手说道：“比起进城专门来袭击人……它更像是逃跑的样子。”

陈清川皱眉看着妹妹，说出自己的猜想：“逃跑？也许它是冲着明灯来的，妖族总是依赖着明灯的灵力修炼，此次被夺走明灯，未来一定会想办法抢回去。”

“兄长不放心吗？”

陈清川摇摇头：“你是想劝我不放心就去问道大会出一份力么，我不会去的。”

“我一直很感谢兄长不离不弃的守护……若不是兄长，我大概不会活到现在。”说完陈盏的眼神在阮政和楚梦寒之间流连，最终又看向兄长，，“但是兄长，你若是去参加问道大会，兄长你的功力功法会得到历练，这样岂不是比现在还能保护好我们了？”

楚梦寒坐在陈盏的对面，只能看到此人的半边脸，她面对着身旁的兄长，声音很低，诚恳真切，十分有力。

“不仅仅是我们，还有更多的像我们小时候一样无助的人，也能得到庇护。”

“兄长，现在的我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整日里病得昏迷不醒的女孩，更何况我的身体里有些上百年修为，我能保护好自己。”

“我不想兄长永远因为我困在一小片天地……我想和兄长一起看到更加和平充满幸福的世界。”

“问道大会是一次很难得的机会，为了我，为了我们，兄长，你真的要拒绝吗……”

陈清川的眼神闪躲着，内心正在动摇，转头对上楚梦寒的视线，一瞬间他回想起那个被他亲手掩埋的额小小身体。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但却没有说出一个字。

那场虚幻的梦境虚假的记忆又开始侵蚀陈清川的脑海——从天而降的白衣仙人，救了他一次又一次，仙人的身上的槐花香是让他如此安心。

可现实明明没有任何人来到他的身边，自始至终只有他一人，在每一个生死攸关的夜晚，迷茫的抱着年幼的妹妹。

现在那股淡淡的花香似乎又萦绕在他的鼻尖，周身的孤寂寒冷缓缓退却。明明都是虚假的，他却忍不住回想，甚至是期盼那是真的。

“好吧。”他终于松口，轻轻点头。

妹妹高兴，当即站起身爬在兄长的背上：“我和小阮在回来的路上听说今晚在勾栏瓦舍那边会有烟花晚会，兄长，我们去看烟花吧。”

“好。”本来该是高兴的时候，陈清川却显得心不在焉。

夜幕降临，桥上人头攒动，挤满了来看烟花的人，结伴而来的都紧紧握着彼此的手，生怕一不留神就与彼此分开。

第一颗烟花在夜空中炸开的时候，所有人默契不语，都抬着头望向天空，不肯眨眼，生怕错过。每一张脸都被烟花照的明亮，都是开心的模样。

楚梦寒摇着扇子，无心看这绚烂的烟花，他凭借着身高的优势，看着身旁这些普通人——如此容易满足快乐，实乃幸运。

忽然他的手臂被碰了碰，他收起扇子，眼神看向旁边的人，恰好对上人的目光。

“跟我来。”

只神秘莫测的说了这三个字，就朝着人流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楚梦寒顺着这人挤开的路跟上步伐。

“恩人，你的妹妹……”

“没事，有我徒弟跟着，不会出大问题。”陈清川慢下脚步，与楚梦寒并肩而行。

“我们去哪？”

陈清川闻言，微微皱眉思索着，过了半晌才回答道：“有意思的地方。”

当二人立于琴坊前时，楚梦寒有些诧异的看着带路的人。

“要进去挑一把琴吗？”陈清川笑着看向他。

“我……恩人是怎么……”楚梦寒更加诧异，心中多出一丝惊慌。

“寻常你开心时便会哼些小曲，会用手指沾水在桌面写些曲调，还有在茶楼时……”陈清川有些不好意思，“总之我想你是会乐器的。为了感谢你救我，我便带你来这里。”

楚梦寒突然不敢看面前这人的眼睛。

看来他是太过放纵，得意忘形，竟然叫陈清川看出了喜好还有心思，没想到此人也是心细善于观察之人，日后必须更加谨慎些。

不过还好不是什么大事，他抬眼对着陈清川一笑：“原来恩人这般心细，平日里随手写的曲子竟然都叫恩人看了去……真是让恩人见笑了。”

随后他提起衣摆，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琴坊屋檐下：“恩人说的，带我来挑琴，那我就不客气了。”

“且慢。”陈清川忽然说道。

楚梦寒疑惑看他。

“挑好后，能否为我弹一曲？”

“自然！恩人想听，玉郎便献丑一曲。”

踏进琴坊，楚梦寒一眼便看见在墙上挂着的一把琵琶。

琵琶通身由紫檀木制成，面板还有银丝镶嵌着细细的花纹。那是一轮月亮半藏在水中，周身围绕着道道涟漪。

琴坊主人是个丰腴的女子，她轻笑问道：“这位公子可是看上了这把琵琶？”说着，她便取下琵琶，递给楚梦寒。

楚梦寒接过，顺势坐在一旁的空椅子上，先是将其抱在怀中欣赏一番，手指轻抚过花纹，随即指腹滑过弦，屋内皆是琵琶之声——高音清脆明亮，低音温和醇厚，皆余韵悠长悦耳，沁人心脾。

倒是比他原先用的那把还要好些，他欣喜抬头，恍惚回到少年初遇琵琶之时，如重逢挚友一般内心喜悦激动，两颊都有些发热。

转头看向陈清川却见此人歪在一边，嘴角含笑看着他，调笑道：“倒是第一次见你这般模样，可要选这个？”

什么模样？楚梦寒没有追问，只是摸摸自己的脸颊，看着琵琶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