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出N大。
三月末的时节,太阳下山已经开始变晚,下午五点了但天空还是很亮堂。
徐蚀言拿出手机查询了下这个点的实时路况,还是很堵,正在思考打车回家估计得很晚才能到,舒妙却突然道:“反正还早,我们去看海吧。”
“?”
“今天没能赶上宣讲会,所以陪我看海吧。”
徐蚀言没理解这两个半句间的逻辑:“宣讲会和海有什么关系?”
“因为我突然想看海啊。”舒妙说道,“来之前是你说能赶上宣讲会尾巴的,但结果没赶上。”
徐蚀言斜睨了她一眼:“你的意思是我的错?刚刚是谁说虽然有点遗憾但还是很开心的?”
舒妙假装没听见:“好了,现在让我来看看从这里去海边要怎么走。”
江城从地理位置来说其实是个沿海城市,但它的旅游业却并不发达,海岸至今的商业开发程度都很低,更多作为捕鱼的港口使用。
舒妙研究了下发现N大离海边并不远,大约只有五公里。但这个时间点城市道路巨堵无比,如果打车,等到海边不知道要多久,所以她打算让徐蚀言扫两辆自行车两人骑过去。
徐蚀言泼冷水:“这个点海边风已经很大了,会很冷。”
“没关系!”
徐蚀言对舒妙心血来潮的想一出是一出报以消极态度,但最后还是被强行拽过去了。
太阳开始呈现落日状态,一大片天空的云彩被染出这个时刻才会出现的玫瑰色泽,海岸公路边的路灯也逐渐开始亮起。
骑行越是靠近海边,迎面而来的风越大,吹得手指、脖子、脸、脑壳都冷到发麻。
徐蚀言放开车把手,把外套的兜帽盖到脑袋上,然后把兜帽的松紧绳系好,重新握回车把时,还用袖子包住了整个手。
和他的倒霉样子比,舒妙完全是亢奋状态,像是完全没觉得风冷似的,骑着骑着在空荡荡的公路上大笑起来,抬起手拥抱迎面而来的风,一头微卷的长发在风里完全飘成了少年体哪吒。
等到了海边,刚好能看到太阳即将沉下海平面,舒妙高兴地扔下自行车,在并不细腻的沙滩上跑向大海。
“哇,时间刚刚好哎!太阳快要掉进海里了!”
徐蚀言停好自行车,手插在外套口袋里,慢吞吞跟在后面。
舒妙转过头招呼他:“你快看,真好看!”
徐蚀言看向遥远的海天相接处,其实他对日出日落这类对许多人来说似乎算个惊喜时刻的瞬间并没有什么感觉。
不过可能情绪是会传染的,身边有个如此猛烈地散发着兴奋因子的存在,他觉得似乎今天的日落确实还不错。
他停在正笑眯眯欣赏日落的少女身边,潮涨潮落离鞋尖几乎近在咫尺,于是夕阳于海面洒落的金色碎光似乎也一直延伸到了身前。
直到太阳彻底沉入海面,两人都没再动,也没说话。
等到天几乎彻底黑下来了,舒妙问徐蚀言:“你刚刚在想什么?”
“我在想,回家以后估计会感冒。”
舒妙翻个白眼:“你可真是没有浪漫细胞。”
“哦。”
“我刚刚在想,这个就是自由的感觉!”舒妙刚说完,就连打了两个喷嚏。
徐蚀言用“果然”的眼神瞥了她一眼。
舒妙有点尴尬:“……毕竟自由都是有代价的。”
看过了海边的日落,今天也算圆满结束,两人准备回去了。但走了没几步,天上却开始飘雨,雨下得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这就不太妙了,舒妙已经感冒了,要是再冒雨骑行到最近的地铁站,大约得直接躺上好几天。
徐蚀言找了个凹进去一点的岩壁,拉她先进去躲雨,然后拿出手机打车。
舒妙又打了个喷嚏,从亢奋状态逐渐切到了病恹恹状态,嗓子嗡嗡地说道:“这个地方不太好打车的。”
“等等看吧。”徐蚀言说完,把外套脱下来递给舒妙。
舒妙看着递到眼前的深蓝夹棉牛仔外套,有点懵:“你不是一直觉得冷吗?”
“没办法,要是你病倒了,我还得背你回去,那也太麻烦了。”
“嘁。”舒妙不再客气,一把拿过外套裹在自己身上。
多加了一件外套,身体总算没那么冷了,舒妙不停打喷嚏的趋势也停了下来。
等回到学校宿舍已经是三个小时以后了。
今天是周日,原本学生们是周一早上才返校的,但舒妙考虑到她今天的行为,觉得她还是不回家直接住学校里比较好。
虽然她和徐蚀言离开学校礼堂时,用了身体不舒服的理由搪塞老师,不过她不觉得父母也能被她搪塞过去。
果然,回到宿舍刚把手机开机,母亲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舒妙看着来电显示,啧了啧嘴,看,这就是叛逆的压力。
但得以逃离喘息过一段时间后,她目前有力气去应付这份压力。
“妈妈?”舒妙接起了电话。
“总算知道接电话了?”沈晚仪的声音比寻常时候听起来冷很多。
其实舒妙知道,母亲的真实个性远没有平时挂在脸上的那般温和,从某种角度来说,她双面人的行事风格也许就来源于母亲。
舒妙咳嗽了两声,声音本就因感冒嘶哑,又故意压了点,听起来就更病恹恹了:“……我重感冒,体温有点高,刚刚一直在睡觉,没发现手机没电了。”
沈晚仪听舒妙的声音这样,狐疑:“你真的生病了?”
“真的啊,不然我也不会今天临场跟老师请了假。”舒妙从咯吱窝拿出正在测的体温计,看了下温度,用虚弱的声音说道,“睡了一天,体温才降到三十七度三,白天烧得更厉害呢,妈妈你要是不信,我把刚测的体温拍给你。”
“……算了。”沈晚仪本觉得舒妙是故意逃了今天的安排,或许还跑去了艺院的宣讲会,但女儿的嗓音又不像是装病,“你爸爸知道你没演讲,也没和卢家那小子去吃饭,不开心得很,原本他安排了好多媒体,连帮你炒作的通稿都已经准备好了。”
“对不起嘛。”舒妙抬着头,眼睛凉凉地看着天花板上的白炽灯,胡扯的语调却委屈胆怯,“可是我真的有点撑不住,本来想着爸爸做了这么多安排,强撑也要撑住的,但烧得实在厉害,一点力气都没有。”
“你爸那边我再和他商量看看,怎么弥补回这次的曝光吧,卢家那边也得重新商量个时间……对了,卢家那小子说是不太开心,你记得准备个礼物赔个礼。”
“我知道了。”
“那你好好休息吧,明天我让李医生过去帮你看一看。”母亲最后说道。
舒妙乖巧答是。
挂了电话后,舒妙简单洗漱了一下就躺到床上了。感冒的症状让她有些头重脚轻,整个人晕乎乎的,可心情却还算不错。
正迷迷糊糊快要睡着了,枕边的手机震了一下,是有新的短信。
舒妙睁开眼看了下,发现是陌生号码:【我的外套还在你那吧?】
舒妙愣了下,这个号码是……徐蚀言?
她翻个身,侧躺着看了眼门口挂衣架上的那件深蓝色外套,回复道:【嗯,我明天还你。你是徐蚀言吧,你怎么知道我电话的?】
短信很快就回了过来:【之前看过班级名册,每个人的联系方式都有。我外套右口袋里有份样品,你要是想要可以拿走。】
样品?什么样品?
舒妙起床去找了找,那件外套的口袋里果然有东西,她拿出来,发现是一个方方扁扁的小盒子,打开来里面是一块珠光白的小手帕。
手帕的材质似乎不是寻常布料,厚度、密度都很高,在灯光下会折射出碎钻般的光。
舒妙直接打了电话,对方很快就接起了。舒妙好奇:“这个是什么?”
“Elise Moreau公司和艺院共研的新材质布料,说是可能会出现在Elise Moreau下季度的秀场上,是今天宣讲会的礼品。”
舒妙隐约想起是看到说这次宣讲会有小礼品赠送,但应该数量很少,他俩到的时候早应该送完了。
徐蚀言大概知道舒妙在想什么,说道:“当时在宣讲会外面刚好遇到一个艺院的工作人员在收拾东西,我帮她搬了桌子,她就送了我这个,说是原本打算自留的。”
舒妙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道:“徐蚀言,其实今天是我的生日哦。”
徐蚀言顿了顿,没有说话。他知道今天是她生日。
“今天有很多人给我发了生日祝福消息,爸爸妈妈也为了弥补这个生日要我干着干那,送了我一颗刚拍到手的大钻石。”舒妙说道,“可是我觉得这块样品看起来更美,所以——我可以把它当做生日礼物吗?”
徐蚀言沉默了一会儿,轻轻说道:“生日快乐,舒妙。还有,记得吃感冒药。”
挂了电话后,舒妙在窗边安静站了一会儿。
外面还在下雨,雨幕交织,像网住了整个世界。
舒妙低头看着手中那块材质独特的布料,用手轻柔地抚摸。她能想象出用它制作出的带有另类感的服饰。
舒妙觉得今天一整天过得很波澜壮阔——即使别人可能并不这么觉得。
但对她来说,这是一个特殊的十八岁生日,在这个生日里,她钻出厚厚的壳,看到了微小的乌托邦尾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