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妙放开徐蚀言的手,尴尬道:“不好意思。”
徐蚀言转头往后看了一眼,刚才那个和舒妙说话的大男孩已经走了,他问道:“你在躲他?”
舒妙闷闷地嗯了一声。
“他好像就是初六那天拍下你那顿下午茶的人?”
“你还记得啊?”
“头一次亲眼见拍卖会拍人的,要想不记得也比较难。”徐蚀言说道。不过没想到原来也是他们学校的学生,该说不愧是明礼吗,学生里豪门二代的比例还真是高。
舒妙想反驳说拍的是下午茶,不是人,但又觉得本质上不就是拍卖人的性吸引力吗?于是只得沉默了。
徐蚀言终于注意到舒妙心情不好,后知后觉发觉刚才自己的话可能伤害性有点大。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巴菲特也卖自己的午餐。”
舒妙懵了几秒才意识到徐蚀言是在弥补刚才的话,觉得有点好笑:“不一样吧,巴菲特午餐实际拍卖的是他的知识和经验——你看,我还蛮清醒的。”
徐蚀言看着她,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只得转移话题:“所以他是来找你吃饭的?”
舒妙摇了摇头:“我爸昨天才和我说了那顿饭的事,他估计只是来我面前刷刷脸吧。”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小卖部。
徐蚀言想,只要看过初六那天的情形,就不难猜出舒妙在舒家的情况。这很正常,符合舒霖铮夫妇的行事风格。原本,他不应该觉得有什么的。
他只是一个居心叵测接近舒家大小姐的阴暗幽魂,哪怕是当下,也不过在思考如何利用大小姐的处境进一步执行自己的计划。
但……
“你不是要买饮料吗,想喝什么?”
舒妙诧异抬头,却发觉不太能看清徐蚀言的表情,清晨的阳光很明亮,但少年额发投下的阴影盖住了他那双色素浅淡的大眼睛。
咚——广播里响起铃声,是第一节课上课了。
舒妙看向教学楼,叹气:“算了吧,上课了。”
“第一节课是语文课,但今天杜老师请假,所以改成自习了。”徐蚀言说着,走进小卖部,挑选暖柜里的饮料,“所以,巧克力牛奶可以吗?”
最后的结果是两人翘了第一节课。
这对舒妙来说还是有点心惊的,毕竟严格来说,这是她人生第一次翘课——哪怕她心痒已久。
徐蚀言告诉他今天第一节课除了有课的老师,其他老师都要去开这个月学校开放日的动员会议,所以不会有老师查勤,可以放心翘。
“你怎么消息这么灵通?”舒妙坐在操场西侧攀云梯的顶端,歪着脑袋看坐在自己身边的少年。
“体委说的,他是八卦达人。”
舒妙想起来徐蚀言和体委关系还可以。
总之这是一个可以悠闲度过的清晨,舒妙一边喝着温热的牛奶,一边看着学校围墙外的景色。
那是一片农田,春寒料峭的天气,地里只有先前收割水稻后留下的根茬,显得有些枯燥,但舒妙觉得看久了似乎有静心的效果。
“徐蚀言,你想过以后会和什么样的人结婚吗?”昨天和父亲的通话让舒妙意识到,父母早已把她的婚姻放入日程。
“……没想过。”
“为什么不想呢?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不应该对爱情很有幻想吗?”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才对爱情比较有幻想吧。”
舒妙严肃道:“不允许两性对立。”
“……”
“好吧,我可能是有幻想过。”舒妙托着下巴,“我觉得爱情就应该是如同飞蛾扑火般、很纯洁无暇、不含杂质、真诚信任、像水晶般的东西,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
“那你现在想一下,从前没想过就现在想!”出于一些隐秘的小心思,舒妙对徐蚀言的爱情观十分好奇。
“……”徐蚀言开始觉得安抚低落少女的行为可能是一个错误了。
“快想呀!”
徐蚀言叹口气,开始回忆父母的相处模式。对他来说,如果非要给爱情找一个参考的话,应该就是父母了。
徐蚀言的父母关系很好,父亲有些严肃,却很有责任感,还有些笨拙的体贴,母亲则是个爽朗的人,但和父亲在一块时也会有别扭的小心思。无论其中一个如何,他们中另一个总会陪伴其右,绝不会放开对方,哪怕至死亦是如此。
徐蚀言静静地想了一会儿,终于说道:“可能是相互温暖和……死亡也无法分开的、永恒的陪伴吧。”
温暖和陪伴。舒妙觉得这是一个朴实而标准的答案,但放在徐蚀言身上倒是有些奇怪,毕竟这个少年很冷,总是一个人,像是不需要任何其他人,这样的人也会向往温暖和陪伴吗?
不过“死亡也无法分开”“永恒”这类词,日常中其实很少用,乍一出现在徐蚀言对爱情的形容中,听着莫名有种与日常不符的极端感。
只是……舒妙突然意识到其实方才她自己的描述,好像也蛮极端的。
但无论是什么样的爱情,她大概都不会有吧。因为她的婚姻是注定的,而她也不能接受像阮靡那样将婚姻和爱情剥离开、家里红旗不倒外头彩旗飘飘。
“所以你家里想让你和刚才那个男生多接触吗?”徐蚀言突然问。多接触潜在的婚姻对象。
没有,爸爸看不上卢家——舒妙刚想这么说,但突然起了点其他心思,于是故意说道:“怎么了?”
徐蚀言沉默了片刻,说道:“他看上去不怎么靠谱。”
舒妙歪着脑袋看徐蚀言,眨眨眼:“是吗?”
“嗯,很浮,不太专一的样子。”
“哦?那你觉得我应该选什么样的人?”
徐蚀言顿了顿,意识到舒妙的眼神中似乎有什么期待般的东西。
他知道这个时候应该说什么。
但最后他只说道:“这个问题应该问你自己。”
舒妙有点失望,下意识地撇了撇嘴。
“时间差不多了,第二节课是物理课,我们该回去了。”徐蚀言说道。
周末只有一天休息,舒妙在这天早上知道了一条消息——明礼高中的开放日选在了这个月的二十五号。
这个消息让舒妙愣了老半天。
这个月的二十五号……那不是正好和巴黎艺大的宣讲会撞上了吗?
舒妙犹豫了一整个上午,疯狂摇摆着——艺大来国内宣讲的机会很难得,可现下她似乎去不了了……要不要跟父亲商量看看能不能换一下他原本对她的安排……父亲不可能同意的吧?
万一同意呢?
午餐时,舒家四人在宽阔干净的餐厅吃饭。父亲先和母亲聊了一会儿近期和一些其他家族的人情往来,又询问了一会儿大哥舒谨漠管理的那部分公司事务,到最后,他准备例行问一问舒妙在学校的情况时,他发现舒妙有些心不在焉的。
一碗饭老半天都没吃多少。
“妙妙,今天胃口不好?”
舒妙还在想明礼开放日和巴黎艺大宣讲会撞时间的事,被舒霖铮问话,好几秒才回过神:“……早饭吃得有点多,就不是很饿。”
“你早饭只吃了一个苹果、一碗燕麦,连牛奶都没喝完。”母亲沈晚仪也觉察到了舒妙的心不在焉。
“……”
舒霖铮放下筷子:“到底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舒妙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不想放弃宣讲会的机会,开口道:“爸爸,学校开放日那天我能不能不去?”
舒霖铮皱眉:“那天你要作为四个演讲学生的其中一个上台,而且结束后还有和卢家那孩子的晚餐要推进。”
“我知道……但平时学校活动我就经常演讲,这次讲不讲也没太多所谓吧?至于卢生生那顿饭,也可以找其他时间不是吗?”
沈晚仪自然是清楚舒霖铮对舒妙的安排的,此刻觉察到舒妙强烈的不愿服从,探究地看着舒妙:“妙妙,是不是那天你有什么其他事?”
比起舒霖铮,沈晚仪说话的语调总是显得更柔和,让人下意识就会放下防备。
“……那天我想去听N大的宣讲会。”
“N大?”沈晚仪与自己老公对视了一眼,这所学校确实是舒妙的目标院校之一,只是舒妙对升学这件事历来兴致不高,会那么想听N大的宣讲会吗?
一直漠不关心顾自己吃饭的舒谨漠终于瞥了一眼妹妹——他也是N大毕业的,N大的宣讲会每年都在四月末,而非三月。
沈晚仪问道:“妙妙是想听N大宣讲会哪方面的内容?妈妈认识N大那边宣传处的人,可以到时候要一份现场录像。”
“……”
舒妙终于不得不坦白:“其实是借了N大场地办的其他学校的宣讲会……”
“哪个学校?”
“……巴黎艺术学院。”舒妙的声音很轻。
舒霖铮夫妇交换了下眼神,立刻明白了什么——“舒妙,你该不会还没放弃服装设计这个志向吧?”
“……”
舒妙喜欢自己设计和制作服饰,这件事最初父母就是知道的,当时他们只觉得是小女孩的爱好罢了,后来觉察到她做得越来越认真,架势越来越足,才意识到女儿真的有想往这个方向发展的意思。
舒家对女儿的规划是早就定好的,自然对女儿将来选择什么大学专业也有所倾向:要么契合家族产业学医,要么迎合联姻规则学教育学,其他对舒家来说没什么用处的专业一律是不考虑的。
所以后来舒霖铮夫妇就禁制舒妙再在做衣服上花费时间精力,舒妙便偷偷把自己的工作室搬到了其他地方,弄了个小小的秘密基地。
舒妙低头看着碗里没吃完的米饭,似乎是在积攒情绪条,终于到了临界值,蓦得抬起头直视父母:“我为什么不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呢?”
舒霖铮的脸色一下子就冷了:“我以为到这个年纪,你也该懂事了,怎么最近愈发任性了?”
“爸爸说的懂事就是当任凭你摆布的人偶吗?”
舒霖铮啪得拍了桌子:“舒妙!这是你和爸爸说话的态度吗!”
舒妙咬了咬牙,转头看向母亲——沈晚仪历来带笑的脸上此刻并没有表情,她永远是站在父亲那边的。
餐厅的空气顿时紧绷得像雷雨天的云一般。
最后是舒谨漠打破了这份紧绷的静默:“我吃好了。下午不是要在公司开会么,爸爸你也快点吃吧,四十分钟后会议就开始了。”
舒霖铮短暂地被转移了注意力,和舒谨漠讨论了几句过会儿开会的注意事项,等站起来准备出门时,才又将视线放回舒妙身上。
他没有继续和舒妙对话的意思,毕竟在他的思维里,自己的决定是不可推翻的,所以没有对话的必要。
“晚仪,最近多照看点妙妙,高三了压力大,小孩子总是会想东想西,你作为母亲有责任引导她。”出门前,舒霖铮最后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