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坐在酒柜前,一条长腿竖着,拿着酒瓶的手臂就搁在那条腿的膝盖上,修长的手指捏着酒瓶细细的脖颈。
舒妙突然想起几个小时前两人在晚宴门口吵架时,他掐着自己脖子时的样子。
她觉得自己是有点变态的,居然觉得这样充满攻击性的时刻比他平时还要更吸引人一点。
于是几乎无意识的,她从舞台上跳了下去,去拽徐蚀言。
“你帮我伴奏好不好?你吉他不是弹得很好吗?歌也唱得很好,我看到舞台旁边搁着的吉他了。”
“凭什么?”
“我不管,我是大小姐,你得听我的!”
“我看你是喝多了脑子喝坏了。”
“我才没有,两瓶啤酒而已。”舒妙执着拽着徐蚀言的衣袖,要把他拉起来,“给我伴奏啦,给我伴奏啦!”
徐蚀言觉得很不能理解,他一向对她恶劣又冷淡,即使刻意接近,也无法逼迫自己展现出伪装的好姿态,那为什么,眼前这个人却能对他展现出近乎撒娇的亲近?
“给我伴奏啦!”少女白皙莹润的脸上浮起两抹红,果然是有点喝多了。
徐蚀言想甩开她,但她扯他袖子太紧,被动作一带,反而往前扑进了他怀里。
他下意识举起手,像是自证清白的罪犯一样。
“你的酒量居然这么差吗?两瓶啤酒就成这样了。”
“我都说我没喝醉了,我只是有点兴奋而已。”
比起徐蚀言防御性的动作,舒妙就坦然多了,她从意外跌入的怀抱里撑起身体,抬头看看明显有点僵硬的少年,突然笑出声。
“……你笑什么?”
“头一次看你这么紧张的样子。”
“……”
舒妙恶作剧心起,不仅不起身,反而把脑袋搁到对方的肩膀上。
“……你有病是不是?”
“是啊,本小姐有病,真是辛苦你了。”
舒妙打了个哈欠,鼻尖似乎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她吸了吸鼻子,似乎是什么烧焦的金属的味道。
她像只小狗似的顺着那股味道凑去,最后发现味道来自徐蚀言拿着酒瓶的右手。
舒妙觉得奇怪,一把抢走徐蚀言手里的酒瓶,瞪大眼睛看过去——他的手掌上有一条很长的伤疤,像是被什么很细很长的东西烧透过留下的。
那股烧透金属的气味就是从那道疤渗出来的。
舒妙还想看得更仔细一点,可被她扑住的人似乎已经忍无可忍,将她一把推开了。
“哎哟!”舒妙被这股大力推得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徐蚀言的右手握成了拳,放到了身后。
“你干嘛,好痛!”
屁股都要震成豆腐花了!
徐蚀言看到舒妙整张脸痛得皱成了一团,愣了下,唇抿成了一条线,最终还是说道:“对不起。”
“扶我起来!”
“……”
徐蚀言只好站起身,对还坐在地上的舒妙伸出手。
舒妙瞅了一眼伸到自己眼前的手,是左手,完好无缺,手指修长好看。
她一把拽住,整个人跳起来就往舞台跑:“抓到你了,快帮我伴奏!”
徐蚀言被拽到舞台上,皱着眉看向手里舒妙硬塞进来的吉他。
少女还在喋喋不休:“我想要爵士乐,随性一点的,我要在音乐的伴奏下跳舞!”
徐蚀言冷漠道:“我不是你呼来喝去的仆人。”
“弹嘛弹嘛!”
徐蚀言觉得舒妙真的是一个很奇怪的人,有时候似乎很脆弱,有时候又脸皮厚得惊人,可以毫不顾忌别人的拒绝,完全自顾自地把事情推进下去,比如当下,她已经轻快地开始起舞。
不是她惯常跳的古典舞,比刚才她一个人在舞台上的“发疯式跳舞”要显得略微得体一些——但不多。
舒妙一手高高抬起,小巧的下巴也傲娇地翘着,另一手则拇指与食指捏着并不存在的裙摆,而后蹬着脚直接把鞋给飞踢出去,赤足垫着脚尖在原地旋转了一周。
徐蚀言静静地看着少女转完圈后摆出的定格pose——像一株被束缚纠缠却依旧向上生长的苗。
见他看她,她眉眼弯弯地冲他笑了一下。
徐蚀言一怔,低头轻叹着拨了拨琴弦,一串悠扬的旋律响起。
旋律被弹奏得很随性,但拍子却依旧很准。
舒妙听出这是徐蚀言即兴编的曲子,大约是为了更好地配合她不可捉摸的舞蹈。
舒妙突然起了捉弄的心思,一串动作后,突然靠着墙抽走骨架的人偶般倒了下去。
隐约之间,她似乎看到徐蚀言的唇角清浅地勾了勾,而他那修长的手指间拨动出的旋律也随着她倒下的动作出现了一个顺滑的降调。
天衣无缝的配合。
舒妙唇角的笑意更深了,却故意切了一声,像是在说,本来想着你的伴奏跟不上的话,可以嘲笑你两句的。
她在地上柔若无骨地扭动了两下,然后靠着腰腹的力量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姿势重新站了起来。
“徐蚀言,你还蛮厉害的嘛,你从前专门学过音乐吗?”舒妙停下动作,为她伴奏的旋律也适时停下。
徐蚀言正要把吉他放回小舞台边上,闻言,顿了片刻,清淡道:“没有。”
“那你怎么唱歌和弹琴都这么厉害,甚至还能即兴写歌?”舒妙小跑两步凑到徐蚀言身边,歪着脑袋打量他。
徐蚀言垂眸:“从前父母喜欢,耳濡目染的。”
“那你家庭氛围应该挺好的吧。”舒妙一边说一边转身往吧台方向走,身后徐蚀言却一直没有再答话。
她正要转头去看他,眼角突然瞥见什么。
“哎?这里好像塞了把钥匙!”舒妙发现边柜上装饰用的一排书中间的缝隙有什么东西,走过去抽出来,果然是一把钥匙。
“这会不会是你阿舅酒柜的钥匙?”
徐蚀言终于走了过来,他低头看了一眼舒妙找到的那把钥匙,点点头:“应该是。”
舒妙眼睛一亮:“我想喝啤酒之外的酒!”
舒妙本来以为徐蚀言会阻止她的,没想到并没有,甚至还在她拿走一瓶威士忌后,也跟着拿了一瓶。
舒妙觉得徐蚀言真是很奇怪的人,乍一看应该是规矩的好学生、学校里典型的高冷学霸,就连一手字都写得清正端方,可实际上却似乎并不在意做些出格的事。
他似乎和她一样表里不一,用表面的姿态伪装出格的灵魂。
可又似乎不一样,像是藏着什么更复杂的东西。
徐蚀言已经开了瓶子开始喝,一转头见她还在发愣,随口道:“不想喝了的话就放回去,靳蛰发现了还能少生点气。”
“不要,我要喝。”舒妙瞥他一眼,心想真想吹散这人身上笼罩的雾气啊。
不同的酒混着喝效用会被放大,舒妙很快就感觉有些晕乎乎的了。
她放下酒瓶,环视了一下周围,找到灯光的开关,走过去关掉了亮着的那盏射灯,打开了围绕小舞台的那圈地板霓虹灯。
室内的光线较之先前愈发微弱。
少女再次跳上了小舞台,曼妙的肢体在昏暗中影影绰绰。她再次跳起了舞,一边跳一边哼着歌。
舒妙唱歌也很好听,没哼歌词,无词的吟唱声和缓婉转,配合的舞蹈动作也比起先前的那两次显得更投入了些,似乎不再是单纯的情绪发泄。
徐蚀言靠在吧台边,捏着酒瓶慢慢喝酒,在少女两个小节的无词哼唱后,他确认了这首曲子的名字。
台上的少女在昏暗的光线里伸出手,指了指他,然后又指了指被放回墙边的吉他。
徐蚀言顺从地走到墙边重新拿起吉他,弹奏舒妙吟唱的那首歌——他觉得自己今晚可能也喝得有点多了,不然为什么要这么顺从?
昏暗中,舒妙在听到他配合的演奏后,哼唱停顿了片刻,而后那首歌的歌词从唇间飘出。
“My funny valentine,
sweet comic valentine,
you make me smile with my heart(注)”
徐蚀言垂眸,静静看着自己正拨动琴弦的手,似审视,就仿佛那手并不属于自己。
下一秒他手腕被人握住,一拽,拽到了尺寸不怎么宽裕的小舞台上。
离得近了,徐蚀言能看到舒妙的表情。她笑眯眯地绕着他一边唱歌一边跳舞,无论是歌唱声,还是舞蹈的动作,都像是向内逼近的雾气。
如果徐蚀言没喝酒,此刻大概会面无表情地转身下台。
不过酒精让他的反应变得很钝。
于是雾气逐渐侵袭上来,直到嘴唇上传来某种濡湿的触感,他才恍然醒悟,拨动着琴弦的手指顿时像被下了定身咒般僵住。
徐蚀言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舒妙果然是喝多了。
但很快,他看到那双距离近得几乎睫毛能扇到他皮肤的、黑黢黢的眼睛中其实带着点促狭的笑意。
触碰非常短暂,也许只是酒精催化下半真半假的试探罢了。
舒妙很快收回搭着他肩膀的手,垫起的脚落回地面。她后退一步,歪着脑袋似乎在观察面前少年的表情。
什么也看不出。
于是少女终于问道:“你和人接吻过吗?”
“你觉得呢?”听起来,是和平时没什么区别的冷淡声线。
少女又看了眼前人许久,最后撇了撇嘴,转过身继续歌唱着跳舞。
没人注意到停止拨弦的那双手,正无意识地握紧着。
注:来自歌曲《my funny valentine》
谢罪ING:阿鱼木有存稿了,而且想压一下字数等等看能不能上一两个榜单(数据真的好凉,第一次写纯种现言有点被惊讶到),所以之后可能会更得慢一点(躺平,任凭鞭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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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