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十七分,我盯着手中那片锋利的剃须刀片,金属边缘在晨光中泛着蓝光。祁威的警告言犹在耳:"带武器。信任莉莎。"窗外的海雾漫进房间,给一切蒙上朦胧的灰影。
敲门声突然响起,我迅速将刀片藏进皮带内侧。
"教授?您醒着吗?"是莉莎护士长的声音,比昨晚多了几分紧绷。
打开门,她递给我一套浆洗过的白大褂和听诊器。"穿上这个,今天您得以顾问医师的身份活动。"她的指甲在袖口处敲出摩斯密码般的节奏——三短三长三短,SOS。
"莫里斯院长在哪?"我压低声音问道。
"在停尸房。"她嘴唇几乎没动,"凌晨送来一个新死者,第四例了。"她突然提高音量,"这是您的巡房记录表,教授。九点开始查房。"
塞进我手中的不只是表格,还有一张员工磁卡。莉莎转身离去时,白大褂后领若隐若现地露出一块暗红色污渍。
穿戴整齐后,我对着浴室镜子系领带。镜中人眼下挂着青黑,但更让我注意的是镜面左下角刻着的细小字迹:"不要相信反射"。触碰刻痕的瞬间,某种冰冷的直觉顺着指尖窜上脊背——这间宿舍曾经住过别人,某个同样陷入这场噩梦的人。
磁卡刷开员工通道的瞬间,医院真正的气味扑面而来。昨晚尚不明显的腐臭此刻混在消毒水味里,像某种生物在管道中腐烂。走廊尽头,两个护工推着运尸车转弯,白布下露出青紫色的脚踝。
"教授!"莫里斯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今天格外精神,金丝眼镜擦得锃亮,但左手无名指缺失的关节格外显眼。"听说您对临床案例感兴趣?"
"学术需要。"我晃了晃伪造的证件。
他微笑着引我走向电梯,按下B3按钮。"正好有个有趣的病例。32岁男性,突发性暴力倾向,脑部扫描显示前额叶有异常放电。"金属门映出他扭曲的倒影,"和当年你父亲研究的案例很像。"
电梯下降时发出不祥的嘎吱声。B3层的灯光忽明忽暗,走廊两侧是观察室,每个房间的单向玻璃后都躺着被束缚带固定的病人。最末端的房间标着"TK-09",里面是个不断用头撞墙的年轻男子。
"开始了!"莫里斯突然兴奋地抓住我的手臂。
病人突然僵直,眼球上翻到只剩眼白。监控仪器发出尖锐的蜂鸣,但没有任何医护人员赶来。他的太阳穴处,一个硬币大小的疤痕开始渗出荧光蓝的液体。
"纳米级神经传导剂。"莫里斯贴着玻璃轻语,"你父亲发明的配方,我们改良了。"病人开始抽搐,口吐白沫,但莫里斯只是记录着数据,"再有三分钟,他的暴力倾向就会永久改写。"
我盯着那个发光的疤痕,胃部绞痛——那形状和我童年车祸后额角的伤疤一模一样。
警报声突然响彻走廊。莫里斯皱眉看向监控屏幕,TK-09室的病人正用某种诡异的节奏撞击玻璃,裂缝如蛛网般蔓延。
"见鬼!又是这个反应模式!"他猛拍紧急按钮,"所有人员撤离B3层!重复,立即撤离!"
我被推搡着退回电梯。关门前的最后一瞬,我听到TK-09室的玻璃爆裂声,和莫里斯兴奋的尖叫:"完美!第五阶段反应!"
回到一楼大厅,混乱中有只手将我拽进储物间。莉莎的瞳孔在黑暗中放大,"他们今早又收治了两个新'病人',都是从海边悬崖找回来的流浪汉。"她塞给我一把钥匙,"档案室地下还有一层,祁威的东西在那里。"
"为什么帮我?"
她卷起左袖,露出手臂内侧的条形码 tattoo:TK-12-1987。"我和你父亲是同一批的受试者,"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年轻,"我们叫他'教授',因为他总给我们读《爱丽丝梦游仙境》。"
储物间外传来脚步声。莉莎迅速在我掌心写下"7-14-21"三个数字,然后假装大声训斥:"这些病历归档前必须消毒!"
下午的会面室里,祁威正在纸上画迷宫。见我进来,他立刻将纸揉成团吞了下去。监控摄像头不知何时被转向了墙壁。
"他们今天给你看TK-09了对吗?"他嘴角还沾着纸屑,"那个荧光标记,是不是很眼熟?"他的手指划过自己太阳穴——我下意识摸向自己额角的旧伤。
"1989年8月,你七岁,一场'车祸'。"祁威的声音带着催眠般的韵律,"但车里只有你父亲和你。警察报告说,挡风玻璃上的血痕呈现喷射状,像被什么利器——"
"闭嘴!"我抓住他衣领。触碰到他皮肤的瞬间,一段陌生记忆突然闪回:手术台的灯光,戴着小丑面具的男人拿着电钻说"这会让你变成特别的孩子"...
祁威轻松挣脱,在我耳边低语:"今晚午夜,跟着荧光标记走。莉莎会给你看真正的'天使计划'。"他突然大笑起来,对着闯进来的护工手舞足蹈,"教授说我今天可以吃两份布丁!"
夜幕降临后,医院陷入诡异的寂静。我借着查房名义溜进档案室,用莉莎的钥匙打开了暗门。螺旋楼梯通向一个圆形地下室,墙上的荧光涂料在紫外线手电下显现——数百个名字按日期排列,最新的是今天的两名流浪汉。
正中央的展示柜里,陈列着十二个玻璃罐。第一个罐子上贴着"TK-01:控制组",里面漂浮着某个器官的切片。当看到"TK-12"罐中的标本时,我踉跄着扶住墙壁——那是一只眼球,虹膜是罕见的灰绿色,和莉莎的一模一样。
脚步声从头顶传来。我关掉手电躲进储物柜,透过缝隙看到莫里斯和一个穿防护服的人推着运尸车进来。尸体裹着白布,但一缕灰白头发垂落在外。
"莉莎越来越不配合了。"防护服的声音像是透过变声器,"要不要启用TK-12的终止协议?"
莫里斯掀开白布,莉莎的喉咙被整齐地割开。"可惜了,她是最长寿的受试者。"他拿起手术刀,"先取海马体,教授需要记忆样本。"
当他们推着尸体走向手术区时,一滴血从运尸车滴落,正好在我藏身的柜门前形成一个小血泊。血滴中反射着通风口的微光——那里用血画着一个箭头,指向展示柜后方。
确认两人离开后,我摸到展示柜后。墙壁上有个暗格,里面是祁威说的证据:一叠儿童绘画,每张右下角都标注着日期和"TK"编号。最上面那张画着五个火柴人吊在树上,日期是1999年11月14日——我家灭门案前一天。
画纸背面是潦草的笔记:
「柯林将成为完美的容器
第一阶段记忆植入成功
明天进行情感剥离」
脚步声再次逼近。我抓起几张画塞进口袋,顺着荧光箭头找到通风管道。爬行中,管道内壁越来越多的荧光标记开始组成图案——那是个巨大的脑部解剖图,不同区域标注着"暴力"、"恐惧"、"良知"等字样。在标注"记忆"的区域,插着一个小相框,里面是我五岁的生日照,背景里父亲的手正将某种注射器交给戴小丑面具的人。
通风管道的尽头是锅炉房。我刚钻出来,就听见头顶传来祁威的声音:"准时得令人感动,教授。"
他倒挂在钢梁上,像只巨大的蝙蝠,手中抛接着某个金属物件。"莉莎的磁卡,现在物归原主了。"他轻盈地翻身落地,"莫里斯刚刚给总部发了消息,要求批准'最终阶段'。"
"什么最终阶段?"
"当然是你的改造完成仪式。"他递给我一个老式录音笔,"听听看?你父亲最后的声音。"
按下播放键,一个疲惫的男声响起:
「如果听到这个,说明天使计划已经失控。所有TK系列受试者必须立即销毁,特别是12号...(纸张翻动声)...和我儿子。1989年的植入是错误的,他的大脑正在产生排异...(尖锐的电子干扰)...记住,祁威不是人类,他是我们制造出来的——(枪声)」
录音戛然而止。祁威的表情在锅炉火光中明灭不定:"现在明白为什么你必须死了吗?你知道得太多了,柯林教授——关于医院,关于你父亲,关于..."他的手指突然戳向我额头伤疤,"你脑子里那些不属于你的记忆。"
锅炉房的门被猛地撞开。莫里斯带着三名持枪警卫出现,但他们的枪口对准的是祁威。
"违反协议第9条,向受试者透露实验信息。"莫里斯的声音冷得像手术刀,"立即终止TK-12号。"
祁威笑了。那是我二十年来见过最真实的表情:"太迟了,医生。"他突然用某种金属乐器般的声音哼起童谣,所有警卫同时抱住头惨叫起来。
"超声波发射器。"祁威踩碎其中一个警卫的对讲机,"植入在我牙齿里的。"他转向我,"72小时内,这里所有人都会死。要真相,就跟我来。"
我跟着他冲进应急通道。身后,莫里斯的尖叫回荡在走廊:"启动净化协议!所有出口封锁!"
在楼梯转角,祁威突然将我推进一个清洁间。"莉莎给你的数字?"他急促地问。
"7-14-21。"
"密码锁的随机数。"他撕开自己左臂皮肤——那下面不是血肉,而是某种金属装置。他调整了几个参数,"现在去B2层找气动管道,密码能打开运输舱。里面有你要的一切。"
"你呢?"
他露出那种熟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我要去和好医生们玩最后一个游戏。"说完他将我锁在门内,脚步声远去的同时,整栋医院的警报系统开始尖啸:
"紧急状态。所有人员撤离。T级污染警报。倒计时30分钟开始。"
清洁间的墙壁上,某位前任被困者用血写着:"它让我们互相残杀时,笑得最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