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叶60年,一切都还没有开始。她静静地伏在命运手侧。仍是尚未成熟的果子,但早就找不到可供安歇的溪水。
这一年,雪见回到木叶,参加继父的葬礼。
按着在葬礼上通用的习惯,她悄悄进入大厅里静默地站着,借低头的动作和帽檐去观察边上的人,看到他们平凡而皱着泪花的脸,那股格格不入的感觉涌上心头,可能因为她已经太久没有回来,也没想着回来。
令她惊讶的是,自己的脑子里根本没有在想什么,只是被淡淡的悲伤感染,内心变得极其安静、沉重,手脚有些受到束缚,因为大家看起来都半死不活。
大厅内外一样安静。她出去透气,在十字走廊的另一头见到由岔路口匆匆而过的玄间,依然是棕色的头发、高瘦挺拔的肩膀,穿了少见的全黑的西装,棕栗发尾碰着肩膀,像被水洗过一样飘在身后,连凝固了的空气都活泼起来。但他不活泼。他抿着嘴,一言不发地路过。他的身影在层层叠叠的陌生人中闪出来,闪进去,好像一条曲折的小道,在半山腰若隐若现,他走进那个房间,估计是去寒暄,手上拿着两杯茶。
从头到尾的再遇就是这样。而雪见站在他毫无可能去注意的角落里,突然有了恶作剧成功的快意。
其实没有什么恶作剧,只是他没看到她而已。
她是一身保守安全的黑色,惟口上擦了一层水红,宽檐帽子,黑色的西装裙裹着大腿和膝盖,非常低调。
大厅外的门堂背后,是两张平稳的桌子,八角尖尖,很宽很大,这木料甚至足够打出棺材来给她用。上面放着无限供应的大麦茶和多层的草莓布丁蛋糕,奶油挤得很足,一团一团的好像雪绒花,艳红的草莓藏在奶油团后,她正打量着那一人高的蛋糕,相当壮观的甜点,但吃了可能将口红抹掉。正犹豫的时候,后面冒出一个人,和用蛋糕遮蔽存在的她四目相对——不,并不是四目相对,仅仅是两只眼睛被这时机的巧妙对上,她的左眼,不知火玄间的右眼。
他们同时愣住,谁都没有开口。
玄间隔着令人神思模糊的白色奶油,捕捉到那两片鲜红的嘴唇,他以为这是自己第一次见到离开后又回来的雪见,他是哥哥,所以,他先开口。
“你回来了?”
“回来了。”
玄间扶着桌子站稳,说:“你是收到信了吧?”
这时她才看到他肩膀上本应平滑整洁的布料隆起一道皱纹,有点狼狈。雪见盯着他的肩膀看了一会儿,迟钝地接受了这句话,想起那张被填满的信纸,白纸黑字,皱了一角,有用力去抚平的痕迹,应该是太过用力,所以还是被她发现了。信纸上记着继父葬礼的日期和他模糊的死因,生了病,医院又不擅长治疗除战争带来的即时伤外的一切。她笑了一笑,纯粹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是啊。”
他们聊起葬礼的布置和过程中的琐事,总之是一些离彼此生活都很远的细节。
玄间突然提起:“那个蛋糕,你没有尝尝吗,是不合口味?”
她还没有说话,桌布后走出一双圆头系带的黑皮鞋,两个穿着一模一样的黑裙子的小女孩从桌边一人端走一块切好了的奶油蛋糕,玄间转过身去和女孩的母亲寒暄起来,雪见反应过来了,她是谁。
玄间为想要草莓的妹妹添了一颗,和奶油一起放到那个蛋糕盘里。
那个女人抹了下泪,面目也沧桑,只是动嘴去说话、聊天,毫无动作,仿佛背景。然后,他蹲下来,爱怜地摸了摸她们的头。说来十分奇怪,也可能这就是基因的神奇之处:他的亲妹妹们都有母亲的黑发,而玄间自己却有他父亲的棕发。再后来,他的父亲和雪见的母亲都恢复单身,又再婚,她和他便成了看起来更相似的一对兄妹。其实两人的棕发都是无源之水,有些奇妙,正如他们兜兜转转的父母爱情。
他有点怪异地看到她,突然停手搭上桌边,原来是看到供给宾客的开水少了,于是低下头去一杯一杯地倒出来倒满。白色的蛋糕边上飘起一阵浅一些淡一些的白雾,她脑子糊涂了,以为是干冰,在反应过来玄间几乎在五分钟内干了一百件事后,雪见慢慢地收回了放在玄间和他妹妹身上的眼神,才意识到自己在笑。
她在心里暗道不妙。
真心的笑容是最难送的客人,一旦真的来了,她不知道该如何将场面恢复原样。
雪见扭过头去,突然记起来了。
为什么他要问她,关于蛋糕,关于信。
十五岁生日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