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泠记 第22章 云县旧事如风散，故友何敌酒友？

嗯？

“原来李酲也有被耍的时候。”魏清泠暗暗想。

李酲看不出有什么不同，执礼递上连理花时，李酲引着新娘入了堂。

周围一团闹闹哄哄的，魏清泠却看到了李酲眼神中闪过一抹落寞，但是这种落寞中还有一点......得意。

思绪飘离间，已到夫妻对拜了，随着“夫妻对拜”，魏清泠这才有真实感，李酲，这个神秘的男人，竟然也会成家。

魏清泠这段时间突然想起自己似乎小时候见过李酲，那个时候他没有现在的阴冷和古怪。

是在云县，那时候清泠也不过总角，正是乱跑的年纪，虽然后面大了些也是静不下的性子，但都是后话了。

彼时，盛夏的云县瓮在蝉鸣中，连云县的溪流都氤氲起热气，人和生物闷在天地间快要窒息。

云县是少有青年男子的，因此李酲出现在云县的时候街头巷尾都传开了：“李家来了房远亲，说是书生，还未娶亲。”

云县李家人很多，算不得稀奇，云县的小姑娘们早早就盼着早日嫁个如意郎君远离这云县，无奈青壮年都另谋他路，于是打听这打听那，家家户户的远亲也算是被这些姑姨婆嫂了解得七七八八，就等着姑娘及笈说一门好亲事。

而这样俊俏的小郎君，确实未曾听闻。

郎君有没有本事还是其次，至少要找个能入眼天天相看的，云县的女子对婚姻看得很透。

李酲当年似乎并不叫李酲。

原本是李家门口围坐着几位姑姨婆嫂在闲聊，李酲到时，李家胡诌着理由遣走了看热闹的人，原是郭家嫂子多问了一句：“这位李家小郎君可有娶亲？”

李酲摇了摇头，郭家嫂子转头便将这事传到了街头巷尾。

于是掐着日落西山的点，各家便拉着自家姑娘到了李家门口候着了，要是问起，便是路过看到门口花开得艳亦或说着庄稼长得好，来取取经顺便讨杯水喝。

秀禾也拉着尚且还小的清泠凑进了这场热闹。

清泠远远看着人群，好不容易待人群散出一道缝隙瞥见了李酲，暗暗对阿娘嘟囔了一句：“这也太老了。”

不知李酲当年接了各家多少好点心好吃食，清泠只记得直到蝉鸣声弱，李家门口的人才慢慢散完。

后来，自是没有后来的。

后来的李酲再次出现便是赶考前去见了魏衍，那时李酲不再似前几年书生气的少年了，眉间多了刀伤疤，生生劈开了他的眉毛，好像也劈开了清泠印象中的他。

记忆早就浅薄了，若不是今日李酲成婚，魏清泠可能也便将这事抛之脑后了，或许今日的李酲多了几分温柔，像极了多年前人群中的那一瞥中微微泛光的书生少年。

不过魏清泠有一事比较确信，就是这个男人确实老了一点。

魏清泠伸手摸了摸桌上的吃食，卫府的饭时为了迁就老太太，本身就比普通人家稍早一些。

魏清泠在席间坐了太久，肚子早就饿了，顾及着名义上卫家小姐的名号这才将肚子捏了又捏。

随手摸到一块点心，魏清泠就塞到了嘴巴里，竟是刚才才去差小桃买蜜饯的那家的点心。

那家铺子的点心极其难买，清泠和小桃好几次都扑了空。

铺子的老板开门迎客完全看心情，蜜饯桃酥又是抢手货，桃酥是极少买到的，往往二人只能捡些许别人挑剩下的蜜饯。

“看来这三小姐和我一样，有品位。”清泠吃得开心，骆宸在一旁也看得开心，很多时候魏清泠开心，骆宸就开心。

礼成后，李酲在席间喝得开了，脸上爬起红晕。

二皇子早早离了席，他是不爱在外面吃食的，一是生在皇家很多事不得不警惕些，二是民间之物确实满足不了他尝遍珍馐的味蕾。

只是路过看到魏清泠吃点心吃得开心，便也鬼使神差差人拿上了几块。

清泠是馋酒的，这种场合她也只能压一压自己自己的**，可不想明日成为别人口中那馋鬼上身大闹人家婚礼的主儿。

趁着觥筹交错，清泠溜了出去，反正礼也到了人也来过了。

骆宸也是讨厌这样的场合的，便也随着魏清泠一同溜了出去。

二人一路无言，有些尴尬。

还是魏清泠提出去喝酒的，她问骆宸，“要不去尝尝醉仙楼的仙人酿？”

魏清泠是会打算盘的，仙人酿她馋了很久，但是茶铺还没挣上银子，钱不能这么先花了。

骆家家大业大，喝骆宸一壶仙人酿算不得什么。

怎么也是不打不相识的关系，而且自己还帮过冉冉，思来想去，这买卖骆宸都不亏。

骆宸是不知道这么短的时间，魏清泠小脑瓜子已经转了这么多事了，他是不爱喝酒的。

自从大哥去世后，骆家在朝中虽有皇帝照拂，但免不了一些宵小之辈明里暗里针对骆家。

因着锦衣卫这差事，骆家得罪了太多太多。

骆兴修带着年纪尚小的骆宸也去过朝中几位权臣家。

说不上拉拢投靠这类的话，骆兴修豁出一张老脸也是为给骆宸的前程赔个笑。

树倒猢狲散，人死骆家散。

骆以林去世后，骆兴修一夜白头，身体大不如前，朝堂内外趁机弹劾骆家的奏折不胜枚举。骆兴修就是这个时候沉迷上了喝酒，总是安安静静的喝完，然后去祠堂呆上半宿。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骆宸破了都城一桩大案—西域投毒案，这案子成就骆宸少年天才的名声，借此骆家才缓上一口气，慢慢又站回了皇上和群臣之间。

也有不知好歹的，前来试探这毛头小子。

皆被骆宸狠戾手段呵退，被抓住的探子剜眼断手，消失得无影，背后之人只得咽下这闷亏。

不知不觉走到了醉仙楼。

醉仙楼今日是鲜少有空闲的时候，魏清泠找了一张靠里的桌子，她喜欢背后能靠着硬物，让她很有安全感，至少墙不会轰然倒塌。

正准备唤小二上酒时，酒已经端上了桌。

两个杯子，端端正正放到了两人面前。

魏清泠拿着杯子一饮而尽，她在云县和魏衍喝酒时，是拿碗喝的。

“小二，来坛仙人醉。”魏清泠算是连味道都没尝明白，这酒就咽下了肚子。

“不好意思客官，今日都城里李大人大婚，小店的仙人醉都被订走了，就这一壶，还是这位大人高价从其他客人手里买来的。”小二一边给魏清泠斟酒，一边说着。

魏清泠只听清了前半句，后半句混着酒下肚听得不真切。魏清泠只觉不尽兴，仙人醉仙人醉，仙人来了都得醉，怎么偏偏到她这儿就喝完独醒呢。

骆宸扶了扶额，赎玉佩就花了他一百两，今日这壶酒花了三两，“魏清泠，魏清泠，你还不如直接吞银子，这样钱可能会花的慢一些。”当然，他这些话只敢背后嘀咕。

“骆宸。”这是魏清泠第一次喊骆宸的名字，不是生疏的骆大人。

“你说，天地一粟你我究竟是何样呢？繁星烁动，是否也觉人间无趣？”

骆宸似乎从来没想过这些问题，他这一生已为骆家而活，今后也只为护着骆家，人间是否有趣他没有想过。

骆宸看着魏清泠，魏清泠眼睛红红的，不知道是仙人醉的醉意涌了上来，还是她想起来什么难过的事情，魏清泠像极了一只兔子，她只是这样看着月亮，也好像只需要这样看着，就既让人怜惜又让人觉得清冷。

“阿泠，回家吧。”骆宸喊了清泠。

清泠没有恼，跟着骆宸就向外走，骆宸似又想起了什么，回头给店家喃喃了几句。

“骆宸，你是不是觉得我吃醉了，让他以后不要再卖酒给我了。”

“阿泠，他以后会日日给你留一些酒，不多，也就半壶左右，不喝也没事，会择日一同给我送到府上的。”

“算起来，我已经很久没有喝醉过了，有时候我真想醉醺醺的，然后醒来发现一切都没变。”

虽已春日，但夜间依旧有些润凉，风卷起魏清泠的发梢，轻轻划过她的脸颊，好似俏皮的孩子喜爱拨弄那些细微又轻盈的东西。

清泠并未顾及这些，发丝随意搭了下来，有时候糊在了她的脸上。

骆宸很想帮她捋一捋，但只是想想罢了。

天不算晚，都城依旧热闹。

走过拐角时，依稀能听到李府的喧嚣热烈，喧嚣热烈中裹挟着两个小小的身影，像极了天地一粟，凡人若蚍蜉。

只静静走过这段喧嚣，就看到了卫府。

清泠并没有走正门，沿着墙根走，不多会儿就约莫到了魏清泠小院那块。

墙外有一颗不高的树，魏清泠很喜欢这样的树，树干直直的，但是枝丫却探进了魏清泠的院子，因着对这树的偏爱，魏清泠嘱咐家丁，顺带照顾照顾这棵树。

于是这枝丫慢慢也生了新枝丫，一寸一寸闯进了属于魏清泠的地盘。

“骆宸，你会爬树吗？”

也没等骆宸回答，清泠爬上了外墙那棵矮矮的树，树不高，春日刚刚焕发了生机，萌发了绿绿的枝叶。

清冷就坐在树上，其他女娘是花团锦簇拥成整个春天，清泠就是一棵树，是不开花的，但依旧是春天。

骆宸几步就蹬上了这棵树，其实他轻功不是很好，但用来爬树是绰绰有余了。

“我都忘了，你是不用爬树的。”魏清泠笑了起来。

“骆宸，你知道吗？我想我阿爹了。”清泠眼角似有亮晶晶的月光，是月光淋着魏清泠，又由她的眼角渗了出来。

此刻的月亮照耀着骆宸心中的另一轮月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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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云县旧事如风散，故友何敌酒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