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很热,哪怕是夜晚空气也是闷闷的。昏暗的夜色下,一个瘦小的少年忍着熟悉的恶臭,快速跨过了一个个肮脏的水洼,又在崎岖不平的泥泞熟练找到几个落脚点,最后借着微弱的月光穿过了一条漆黑的小巷,角落里还隐约能看见几只飞窜的老鼠,他终于走到了这条街的尽头——那有一间破旧的小柴房。
他站在门口,这才让人看清他身上的衣服,到处都是破破烂烂的不说,还明显小了,局促的待在身上,小半条腿都露在了外面。裤腿上还沾了些不知道哪来的污渍。少年小心翼翼的拉开摇摇欲坠的门,侧身闪进去,又轻轻的把门阖上,他朝屋内高声喊道,“娘,我回来了。”
屋里没有开灯,只有一点凄凉的月光透过窗子洒进来。女人就坐在窗前,月光照在她身上,像是破旧的白瓷盖上新绸。她身上是一件洗到发黄的白褂子,到处是补丁。她的头发很短,就在耳朵下面一些,堪堪到下巴,梳得很整齐,不像有个半大孩子,操劳生计的妇人,倒像个读过书的女学生。
她缓缓转过头,盯着少年看了一会,突然欣喜的笑起来,“你回来啦!”
少年自然的走到女人的右边,絮絮叨叨的和她分享今天的见闻,“他们都说阿春家的姐姐,寻得了一桩好姻缘……”他顿了顿,最终没再说下去,从怀中掏出两个硬邦邦的窝窝头,“呐,还是热的呢,快吃吧。”
女人眼睛一下子就亮起来,兴奋的接过来,刚到手就要一大口咬下去,少年怕她噎到,急忙伸手拦住她,想提醒她慢点。
还没来得及说话,女人却误解了他的意思,看了看手中的窝窝头,慷慨的拿出一个,“福安,你也吃。”
少年却突然顿住了,“你今天……记得我?”
女人很疑惑,“我一直都记得你呀。”
“福安是谁?”
“是我儿子。”
“那我是谁?”
“你是谁?”女人抬手摸了摸少年的脸。
她的手很粗糙,不少地方还开裂了,苍老的皮在脸上刮得生疼,但福安没有躲,只是又凑近了些,方便她动作。
她仔仔细细的端详了少年好久,继而露出了笑,带着孩童般的天真,“你是福安啊,我亲爱的福安。”
——
辽阔的京城里寸土寸金,装满了荣华富贵与钱权声色。
“您没听过一句话吗?那欧洲来的马可波罗都说啊,这紫禁城啊,遍地是黄金!”
说话的男子面相端正,瞧着就是个憨厚老实的做派,只见他盯着棋局,眼睛滴溜一转,突然欣喜的抬手,开怀大笑起来,“嘿,将军!您输了,可别耍赖儿。”
他面前的人看着懊恼极了,抓了把头发,嚷嚷起来,“再来再来!老刘你好几天不见……”那人突然注意到什么,大声招呼着众人看过来,“哟!连身上衣服都换了身新的,去哪发财了啊?”
“哈哈,哪里哪里?运气好罢了。”那叫老刘的男人像是不太习惯这样的目光,不禁缩了缩脖子,不太自在的挠挠头,看着有些木讷。
“您这也忒不厚道了,有什么机遇也不和兄弟们说说,你吃上肉,也让咱们跟着分口汤喝你说是不是?”
周遭响起淅淅沥沥的附和声。
“其实也就是……”老刘突然放低了声音。
周围人棋也不下了,鸟也不逗了,统统围过来,打算听听他要说什么。
“……那些老爷手里漏条缝,就够咱们普通人吃几年啦。”老刘嘿嘿的笑起来。
“莫非是……?”有几人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神色。剩下一帮面面相觑,突然有人福至心灵,“是那姜……”
“欸!大家知道就好,可别摆到明面上来。”立马就有人打断他。
不过经他这么一提醒,大家都露出了然的神色,面上浮起暧昧的笑。
“说起来,城南那巷子里……不就有一个吗?”有人努了努嘴,抬手碰了碰旁边人,挤眉弄眼的。
“提她干嘛,晦气!”老刘啐了口唾沫,他家就住在城南那条巷子,“要不是她……”还欲再骂,就被人截去了话头。
“算了算了,诸位就当口上积点德吧。来来来下棋下棋。”一帮人这才慢慢散去。
河岸旁杨柳依依,春风拂面,好不惬意。视线越过熙攘哄闹的人群和低矮宁静的瓦房,隐约可见古朴的飞檐和几处精致的欧式屋顶。白日里那很安静,只能见大街小巷里平常的烟火人间。但一入夜,万家灯火一一熄灭的时候,那儿方会像突然“活”了过来,彻夜灯火通明,让人得以从窗户上窥见那歌女一抹勾魂的倩影和室内令人沉醉的金碧辉煌,动听的歌声也将随风散满京城。
而现下,自然是只能听见老刘与周围人的谈笑与鸟儿被掀开帘子时发出的嘈杂叫声。
……
这繁华的京城又藏污纳垢,鱼龙混杂,到处是恶臭漫天。
“哭哭哭,一天到晚就知道哭!这个家的福气就是被你哭没的!”木讷的老刘猛的揪住女人的头发,从身后把她一把提起来,一巴掌扇上去。
女人趴在地上,上半身被迫高高扬起,像砧板上濒死的鱼。她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泣音,像个漏风的破音箱,呕哑嘲哳,难听极了。
她好像在说些什么,从嗓子里拼命的挤出几个字来。
为了听清她的话,老刘微微弯腰凑近去听,“可……那,那是……我女儿……”
话音未落,就被一把甩开,她伸出手,似乎是想撑一下地,但憨厚的老刘露出了狰狞的神色,一脚踹上去。
女人连闷哼都发不出来了,地板上留下了一道血液涕泪混杂的湿痕。
老刘蹲在她面前,嘿嘿的笑起来,和白日聊天时如出一辙,他伸出手,换来女人无法克制的一个哆嗦。
老刘又作出心疼的神色来了,不太怜惜的拖起她,从后背揽在怀里,他并没有扒开女人糊脸的头发,因为他并不想看见那张恶心的,涕泗横流的脸。
他在女人身上勉强挑了块干净的地方拍了拍,换来女人吃痛的闷哼,老刘立马就不好意思了,心疼的抱着她,“对不起啊,阿春,你瞧我这人真是,冒冒失失的,下手也没个轻重。是不是弄疼你了?阿春啊,你最好了,你一定会原谅我的,对不对?”
阿春在他怀里一动不动,如果不是胸膛那一点若有似无的起伏,几乎就像个死人了。
老刘还在继续说,他越笑越开怀了,“你女儿是去享福啦,阿春啊,这可是一桩难得好姻缘啊……”
阿春不说话,就像当年适嫁时,她也只是安静的坐在帘后,和煦的春风掀起布帘的一角,她看见媒婆激动的抓紧母亲的胳膊,语气欣喜,“你家阿春呐,遇见了一桩难得的好姻缘!”
那年杨柳亭亭,春日迟迟,喜鹊停在了枝头,叽叽喳喳的叫起来,伴着阿娘的哭声送她出嫁。阿春坐在摇摇晃晃的轿子上,透过盖头看见满目喜庆的红。
这年草长花开,莺飞燕舞,又见满眼模糊喜庆的红。宜人的春风把花香送进布满血腥味的鼻腔里,屋内白炽灯高挂,飞蛾扑光,老旧的瓦房下响起了雨声滴答,阿春在享着难得的好姻缘。
——
天气晴朗,
街上有三三两两的妇女结伴去洗衣服。
“欸,你听说了吗?老刘家闺女,送去当姜三爷的姨太太了。”站在最右边的女人神秘兮兮的,小声拉着姐妹说八卦。
“真的假的?他那闺女不是……”中间的女人一只手抱着盆,里面装着满满当当的衣服,上面还放着块肥皂,另一只手提着一个空桶,露出惊讶的神色来。
左边的女人嗤笑一声,“什么姨太太,门都没过,连给人做小都算不上。老刘他把女儿卖了!”
最开始说话的女人急忙伸出一只手拉住她,左右看了看,发现没有其他人注意到这才松了口气,“姑奶奶欸,您可注意点吧,祸从口出啊。”
“我呸!要有祸也是他们那些先遭殃,尽做些伤天害理的事。”她眼睛偏狭长,脸上又是副嗤笑的表情,话叶说得难听,整个人看着尖酸又刻薄,“把自家闺女卖给个快要年过半百的老头子,连畜生都不如。”
“莫嫂,您可快别说了。哎呀!我就不该提这事儿。”最开始说话的人已经急得直跺脚,生怕有只言半语被别人听了去。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站中间的那个女人问。
莫嫂一把接过话头,“估计就前两天,听我男人说昨天老刘还在和他们炫耀呢。”
“他那闺女不是……这怎么还能被姜家老爷看上?”抱着衣服的女人露出些不忍的神色来,“而且陈丫头都还在咱们这住着呢,不是说老刘最疼闺女,怎么舍得的?”
说话间她们已经走到了水池边,这儿有三个正正方方,互相连通的池子。最前面的池子的水最清澈,打回去一烧就可以喝。水又顺着个小小的凹槽流到下一个低一节的池子里,有零散的几个人围在旁边洗菜。
她们三个径直走到最后一个,也是最低的池子旁。今天来得早,这还没什么人,水还很干净,几人随意挑了个角落蹲下,就开始洗衣服。
“唉。”最开始说话的那个长长叹了口气,“也就容妹你才刚嫁过来,好多事不晓得。老刘那闺女随她妈,长得好,手脚又勤快,绣得一手好花样,这周围哪家不想娶个她这样的做媳妇。那老刘指望着她能嫁个好人家,自然对她好,可后来……”
她搓着衣服的手顿了顿,快到正午了,阳光有点刺眼,抬手用袖子抹了把额角的汗,又把衣服重新涮了遍水——污水和肥皂的白色混在一起,露出种奇异的灰来,又渐渐散在水池里了。她这才继续说,“你说多好的一个姑娘啊,偏偏被马踩断了腿,多可惜。当年这事一出,阿春哭了好几天,她本来身子骨就不大行,唉。”说到这她摇摇头,又叹了口气。
“这也太不小心了,怎么就……唉。”容妹低着头,惋惜道。
“什么不小心啊!”说到当年的事莫嫂气极了,敲打衣服的力道都重了几分,“就是在咱们这条巷子口出的事!那纵马的也忒可恶了,老刘去闹,对方面都没露,直接扔了包碎银给他,就让人把老刘赶走了。”
“啊?”容妹这下是真的惊讶了,“咱们这巷口怎么会有骑马的人来?”
莫嫂气得连手中的棒槌都摔了,“就是那姜三爷的太太派人过来找陈丫头闹事的,福安那时候才三岁大。他那太太也是心狠,让人把值钱东西全拿走了不说,还叫人把陈丫头打了一顿,陈丫头就是那时候傻的,左耳也被打聋了,什么也听不见。”
周围一下都陷入了沉默,只剩下搓洗衣服的声音,阳光越来越烫人了。
又过了好久,容妹才问,“那姜三爷……他也不管管吗?”
“管什么啊,姜三爷的女人多的是。”女人又开始叹气了,“这次估计是想图新鲜,又看上老刘那闺女……”
“可怜啊……”
没人再谈起这个话题了,日头渐高,几人只是又往阴凉处挤了挤,安静的洗起衣服来。
莫嫂洗的最快,抱着衣服先走了,“我得先回去给我那男人做饭,他们拉车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吃,我得提前准备着,先走了嗷。”
“昨儿刚下雨,回去路上滑,小心点儿走。”
“得嘞。”莫嫂摆摆手,抱着洗好的衣服离开了。
……
她在家做好了饭——蒸了一笼白面馒头,夹了一碟小咸菜,又拍了个黄瓜,还摊了几个糊塌子。
正准备放在锅里温着,就听见了一道爽朗的人声,“我回来了。”
“今儿回来这么早?”莫嫂撩开布帘,跑出来,在围裙上擦了把手,摸着男人晒的通红的脸,心疼坏了,“快坐下,菜刚做好呢,我去端出来。”
“我帮你,别烫着手。”
“哎呀不用,你坐着。”莫嫂往他手里塞了把蒲扇,“坐着休息会。”说完就走进了厨房,没一会儿就上齐了饭菜。
看着男人狼吞虎咽的样子,她笑着递了杯水,“慢慢吃,别噎着。”
男人又往她的碗里夹了菜,示意她也吃。莫嫂笑起来,拿了块薄饼蘸着酱汁吃起来。
“媳妇儿,”男人两口就吞掉一块饼,喝了口水,又说,“我想去学车。”
“学车?”莫嫂愣了愣。
“嗯,学汽车,现在坐黄包车的人越来越少了,赚不到钱。”男人又就着咸菜咬了口馒头。“我前些日子遇到个老爷子,是厂里的。他们厂里要开班车,接员工上下班,要招个司机。我正巧帮了他一把,又见我认识几个字,问我想不想干,就是需要自己掏钱去学车。”
莫嫂沉思了好久,“这是好事啊……”她不断重复着这话,又问到,“学多久啊,要多少钱?”
男人比了个数,饭桌上一下沉默下来。前些日子男人的母亲才生了场病,家里已经没什么钱了。
“我的嫁妆里还剩点首饰,拿去当了应该能凑一笔。”莫嫂咬了咬牙,“去学吧。”
男人也沉默了,很久没说话,他心疼的握上莫嫂的手,“媳妇儿,你那嫁妆早就没剩多少了,老刘最近正阔绰,要不我去找他借点钱……”
“不行!”莫嫂一把甩开他,“他那种卖闺女的黑心钱咱们才不能要!”
她吃完了碗里的东西,拿着碗筷站起来,“就这么说定了,你去学你的车,以后赚了钱再给我赎回来。好了好了,吃你的饭,等会福安就来了,我先去把东西找出来。得好好谢谢人家陈丫头,不是她当年教你认字,还找不到这样的好差事呢。”
男人连连点头,他也吃完了饭,帮着收碗筷,“前些天那块布,你拿去做衣裳吧,别给我做了,我这衣服还能穿好久呢。”
“我的也还能穿,拿去给福安做一身吧,那孩子衣服都破成那样了。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我给做大点,明年还能穿。”莫嫂从锅里拿了两个馒头,又夹了几块薄饼。装好后,和桌上叠好的衣服放在一处。
莫嫂是周围有名的裁缝,弄的又快又好,大家都喜欢找她。
“福安不收咋办?我先前好几次给他东西他都不要的。”男人疑惑的挠挠头。
“我自有办法,去忙你的吧。”莫嫂把他赶出了厨房。
……
“莫姨。”门口传来了喊声。
莫嫂一出去,就看见福安站在门口,衣服还是破破的,有些洗不去的陈年污垢。手倒是洗的干干净净,提着一个篮子,里面还垫了张报纸。
见莫嫂盯着那个篮子看,福安连忙说,“这是干净的报纸,今早有个先生看完就不要了,我求他给我的。这样垫着就不会弄脏衣服了。”他很不好意思,声音小小的。
莫嫂叹了口气,招呼他进来,“谁问你这个了,在门口杵着干什么?快进来。”
福安踟蹰着,莫嫂又催了好几声才走进来——他担心自己弄脏东西。
莫嫂接过他手里的篮子,把衣服一件件放进去,“这是金鱼胡同张奶奶的衣服,她老人家腿脚不便,你帮我给送过去。”又拿起桌上的馒头和薄饼,“呐,今天的。”
福安盯着馒头,眼睛都直了,他今天还没吃东西,肚子控制不住的叫起来。他被自己吓了一跳,急忙捂住肚子,讪笑两声。
见他这囧样,莫嫂堪堪忍住笑,从厨房给他又拿了个馒头递给他。
福安却背起手不肯收。
莫嫂想了想,领他到厨房,直接把馒头塞他手里,故作凶狠,“赶紧给我吃了,别到时候晕在半路上,我还得陪人家衣服。”
见他还欲推辞,莫嫂面上更凶,“快吃!吃完把碗给我洗干净了,赶紧去送衣服,张奶奶急着要呢。”见福安终于应下来,莫嫂走出去,坐在外面借着太阳继续改衣服。
福安站在灶台前,没有碰一旁被特意摆出来的咸菜,小心翼翼的用馒头蘸着碗里剩的菜汤,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他已经好久没有吃上这样的好东西,他知道莫姨对他好,可也不能平白无故的受人恩惠,没有事情要干的时候他是决不会过来占人便宜的,好在每天帮人挑水也能赚点钱。
包子铺的老板也很好,同样的价格别人只能买四个,他却可以买六个窝窝头。他每天带两个在身上,实在饿了就喝大半瓶水,再吃两口窝窝头,也勉强能撑一天,剩下四个留在家里给娘吃。
只是因为老是吃不饱,没什么力气,挑的慢,人家现在有点嫌他了。
福安很怕别人不用他。
不过今天不用担心了,今天有莫姨给的大馒头,他觉得自己甚至可以多挑两桶水。
莫嫂在厨房外看着他洗碗,悄悄打量着他的身量,盘算着给他做衣服。越看越心惊,一个六岁的孩子,看着却很矮小,整个人瘦骨嶙峋的,像一根干瘪的木头。
莫嫂忍不住在心底痛骂起那个人模狗样姜三爷,连自己儿子也不管不问的,真该死。
“我走了,莫姨。”福安擦干手,提起篮子就准备走。
莫嫂连忙叫住他,“福安啊,你姨夫过几天忙,没法回来吃午饭,姨也没时间,你帮姨去给他送饭行不?姨给你管饭。”
福安受宠若惊,“当,当然可以,不用特意给我做饭,就和……平时一样就行。”他被吓了一跳,话都说的磕磕畔畔。
“那可说好了,姨不放心别人。你姨夫那地方要穿好衣服才能进去,姨给你做身新衣服,大点的,在袖口这些地方弄根绳,长的地方你自己扎起来,这样明年长高了也能穿。”说着莫嫂已经拿出了软尺,在他身上量起来。
福安猛的摇头,“姨这不行……”
莫嫂又皱起眉头了,“怎么?嫌弃姨做的衣服啊?”
“不是……”福安连忙否认。
“那就行了,不准再说。”莫嫂已经量好了,“送你的衣服去。”
福安就被她这样赶出了门。
他站在门外,看着莫嫂忙碌的身影,紧紧握着篮子,眼眶不由自主的酸涩了。他抹了把眼泪,提着篮子往外跑,明媚的阳光照亮了前方的路,头顶是一碧如洗的蓝天。
——
晚上,福安开心的跑回家。他下午回去过一次,和娘一起分了莫嫂的薄饼,又给娘留了两个大馒头,然后才出去挑水。
今天白天天气极好,风和日丽,所以晚上也是万里无云,满夜繁星。
福安紧紧握着手中的糖,这是刚刚容姨给他的,要带回去给娘吃。
他一如往常推开门,对着屋内的一片漆黑高声喊,“娘,我回来了。”
一室静谧,屋里一个人都没有。
福安慌了神,满屋子找了一圈,小小的房子几眼就可以看完,半个人影都不见。他慌忙的跑出去,顺着周围边跑边喊,“娘——”
泥泞弄脏了他的破布鞋,脏水爬上了他的小腿和裤脚,他不停的跑着,不敢停下来。
福安摔在了地上,现在他的身上全是尘埃了。掌心擦破了皮,开始往外渗血,混进了一些石子和沙土,福安没有管,他只是迅速爬起来,继续奔跑。
最后他在一个破箱子旁的阴影里,找到了娘,她在那里蜷成了小小一团,瑟瑟发抖。
福安松口气,走到娘的右边,凑着她的耳朵小声说,“娘,和福安回家好不好?福安给你吃糖。”
母亲看上去却很疑惑,
“谁是福安?”
“是你儿子。”
“那你是谁?”
“我是谁?”福安看起来快哭了,他伸出手,带血的掌心里放着颗糖。
他小心翼翼的剥开糖纸,里面的糖已经被捂化了,变得黏糊又恶心,他把糖捧到母亲面前,笑的比哭难看,“福安给你吃糖,我是……福安啊。”
新的卷标下是偏单元性的小故事,就不按更三休一了。还是每天一更,每更完一个小单元停一天。
这一个还剩一章[比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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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恶果·好姻缘(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