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留在家里吃了顿这辈子最沉默尴尬的晚饭,虽然妈妈和外婆没有动手打骂他们,甚至还在往他们的碗里夹菜,但这诡异的安静却比刀搁在他们脖子上还要难受。
餐桌上,冯女士问他们今晚是住在家里还是回市区。
陶纾芜说明天早上有专访,要去台里化妆做前期准备,所以两人都要赶回市区,否则明早从老家出发太赶了。
冯女士和外婆互看了一眼,心照不宣地问出了同一个问题:“那…你们在市区…是住在一起?”
温池霖知道两位长辈的意思,是好奇他们是否已经将夫妻二字名副其实。
这个话题,他不想让陶纾芜来回答,于是主动解释:“这几天我身体不太舒服,咳嗽,所以睡在次卧。”
陶纾芜眨眨眼看向他,疑惑低头回想:他咳嗽了吗?
而两位长辈的脸色复杂,似乎是希望他们把夫妻关系坐实,却又庆幸他们还没有做到这一步。
晚饭吃完,温池霖去隔壁外婆家取了几件衣服。
只剩爷孙俩,外婆迫切又紧张地拉着他的手问道:“霖霖,你跟我说句实话,你是不是很早就喜欢纾芜了?”
温池霖的心脏猛地一抽,没有承认,也没否认。
“你这个孩子,从小就目标坚定爱憎分明。虽然我一直催你相亲,但我心里清楚,你要是不喜欢一个人,是绝对不会和她结婚的。”,外婆低头叹了声气,“可是纾芜不喜欢你呀,这样强求来的婚姻,你真能甘之如饴吗?”
“但凡你早个一年半载的把话说出来,也不至于到今天这个境地…”,外婆的眼中心疼又遗憾。
温池霖自嘲地笑了下。
-
车子在归途上平稳行驶,车内一片沉寂,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
陶纾芜靠在副驾驶的椅背上,侧头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模糊光影,路灯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痕迹,心绪纷乱如麻。
与此同时,温池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又松开…
借着夜色的掩护,他侧过头,目光快速掠过身旁沉默的陶纾芜,喉结滚动了一下,酝酿的话语几乎要冲口而出:“纾芜,我…”
“温池霖。” ,几乎是同一时刻,陶纾芜也恰好转过头来,蹙着秀眉,眼底带着忐忑,叫了他的名字。
两人的目光在昏暗的车厢里不期而遇。
温池霖的话被硬生生截断,卡在喉咙里。
他迅速调整表情,将视线移回前方路面,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嗯?怎么了?你先说…”
陶纾芜看着他的侧脸轮廓,那紧绷的下颌线让她心里打鼓。
她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试探:“我妈今天说的那些话…你都听进去了吗?”
“嗯。” ,温池霖点了点头,目光依旧看着前方,让人看不清情绪。
她垂下眼睫,指尖无意识地揉搓着衣角,终于问出了那个在她心里反复咀嚼、盘旋了许久的问题:“那,我们还要继续演下去吗?”
“什么?” ,温池霖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反问,眉头微微蹙起。
陶纾芜迎上他困惑的目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理智,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尽管心脏正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我们…毕竟不是相爱的关系。这样勉强维持下去的婚姻,对谁都不公平,也…没有意义,不是吗?”
他缓缓踩下刹车,最终将车子稳稳停靠在空旷无人的路边。
引擎熄火,世界瞬间安静下来,两人粗重而混乱的呼吸声在狭小的空间里交错碰撞,清晰可闻。
“你要现在离婚?”,温池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被压抑着的情绪。
“我只是想趁着还没什么人知道,把事情处理干净。”,陶纾芜抿了抿唇,避开他直视的目光,“我妈说得没错,咱俩太冲动了,没有考虑清楚后果。如果沈知铭添油加醋爆料给媒体,会给我们俩的事业造成重创。与其等到那时候措手不及,不如提前解决这个麻烦…”
她搬出理智和现实作为借口,试图掩盖心底那点连自己都说不清的失落。
温池霖闻言,无力地闭了闭眼,他原本想着用三年的时间,去争取她的心。
但既然她说出这番话,那就表明她对自己真的是没有感情,之所以同意结婚,只是被自己强求牵着走的无奈,再去勉强她苦熬三年,已经毫无意义。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尊重并冷静道:“知道了,我联系律师。”
“嗯。” ,陶纾芜偏头看向窗外浓重的夜色,心里那点莫名的失落感骤然升腾,却又迅速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温池霖重新轻踩油门,车子朝着她租住的公寓驶去。
一路上,两人的头都各自偏向一边,不仅没有任何对话,连眼神的交汇都刻意避免了。
经过长达四十分钟的沉闷行驶,车停在公寓楼下。两人分别推开车门,沉默地走进电梯。
陶纾芜的余光瞄到他的侧脸,看不出丝毫对这段即将结束的“虚假婚姻”的留恋。
回到公寓里,她放下包,走到阳台拿起睡衣和浴巾,声音有些干涩:“我先去洗澡。”
“嗯。” ,温池霖转身坐在沙发上,解锁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他没什么表情的脸。
陶纾芜猜他是在联系律师,商讨离婚的事情。她垂了垂眼睫,没再说什么,径直走进淋浴间。
热水兜头淋下,氤氲的水雾让她的思绪有些混乱。
这场闹剧般,在较劲和冲动下结的婚,本来就不值得留恋。
可是为什么看着温池霖那么冷静、甚至有些迫不及待联系律师的模样,她心里会生出一团火气?
但冷静下来想想,虽然结婚是他提的,可领证是她自己点的头,离婚也是她先开的口,似乎…她也没有责怪他的立场。
果然,朋友之间就是不能太亲密,尤其不能稀里糊涂地发展为夫妻关系,否则一旦闹掰了,就再也做不回朋友了。
温热的水流和洗发水的香气,非但没能让她放松,反而让她更加燥郁。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蹦了出来——她貌似并不想离婚?
是不是,他们可以试着去经营这段婚姻,而不是轻易地说放弃?是不是可以把这次坎坷当作婚姻中的一次考验,只要他们走过去了,关系就能稳定下来?
想到这里,她心慌意乱,赶紧冲掉了头发上的泡沫,快速擦干身体,套上睡衣就拉开门。
结果一开门,温池霖就站在淋浴间外面。
两人猝不及防地对视…她的脸颊被热水蒸得红红的,眼圈也因为复杂的情绪而微微泛红。
这次是温池霖先开口,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一些:“我们…谈谈吧。”
“好。” ,陶纾芜点点头,心里带着一丝微弱的期待。
两人走到沙发前坐下,中间隔了一点礼貌的距离。
温池霖给她倒了杯温水,递到她手上,指尖不经意碰到,两人都飞快地缩回。
“我已经咨询完律师了…”,温池霖开口,语气并不轻快,目光带着试探落在她脸上,“他说就算是协议离婚,也需要等一个月的冷静期,没那么快可以拿到证。”
陶纾芜捧着水杯,没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婚是我逼你结的,是我冲动下给你造成了这些困扰,既然责任在我,那相应的我也要做出补偿。”,他顿了顿,视线从她脸上移开,“婚房留给你,住也好,卖也好,都行。”
“还有我的存款,虽然大多买了理财产品,只剩一千多万的现金,但这些在到期后也会平分切割,我会写进协议里。”
他的语气冷静淡定,这种淡定比任何时候都让人生气。
陶纾芜终于不再沉默,猛地把杯子搁在茶几上,“温池霖,你要跟我算这么明白吗?搞得像是我精心策划了一场婚姻来骗你的财产!”
他这种急于撇清、用钱来划清界限的态度,深深刺痛了她。
“当然不是,你别误会,我们是这么多年的朋友,我怎么可能不了解你。”,温池霖连忙解释,语气带着些许无奈,“之所以分这些财产给你,只是想表达我的歉意,毕竟…二婚对你未来可能会有影响。”
“用不着!男女平等,二婚对你也有影响,别说得像是在施舍我。”,她气愤地说道,声音不自觉地拔高,“我有手有脚,能自己赚钱!舅舅已经出院了,医疗费我承担得起瑞园那边的场地费也不需要我付赔偿金。最多就只剩一个婚纱的钱,这些我都能应付得了,用不着你这么慷慨!”
“我这是为你好,难道也有错吗?”,温池霖认为她没必要反应这么激烈,他仅仅只是想给她一些保障和补偿。
可陶纾芜却觉得他冷静得过了头,什么都想用钱来解决,仿佛这样就能两清。
她坐回沙发上,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确实没有错,无论是结婚还是离婚,都是两个人做的决定,是自己太激动了。
她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想把心里刚刚在浴室冒出的那个真实想法说出来……
“温池霖,其实…” ,她鼓起勇气,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咚咚咚!咚咚咚!”
就在她做好心理准备,话即将出口的瞬间,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像重锤般狠狠地打断了她的节奏。
“谁?!”温池霖闻声站起来。
门一打开,站着的竟然是一身浓重酒气的沈知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