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恐症与小熊饼干 第7章 香草拿铁

车辆最终平稳地停在了姜让所住的老式居民楼下。楼龄看起来有些年头，墙皮在雨水冲刷下显得有些斑驳，但与幼儿园一样，透着一种生活化的、朴素的温暖感，与蒋衪和居住的那种充斥着设计感的现代化公寓截然不同。

雨势稍歇，变成了淅淅沥沥的毛毛雨，在昏黄的路灯下织成细密的纱幕。

引擎熄火，车内瞬间被一种更深的寂静笼罩。只有雨丝敲打车顶的细碎声响，和两人几不可闻的呼吸声。

姜让似乎才从那种放松的放空状态中回过神来，他坐直身体，有些匆忙地解开安全带，手指因为细微的紧张而略显笨拙。

“谢……谢谢你送我回来，蒋先生。”他低着头，声音轻软，带着真诚的感激，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舍？

蒋衪和“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他的手指依旧搭在方向盘上，没有催促，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侧着头，看着姜让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的侧脸。

姜让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手已经扶上了车门把手，却迟疑着没有立刻推开。他总觉得，应该说点什么。毕竟，人家特意送他回来，还……还关了音乐。

“那个……”他鼓起勇气，抬起头，飞快地看了蒋衪和一眼，又迅速低下，“芒果慕斯，很好吃……谢谢。”

这句话说完，他的耳根又有些发烫。他觉得自己笨嘴拙舌，连道谢都说得干巴巴的。

蒋衪和看着他那副样子，心底那点莫名的情绪又开始翻涌。他忽然有点不想就这么结束。

“明天，”他开口，声音在寂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他惯有的、不容置疑的语调，“几点上班？”

“啊？”姜让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他为什么问这个，下意识回答，“八、八点到园里就好。”

蒋衪和点了点头，目光掠过姜让被细雨打湿了少许的肩头，淡淡道：“雨还没停。”

姜让看了看窗外绵密的雨丝，又看了看自己空空的手，确实没法就这么跑进楼里。

就在他犹豫着是不是要冒雨冲回去的时候，蒋衪和已经再次拿起了后座的那把长柄伞，递给了他。

“拿着。”语气依旧是命令式的。

姜让看着递到面前的伞，又看看蒋衪和。对方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却带着一种他无法拒绝的坚持。

“那你怎么办？”姜让接过伞，忍不住问。

“我车里有备用。”蒋衪和回答得简短，视线重新看向前方，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姜让握紧了手中质感极佳的伞柄，上面似乎还残留着蒋衪和掌心的温度。他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酸酸胀胀的，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

“谢谢。”他再次道谢，这次的声音比之前坚定了些许。他推开车门，撑开伞，走下车，站在车门外，隔着雨幕看向驾驶座里的蒋衪和。

蒋衪和也看着他，隔着车窗，两人的视线在朦胧的雨夜中交汇。

姜让张了张嘴，那句“路上小心”在嘴边转了一圈，最终还是没好意思说出口，只是微微颔首，然后转身，撑着那把与他气质格格不入的黑伞，快步走进了单元楼门。

蒋衪和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道里，才缓缓收回视线。他没有立刻发动车子，只是静静地坐在驾驶座上，听着雨声，感受着车厢内尚未散尽的、属于姜让的淡淡气息——那是一种混合了幼儿园消毒水、儿童面霜和姜让本身干净体味的、独特而柔软的味道。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试图驱散心头那股陌生的、黏稠的情绪。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脱离了他的掌控。从扶眼镜的心跳失序，到送慕斯的笨拙借口，再到此刻坐在这里，因为一个简单的分别而感到一丝空落。

这感觉糟糕透了。

却又该死的让人上瘾。

他拿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悬停片刻，最终还是找到了那个由王阿姨推送给他的、从未拨打过的号码。

他没有拨号，只是点开了短信界面，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停顿了许久，最终只敲下了两个简洁到近乎冷漠的字：

【伞。】

点击发送。

然后，他像是完成了一个重大任务，将手机丢到副驾驶座上，深吸一口气，发动了车子。

黑色的轿车缓缓驶离老旧的小区，融入了城市的夜雨和车流之中。

而刚刚走进家门的姜让，还没来得及换下微湿的外套，就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拿出来，屏幕上显示着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

只有孤零零的一个字。

【伞。】

姜让看着那个字，愣了几秒，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脸颊再次不受控制地泛起红晕。他握着手机，指尖在那冰冷的屏幕上轻轻摩挲着，仿佛能透过这两个字，感受到发送者那别扭的、却又无比清晰的意图。

他慢慢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看向楼下。

那辆黑色的车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空荡荡的、被雨水洗净的街道。

姜让放下窗帘，背靠着墙壁，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简短的“伞”字，嘴角抑制不住地，缓缓向上扬起了一个清浅的、带着甜意的弧度。

他想了想，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敲击着，回复了过去。

另一边，正等待红灯的蒋衪和，听到了手机提示音。他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来自姜让的回复，同样简短：

【明天还你。谢谢。】

蒋衪和看着那行字，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姜让红着耳朵、小声说话的样子。

他放下手机，看向前方被雨水晕染开的红色尾灯，第一次觉得，这糟糕的雨天，似乎也没那么讨厌。

而那句未曾说出口的“明天见”，似乎已经透过这简单的字符，传递到了彼此心里。

第二天，是个雨后初晴的好天气。阳光明晃晃地洒下来，将幼儿园院子里塑胶场地上未干的水洼照得亮晶晶的。

姜让比平时更早一些到了幼儿园。他手里紧紧握着那把折叠整齐、质感高级的黑伞，伞柄上似乎还残留着昨夜车内冷冽的香气。他站在活动室门口，心跳比晨跑的节奏还要快上几分，目光时不时飘向幼儿园大门的方向。

他不知道自己是在期待，还是在紧张。或许两者皆有。

当那个熟悉的高挑身影，带着一身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气场出现在门口时，姜让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滞了一下。

蒋衪和今天穿了一件墨绿色的飞行员夹克，内搭简单白T，破洞牛仔裤换成了相对“保守”的黑色直筒裤，但脚上那双限量版球鞋依旧彰显着他不变的品味。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墨镜推到了头顶，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总是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眼睛。

他的目光几乎是瞬间就精准地捕捉到了站在活动室门口，手里还攥着那把伞的姜让。

四目相对。

姜让像是被烫到一样，迅速移开视线，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升温。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脑子里一片混乱，准备好的说辞忘得一干二净。

蒋衪和迈着长腿，不紧不慢地走到他面前，停下。他没有立刻去接伞，而是先打量了一下姜让——今天穿了一件浅灰色的连帽卫衣，看起来更加柔软，头发好像刚洗过，蓬松又服帖，整个人像一颗刚刚蒸好、冒着热气的糯米团子。

“早。”蒋衪和率先开口，声音比平时似乎柔和了半分，但依旧带着他特有的磁性。

“早，蒋先生。”姜让慌忙抬起头，将手里的伞递过去，声音细小，“伞……还给你，谢谢。”

蒋衪和的目光在他泛着粉色的指尖和那把被小心折叠的伞上停留了一瞬，才伸手接过。指尖不经意地触碰，一触即分，却让两人都微微顿了一下。

“嗯。”蒋衪和将伞随意地拿在手里，仿佛那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他的视线却没有离开姜让，看着他因为紧张而微微颤动的睫毛，忽然将另一只手里一直拿着的东西递了过去。

那是一杯印着某知名连锁咖啡店logo的纸杯，杯壁上凝结着细小的水珠。

“顺手买的，太甜了。”蒋衪和的语气依旧平淡，甚至带着点嫌弃，仿佛这杯咖啡真的不合他口味，“你处理掉。”

姜让愣住了，看着那杯递到眼前的咖啡，一时没反应过来。

又是“顺手”？

昨天的芒果慕斯是“店里多了一份”，今天的咖啡是“太甜了”？

这借口找得一次比一次烂。

可是，看着蒋衪和那副“爱要不要”的倨傲样子，以及那微微别开、似乎不敢与他对视的视线，姜让的心像是被羽毛轻轻搔过，一种酸酸软软的情绪蔓延开来。

他迟疑着，没有立刻去接。

蒋衪和见他没动，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语气硬了几分：“拿着。”

带着点命令的口吻，却莫名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姜让最终还是伸出手，接过了那杯冰凉的咖啡。指尖碰到杯壁的瞬间，他能感觉到，这杯“太甜”的咖啡，似乎是按照标准糖度制作的，而且是他偶尔会喝的那款香草拿铁。

他……他怎么知道？

这个发现让姜让的心跳漏了好几拍。他抬起头，看向蒋衪和，眼中带着难以置信的惊讶和一丝探究。

蒋衪和却已经移开了目光，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拎着那把伞，径直走向了他惯常待的那个角落，恢复了那副疏离观察者的姿态。只是那微微发红的耳根，在阳光下似乎无所遁形。

姜让捧着那杯冰凉的咖啡，看着蒋衪和刻意回避的背影，再低头看看杯中熟悉的浅褐色液体，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混乱不堪，却又有一丝清晰的、无法忽视的甜意，缓缓地从心底滋生、蔓延。

他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就着吸管喝了一小口。

冰凉丝滑的液体滑入喉咙，带着恰到好处的香草甜香和咖啡的醇苦。

一点都不甜腻。

明明刚刚好。

这个认知，让姜让的脸颊彻底红透了，连脖颈都染上了绯色。他捧着咖啡，像捧着一个滚烫的秘密，快步走进了活动室，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而角落里的蒋衪和，用眼角的余光看到姜让不仅接过了咖啡，还低头喝了一口，并且没有露出任何嫌弃的表情，紧绷的嘴角终于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下，甚至带上了一丝微不可见的弧度。

他低头，假装看着手机，心里却暗自记下：香草拿铁，标准糖，冰的。

下次或许可以试试少糖？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安静的活动室里，孩子们还没到来，只有两个各怀心思的成年人，一个假装忙碌，一个假装平静，空气中弥漫着咖啡的香气和一种无声的、正在悄然发酵的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