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将烬时 第5章 保证完成任务

第五章：保证完成任务

回家的路不算远，但夜伊却觉得脚步异常沉重。

知泉似乎完全没察觉到身边人内心翻涌的暗流。他还在兴致勃勃地规划着那个虚构的古镇之旅，甚至开始考虑要不要带上帐篷体验一下野外露营。

“不过听说那边蚊子挺多的，咱俩细皮嫩肉的，别给叮成筛子了。”知泉摸了摸下巴，煞有介事地分析，“还是找个靠谱的民宿吧，最好带院子的，晚上还能看看星星。”

夜伊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路边停着的车辆的车窗，扫过沿街店铺光洁的玻璃橱窗。每一次反光，都让他心头一紧，生怕再次捕捉到那个不该存在的倒影。

所幸，什么都没有。

直到他们走到夜伊家楼下那个熟悉的单元门口。

“行了，送到这儿就成。”夜伊停下脚步，转过身对知泉说。他需要一点独处的时间，来消化这一早上混杂着温暖和不安的情绪，来理清自己混乱的思绪。

知泉看了看他，脸上的兴奋劲儿慢慢收敛了些，换上了认真的神色：“你真没事了？要不我下午再过来？反正我也没事干，咱俩可以打打游戏什么的。”

“真不用。”夜伊摇摇头，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放松，“我好多了，就是想一个人静静，看看书什么的。你忙你的去。”

他知道知泉是担心他，但这种时刻紧绷的、需要掩饰的状态让他感到疲惫。他需要空间喘息。

知泉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几秒，最后，他妥协似的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夜伊的肩膀：“那行吧。你自己好好的，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发微信也行，我秒回。”

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支持。

“知道。”夜伊点点头，“你快回去吧，叔叔阿姨该等急了。”

“他们巴不得我别回去吵他们呢。”知泉笑了笑，终于收回手，插进裤兜里，“那我走了啊。记得吃饭，别又凑合。”

“啰嗦。”

看着知泉转身，背影消失在巷口，夜伊脸上强装的平静才一点点褪去。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走进了楼道。

声控灯依旧是坏的。狭窄的楼梯间因为缺乏光照而显得有些阴冷昏暗，与外面阳光灿烂的世界判若两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陈旧灰尘和潮湿混合的气味。每上一层楼，他都能听到自己脚步在空旷楼道里回荡的声音，放大了内心的孤寂与不安。

他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走到自家门口，掏出钥匙。金属钥匙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楼梯下方——那片被阴影笼罩的转角，空无一人。

是心理作用吗？他总觉得，在那片阴影里，有什么东西在窥视。

他转过头，将钥匙插进锁孔，飞快地转动，推门，闪身进去，然后“砰”地一声将门关上，落锁。后背紧紧抵着冰凉的门板，他大口喘着气，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逃亡。

家里依旧安静。阳光透过客厅的落地窗照进来，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明亮的光斑。一切摆设都和他离开时一样，井然有序，透着一种属于他母亲的、教师特有的整洁。

他走到客厅中央，站在那面巨大的落地镜前。

镜子里，映出他有些苍白的脸，深蓝色的头发因为之前的行走而略显凌乱，镜片后的眼眸里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惊悸和疲惫。他仔细地看着镜子，看着镜子映照出的客厅景象——沙发，茶几，书架，以及他身后的空间。

什么都没有。

只有他自己，和一个看起来再正常不过的家。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冰凉的镜面。真实的、坚硬的触感。昨晚那个站在他身后阴影里的身影，真的只是极度疲劳和精神紧张下产生的幻觉吗？

他无法确定。

这种不确定感，比确切的恐惧更让人折磨。

为了摆脱这种令人窒息的感觉，夜伊决定找点事情做。他先是把昨天和今天换下来的衣服塞进洗衣机，听着机器运转的嗡嗡声填满空间的寂静。然后，他走到书桌前，打算整理一下高考结束后堆积如山的复习资料和试卷。

手指拂过那些写满公式和笔记的纸张，触感熟悉而陌生。不过短短几天，那种浸透着焦虑和压力的备考生活，竟然已经显得有些遥远了。他把一些确定不会再用的卷子整理出来，准备当成废纸卖掉，又将一些重要的笔记和课本归类放好。

在做这些琐碎事情的时候，他的大脑似乎终于能从那些诡异的幻影和不安中暂时抽离出来，获得片刻的宁静。

整理到一半，手机响了一下。是知泉发来的微信。

【泉：到家了没？在干嘛呢？】

后面还跟了个歪着头的小狗表情包。

夜伊看着那个表情包，想象出知泉此刻可能正瘫在自家沙发上，百无聊赖地戳着手机的样子。他嘴角不自觉地弯了一下，拿起手机回复。

【Eternal Night：到了。现在在收拾书。】

【泉：勤劳啊夜老师！需要小的过去搭把手吗？】

【Eternal Night：不用。快收拾完了。】

【泉：那行吧…哦对了，我刚刷手机，看到说城西那边新开了个大型游乐场，有过山车！特别刺激！咱改天去呗？】

过山车…夜伊几乎能立刻听到知泉兴奋的尖叫和下来后腿软还要嘴硬的样子。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Eternal Night：你不是怕高吗？】

【泉：谁怕了！我那叫战略性谨慎！去不去嘛？】

【Eternal Night：…等你先把古镇的攻略做出来再说。】

【泉：……（被戳穿）好吧好吧，我先研究古镇。】

放下手机，夜伊的心情莫名轻松了一些。和知泉的对话，总能把他拉回到那个真实、平常,甚至有点傻气的世界里。那是他熟悉并珍惜的日常。

他继续着手上的整理工作。当他搬动一摞厚重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时，不小心碰倒了桌角一个不起眼的硬壳笔记本。

笔记本掉在地上，摊开来。那不是他常用的那个写诗的线圈本，而是一本更旧一些的，封面是深蓝色的星空图案。

他弯腰捡起来，准备随手合上放回原处。目光却无意间扫到了摊开的那一页。

上面是他自己的字迹，但显得更稚嫩一些，大概是初中时写的。不是诗句，而像是一篇随手记下的日记片段，日期标注着五年前的某个夏日。

【…今天爸妈又吵架了。为什么他们不能像知泉家那样？每次待在家里都觉得喘不过气。晚上跑到天台，知泉那家伙居然找上来了，还带了冰可乐。他说，“没事，我家就是你家，想来随时来，住一辈子都行。” 虽然知道是玩笑话，但…谢谢。】

看着这稚嫩而真挚的文字，夜伊有些恍惚。那时的烦恼，在现在看来似乎简单了许多，但那份因为家庭而产生的窒息感，以及知泉如同阳光般闯入带来的慰藉，却依旧清晰。

“住一辈子都行…” 他低声重复着这句话，指尖轻轻拂过那行字迹。知泉总是这样，用他那种大大咧咧的方式，不着痕迹地填补他生命里的那些空缺和不安。从过去，到现在，似乎一直如此。

那么现在呢？现在这些缠绕着他的、无法言说的恐惧和幻觉，知泉那如同小太阳般的光芒，还能驱散吗？

他把笔记本合上，小心地放回原处。心底因为这段回忆泛起一丝暖意，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更深的茫然。他害怕。害怕那些异常并非幻觉，害怕真的有什么未知的危险在逼近，害怕…会将知泉也拖入这团他无法理解的迷雾之中。

这种恐惧，甚至超过了对于自身安全的担忧。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熟悉的小区景象。几个老人坐在树荫下摇着蒲扇下棋，孩子们追逐着跑来跑去，一切都充满了生活安稳的气息。可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搜寻着任何可能存在的“不协调”——一个停留过久的身影，一个不合时宜的注视。

什么都没有。至少，在目光所及的范围内，一切正常。

这种“正常”，反而让他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仿佛只有他一个人被隔绝在了一个透明的玻璃罩里，看着外面那个阳光明媚的世界，却无法真正融入。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被动地等待。他拿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悬停片刻，然后点开了浏览器。

他在搜索框里，迟疑地输入了几个关键词：

“幻觉”、“黑影”、“预知梦”、“既视感频繁”。

跳出来的结果五花八门，从心理学解释到玄学讨论，甚至有些耸人听闻的都市传说。他皱着眉，快速浏览着，试图从中找到一丝能与自己经历吻合的线索。

有的文章说，极度的精神压力和疲劳可能导致短暂的感知异常和幻觉。这似乎能解释一部分——高考的压力，考后的放松，也许确实让他的精神处于一个不稳定的临界点。

但那些画面的细节呢？那种冰冷的、被注视的感觉呢？还有…那个如此清晰、与知泉极其相似的轮廓和眼眸？

这真的能用简单的“压力过大”来解释吗？

他关掉浏览器，感到一阵无力。网络上的信息非但没有给他带来答案，反而让他的思绪更加混乱。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就在这时，手机又连续震动了几下。是知泉。

【泉：报告夜老师！古镇初步攻略已完成！（附件：古镇游计划草案.docx）】

【泉：请领导审阅！】

【泉：有不对的地方直接提！】

夜伊点开附件，里面是知泉用他那略显潦草但条理清晰的资料，包括了交通方式、住宿推荐、景点列表，甚至还有大概的预算估算。虽然很多细节还不完善，但能看出他是真的用心去查了。

看着那个搞怪的表情包和这份略显笨拙的“计划草案”，夜伊的心像是被泡在温水里，一点点软化。

他拿起手机，回复道：

【Eternal Night：收到。初步看过，方向可以。】

【泉：耶！那就这么说定了？咱们考完驾照就去？】

【Eternal Night：你科目二还没过。】

【泉：……扎心了，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哭）】

看着屏幕上瞬间萎靡的小狗表情，夜伊轻笑出声。那些盘踞在心头的阴霾，似乎又被这简单的对话驱散了一些。

也许…他应该试着更相信这份日常，更相信身边这个真实的人。而不是被那些虚无缥缈、无法证实的恐惧所吞噬。

他放下手机，重新看向窗外。阳光正好，岁月似乎依旧静好。他告诉自己，要稳住。至少，在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之前，他不能先自己垮掉。

他需要观察，需要更多的信息，需要时间。

而此刻，他选择先回应那份来自阳光的邀约。

【Eternal Night：好，等你拿到驾照。】

【泉：！！！保证完成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