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男子的一瞬间,殷寻便仿佛竖起防御。
此刻他瞧着那男子脸上的笑容,更觉得刺目。
“没想到会在此处遇见表兄。”周黛君性子单纯,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欢欣,打破了短暂的沉默,“你也是来参加法会的么?”
苏子清目光温和地掠过两位女子,最后落在表妹身上,含笑答道:“今日沐休,听闻宝相寺法会盛大,便想来沾沾这佛门清净气,也为家中长辈祈福。不想竟有此偶遇之喜。”
他言语得体,话音客气而有分寸感,说明缘由的同时不着痕迹地捧了两人一把,没有冷落任何人。
他的目光随后自然地转向宋游月,语气谦和地问道:“不知是否打扰了宋小姐与表妹的雅兴?”
“苏公子言重了。”宋游月微微摇头,“佛门胜地,众生皆可往来,何来打扰之说。”她语气平和,既保持了距离。
苏子清笑容加深,显得更真诚了点,他侧身让开些许,指向不远处一处相对安静些的廊下,提议道:
“这扑蝶之戏虽热闹,但久站疲累。前面廊下有寺僧布设的茶座,清静些,亦可观景。若两位不弃,不如移步稍坐,品一盏寺里的清茶?”
周黛君显然意动,略带期盼地看向宋游月。
宋游月略一迟疑,眼角余光似乎瞥见远处柏树下阴影微动,待要细看,却又一切如常,只当是风吹叶摇。
她不愿扫了黛君的兴致,加之方才行走确有些乏了,便点头应允:“也好,那便叨扰苏公子了。”
“宋小姐客气了,请。”苏子清风度翩翩地在前引路。
三人遂移步廊下。此处地势略高,视野极佳,既可俯瞰下方广场的热闹,又能远眺寺外春山如黛。
小沙弥奉上清茶,茶汤澄碧,用的是寺后自种的山茶,别有一番清冽韵味。
苏子清谈吐不俗,引经据典却不显卖弄,从佛法精义谈到京中近日的文人雅集,偶尔也问及宋游月一些关于书画的见解,分寸拿捏得极好,既不会冷落周黛君,又能让宋游月自然地参与交谈。
宋游月在一旁听着,也觉得心里熨帖,处处贴心。
他确实是一位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的翩翩公子。
可是。
她端着那温热的茶盏,听着苏子清温和的嗓音,心神却总有些难以集中。
不知怎地,她总能想起小寻。
还察觉到,那缕若有似无的、被窥视的感觉,始终萦绕不去。
她不经意间抬眼,目光再次扫过那棵古柏,浓荫依旧,寂静无声。
此时殷寻躲在树后,早就沉寂了脸色。
他本就看那人不顺眼。
此时又看着她与那苏子清相对而坐,看着她因对方的话语而微微颔首,看着她被周黛君逗笑时弯起的唇角……
他眸色沉下来,抿住嘴唇。
那家伙看向阿姐的眼神里,表面是纯然的欣赏,可内里分明带着以及一种隐藏得很好的、男人对女人的兴趣。
一股混杂着焦躁、怒意和某种难以名状的占有欲的情绪,在他胸腔里冲撞。
他几乎要按捺不住,想要立刻走上前去打断他们,站在阿姐身边,用任何方式打断那看似和谐的画面。
但同时他又心里茫然:可是他该怎么做?
他终究没有动。
他只是死死地握着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那尖锐的痛感来维持着最后的理智。
他知道,若此刻贸然出现,只会惹她生气,让她觉得他不懂事,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他不能……不能再被她当作孩子。
心里又苦又涩,又冒起酸胀。
他第一次无比清楚此刻的感觉——担心、忮忌、不平、又带着些微妙的、一扯就痛的痛楚。
廊下仍在茶香袅袅。
苏子清正说到一处趣闻,周黛君掩唇轻笑,宋游月也配合地弯了弯眼眸。
但她心下总有些说不清的焦躁,让她不安,使她想离开这里。
终于聊完一个话题,宋游月站起身,露出个礼貌的笑:“苏公子,我和黛君还有些话想说,我们就此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