朽工阁取朽木不可雕,乃是九州第一工阁,而阁主取这个名字也并不是因为所谓的自谦,而是狂妄。
不论朽木,无论烂泥,哪怕是一片枯叶,只要是拿到了朽工阁手中都有成为一柄神器的可能。
但百年前这群人为了打造一柄惊世绝艳的神器已经久不出世,怎么青水寨开个小秘境还把他们的人招过来了?
难道是朽工阁的神器已经铸成?
要真是这样,恐怕天下又得掀起一番大浪。毕竟朽工阁上次倾尽全阁之力铸造的神器还是五百年前渡厄神君的无忧镜。
沈延扬起一抹笑,朝景淮颔首。他咬出来这条项链似乎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看见上面刻的字,因为有几位弟子看了一眼景淮的弟子牌就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对沈延道:“使者快点带路吧”
沈延从骨镯里薅出一大把千载鹤,很有服务精神地将纸鹤一个个塞进他们手中,道:“劳烦各位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号,这些纸鹤会带你们飞往自己的住所。青水寨对灵力的限制较强,天黑更甚,各位还是快些启程,若是晚些灵力完全被限制,各位小心很有可能被扔在半路。”
其实根本不等沈延开口,这群人就像扑腾的大蛾子载着纸鹤飞走了。
“朽工阁的千载鹤百年前就在各大宗门前流行起来了,你的介绍只是多此一举罢了。”
沈延拿着手里最后一只纸鹤语气幽怨:“那岂不是说他们自己就有多余的千载鹤?亏了!亏了!”
对方安静了半晌,沈延还以为人已经走了,幽幽地叹了口气,正准备把手里最后一只千载鹤塞回去,整个手腕就被人拉住了。
是景淮。
他比沈延高上许多,垂着头几率发丝搭在了沈延的手腕上,景淮凝神地看着沈延的手腕上的骨镯。
注意到他的视线,沈延不甚在意摘下自己的骨镯,对景淮道:“你在看这个吗?这是我早些年跟着掌门下山在一个小商贩里买的,买一送一,你若是喜欢,我多的那个可以送你。”
景淮的目光从沈延的手腕移动到沈延的脸,闻言轻声哼了一下,松开了拽着沈延手腕的手,道:“不用了。还以为是什么稀奇物件,也不过是储物镯子里塞了个通行咒,制式还是参照我朽工阁的,只是这个工艺属实稀烂。”
说罢,他又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大步流星离开。
沈延一脸莫名其妙地搓摩手上刚刚被他掐出的红印子,听他刚刚那个意思,是对沈延手上这个盗用他们朽工阁设计的骨镯怨气很重的样子。
难怪外界总是传闻朽工阁的人脾气古怪。
沈延如是想到,颇有些头疼的放下了手中的《足不出户知修真》,他第头看看了书最后一行写的——“朽工阁的人乃是修真界第一难相处,因为他们总是有千奇百怪的理由来找茬,呜呼哀哉!”,又抬头看了看正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瞪着自己的景淮,小心翼翼地开口:“景淮兄,这张桌子是又有什么地方不合你的心意吗?”
景淮不语,只是一味得冷哼。
自从那天沈延把景淮黑着脸敲响沈延的房门,对他说:“放翁让我过来和你挤一挤,我是临时加进来的,青水寨没有多的客房了。”沈延就没有受到过他的一个好脸色。
虽然这人也不像摆得出好脸色的人。
但这人整天一言不发像水牛一样哼来哼去的确实很吓人,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要和你绝斗了。
沈延小心翼翼道:“这张桌子是我亲手打的,完全没有参考朽工阁的设计,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景淮:“……”
景淮听完哼的更大声了,沈延恨不得堵住他的罪,但一想到朽工阁他又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问:“景淮兄你这是?”
景淮瞥他一眼,问他:“你昨晚去了何处。”
沈延一惊,心想这人每晚气息沉沉居然没有睡死过去,还有心情去关心他大半夜去干嘛了。
景淮又道:“你回来得很晚,身上还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你受伤了?”
他语气不是很好,听得沈延连忙摆手,对他道:“没有没有,昨夜有妖兽异动,我去诛妖了,血腥味应当是不小心溅到血了。”
“你为何不叫我同你一起去。”景淮的语气有点急,沈延甚至听出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小秘境开启之前多多斩杀妖魔确实有益于他们的武器敛足足够的器血开刃,但谁敢叫一个器修大半夜出去诛妖啊,你别被妖诛了就不错了。
虽然是这么想的,但沈延还是很有礼貌地道:“此等小妖尚未配得上景淮兄出手,所以才没有喊你。”
景淮瞥他一眼,回到床上拉下帘子大声地冲沈延道:“我睡了。”
沈延看了眼外头灿烂的日头,心想你爱睡觉你就睡呗。
虽然和景淮相处起来有些费劲,但也并不是毫无可取之处。
就好比如说沈延认为自己是上房揭瓦的典型讨打人物,但没想到比起不要脸来,还有人能赛出新高。
在青侃山不到三天,同景淮一同前来青水寨的人已经“美”名远播。
就连放翁都诡异的觉得与这群人相比,沈延的所作所为简直称得上可爱。
难得对他有了半柱香的好脸色,但是沈延觉得这个好脸色看起来比他平时的死人脸更加瘆人,有点像尸变。
沈延并不参与游学,只作为“助教”偶尔去帮放翁逞凶作恶,不听学的,揍,不尊重女道的,揍...
简而言之,沈延就这么把这群纨绔揍了个遍,迷途知返的从良了,套上青水寨的校服开始一心只读圣贤书,抗揍的可谓是对沈延恨之入骨。
月黑风高的一个夜晚,剩下三个抗揍的纨绔聚集在一起,其中一个扎着小辫的纨绔率先开口:“这沈延未免欺人太甚,几次三番敢对我喝令,若不是为了这龙脉谁愿意来这破地方?”
话音还未落下,另一位就拍案而起,冷笑道:“什么龙脉!不过是滥竽充数的臭东西。要不是自从那多管闲事的阴罗司横空出世断了我们的机缘,怎么可能让这青水寨占了便宜,还嚣张这么久?”
“就是!放在百年前,这青水寨还不知道在什么山头挖野菜呢。如今还想和我们站在一块,给它几分薄面还真把自己当成道菜了。”
这话无可不所谓张狂,如今天下分九洲,占有部分龙脉的仙门百家也不算少。但只有青水寨唯一一户没有垄断龙脉甚至还广济天下的。
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东南州大多仙门都是占了青水寨的红利,更何况这几人即将进入小秘境,真真是连饭都没吃上就开始砸厨子的锅了。
“啧。”一道轻佻散漫的嗓音插入其中,屋内几人对这声音反应极大,头皮俱是一麻。
整个屋子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除了房梁上时不时传来的几声清脆的咀嚼食物的声音。
一位黑袍少年正支着腿坐在房梁上,见所有人都看向他,咀嚼的动作一停,浅浅地咧开嘴笑道:“我可没有偷听耶,是你们讲话太不背着人了。”
他歪歪脑袋从房梁上跳下来,顺势一脚踩在了一个人的脑袋上,伸手对着那人的脸就是啪啪几巴掌。
他露出一个歉疚的笑,很抱歉的说:“房梁有点脏,借你的脸擦个手。哎呦,你瞧着血喷的,我都没有使很大劲啊。”
鲜红的血液溅在他略略上翘的嘴角,身旁的两位仁兄连一声尖锐的痛呼都还没来得及发出就轰然倒地。
湿润的触感从手上传来,少年举起自己的手,被血染红的鳞片在烛火的照射下闪闪发光。他像是极其不解,很疑惑地问:“你们外面的修士如今都这么脆弱了么?”
说着,他还柔柔弱弱地咳嗽几声,盘腿坐在地上,从衣襟里摸出条白手绢慢条斯理地讲脸上的血迹擦去。
他又对着烛火看了眼自己的手,细长洁白,刚刚冒出来的鳞片好似这是一场幻觉,他满意的点点头,给自己倒了杯茶。
刚巧,茶好了客人也来了。
他舔了口茶,背对着来者道:“下次再特意叫我出来处理这种杂碎,我就把你吞了恢复我的灵体。”
说着,他的手抚上自己的脖颈。上头交错着数道被利器划过的狰狞伤口,伤口上烙印着一枚腥红的“卍”字。
即使是轻轻的触摸痛感也仍旧从指尖传递到心脏,震的他一麻。
来人面对着他坐下,对他牢骚充耳不闻,慢悠悠地给自己沏了杯茶。翠绿的茶面倒映出男子面无表情的神色,他啜饮了一口立刻就放下了,道:“放青砚,没有味觉就不要学人吃东西,你这个茶很恶心。”
放青砚白了他一眼:“放霜平你以为自己那紊乱的味觉就配评价我吗。”
说着,放青砚伸了个懒腰很随意地躺到在茶几上,月光照耀着他的脸庞,像是拿着刻刀把他的模样一点一点描摹出来。
他的脸清秀苍白,左眼空荡荡,右眼眶塞了个金灿灿的圆珠子,几道狰狞的伤疤横亘在他的面中。
客观来说,这是一张及其可怖的脸。奈何这妖物毫无自知明,饶有兴致地幻化出一个水镜打量起自己,嘴里吹着不成调的曲子。
放霜平撇他一眼,抬起手把滚汤的茶水倒在他脸上,一字一句道:“蠢货,被人坑了还不知道。”
滚烫的茶水烫开了放青砚的脸皮,他像是没有知觉一般随手一抹一张全新的脸皮就重新出现在他脸上。
他无所谓道:“反正不管如何他都得死。更何况他如今法力全失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弟子,你何必担心他会乱局……”
放青砚忽然凑到放霜平眼前,抿出一个浅浅的笑:“还是说,哥哥你于心不忍呢。”
放霜平轻柔的抚摸放青砚的脸颊,他贴着放青砚的额头,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别叫我哥哥,很恶心。我怎么想,与你无关,我留着你,只是因为你有用,但有用的,永远不只有你一个。明白了吗。”
院外池子里的青蛙急促的叫了几声,今夜下了雨,明天山头上肯定要起大雾,雾蒙蒙的天总是容易看不清东西的。
放霜平撑着伞慢悠悠地走在青石路上,周遭跑过几个急匆匆躲雨的弟子,他们踏过的地方无一都留下了漆黑的墨迹。
他站定在原地,看着那几个弟子被雨水彻底打湿像张纸一样软趴趴地倒在地上,最后和雨水融为一体。几粒泛着白光的晶石从这几位弟子身上飞出落在放霜平手上。
这几块晶石正是龙脉石,顾名思义,就是从龙脉上挖出来的晶石。
所谓龙脉,其实不过是娲皇补天所捡剩下的石头,沾染了仙气,掉落在人间形成的灵池。
三百年前,曾有一人渡劫成仙留下三条龙脉。但由于人间修士贪得无厌,三条龙脉断了两条,为了争夺最后一条龙脉的所有权,修士们斗得你死我活。
而阴罗司就建立在最后一条龙脉之上,几乎吞并了这条龙脉的所有灵气,而被聚集起来的灵气又顺着浮链流向九洲。
青水寨恰好建在这龙脉附近,因此走运的占了这龙脉被阴罗司截取剩下的一点尾巴。照理来说,青水寨是可以凭借着这龙脉剩下的一点尾巴一飞冲天的,奈何命运弄人,青侃山的龙脉他们吸收不了,只能干看着。
而青水寨有龙脉的消息也不胫而走,引得许许多多修士前来争夺,青水寨死伤惨重,掌门为保护青水寨亲登天梯,用自己毕生的修为和青水寨内剩下的龙脉换取青水寨的安宁。
这样,青水寨才有了坚如磐石的护山大阵。作为代价,青水寨掌门灰飞烟灭,但阴罗司并未直接收走这点龙脉,而是用这条龙脉的灵力用来镇压了一条化龙失败的半龙。
放霜平捏着那几枚晶石,用力一碾这些晶石就化作齑粉飘散在风中。
“霜平。”
放霜平吹散了手指尖最后一点粉末,转过身。
如今青水寨的掌门人,他的姐姐放椿枝负手而立,一派正经地道:“你又逃功课?”
放霜平一怔,旋即抬起手在放椿枝的左肩一点,咬破自己的手指又在她额头一点。
放椿枝的表情几度变换,像是被操控的木偶人一样表情一卡一顿,脸上慢慢掐出一个僵硬的微笑,放霜平又在她脸颊两侧点上两滴血,放椿枝的表情才重新生动起来。
放霜平道:“寻我何事?”
放椿枝语重心长地拍拍放霜平的肩膀,道:“你不是托我买两只烧鸡么,我下山不小心摔了一跤,没买成,钱还丢了。”
……
纸扎的傀儡人就这点不好,法咒被雨水打湿想要重新调节就格外麻烦。
放霜平面无表情地把放椿枝定住又从她额间抽出一缕神思接入自己的识海。
被抽了神思得放椿枝迅速干瘪,同刚刚那几位弟子一样变成了薄薄的纸张。放霜平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入衣襟里。
放椿枝的记忆融合在他脑海里,放霜平梳理完,想了想,突然将全身的灵气爆发出来,同时他给沈延传音--明日小秘境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