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青 第1章 红绳

沈寻青发现手腕上那串红绳不见了。

他心里一慌，立刻拖着行李又沿着原路返回机场大厅，细致地巡查着刚刚走过的每一处，可始终没看到踪影。

深深的自责跟悲哀侵占了沈寻青的情绪，心里好像空了一块。

那条红绳是常弋离开时送给他的，他戴了五年，可现在却因为疏忽弄丢了。

沈寻青只能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匆忙向失物招领处赶去。

“寻青！”

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了，沈寻青脚步一顿，不可置信地回头。

人群来来往往，但他一眼就看到了常弋。

沈寻青愣愣地站在原地。

他确定自己不可能认错也不可能听错，可明明没有告诉常弋自己来了，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常弋快步走到沈寻青面前一把将他抱住，没等沈寻青反应过来又松开了，刚刚紧绷的表情也缓和了些。

沈寻青竟然有些情怯，虽然他们的联系从没断过，但他太久太久没见过真实的常弋了。

常弋依旧跟小时候一样比他高小半个头，可肩却比他的宽了许多，几乎每天都视频通话让他对常弋现在的长相并不陌生，但现实看还是有种微妙的冲击力。

两人就互相看对方，谁也没做什么表示。

最终还是沈寻青松开拖着行李箱的手，打手语问他：「你要去哪里吗？」

常弋摇了下头，“不去了。”

沈寻青表情疑惑。

“本来是要去找你的，但你人已经在我面前了，我也没有去的必要了。”

沈寻青一怔，这么多年常弋都没来找过他，怎么现在又突然要去呢？觉得奇怪就又问他。

常弋沉默了会儿，说：“你给我打了电话。”

“…你平时不会打这种语音电话，而且又很快就挂掉了，后面我打回去很多次都是关机状态。”

那几个小时里他无数次想起那次沈寻青出事，当时也是怎么都联系不上，他无法不担心，甚至是慌乱害怕。

沈寻青张了张嘴，神情愧疚地看他，快速打手语解释：「对不起，是我不小心按到的，本来想给你解释，但是手机没电关机了，我又急着赶飞机就……对不起。」

“没事，是误会才好。”常弋说，“你也挺突然的，来这里怎么不和我说一声，难道不打算来找我吗？”

「我是来找你的。」沈寻青又比划着，有些埋怨，「因为你总是不让我来。」

常弋轻笑了声，“以前不让来就真不来，这次怎么不听了？”

「我有理由。”沈寻青垂眸，又抬眼看他，「我有很多事情要告诉你。」

“什么事情那么认真？那先走吧，这里不太好说话。”常弋说，“你是订酒店吗？在哪里？”

沈寻青：「……我走得急，忘订了。」

“那去我家？”

沈寻青点点头，又抬手，「我要先去失物招领处登记，你送我的红绳不见了。」比划时眼尾下垂，眉头也不自觉微蹙。

“不用，我捡到了。”

沈寻青见常弋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条串着朱砂的红绳，朱砂的光泽温润，旁边是两颗紫黑色的檀木珠子。

他耷拉的眉眼一瞬间被无尽的欣喜替代，接过红绳看那两颗檀木珠子，他的名字淡淡地刻在上面。

沈寻青将红绳重新戴在手腕，确认了好几次不会再松才稍稍放心。

他笑着看常弋，手上的动作轻快，「好巧啊，真好。」

“是啊，真好。”

……

常弋住的地方距离机场几十公里，两人一起打车回去。

沈寻青有些晕车，靠在车窗上看外面的景色。

不同于北方，这里大多是常青树。尽管已经一月，但路边的树仍然是盎然的绿，阳光照耀下显得茁壮生机。

窗靠久了不舒服，沈寻青就挪进去靠在常弋肩膀上。

他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两颗柠檬糖，递了一颗给常弋，另一颗撕开包装纸后放嘴里，酸酸甜甜的感觉瞬间蔓延开。

常弋家里比沈寻青想象中的还要小，他收拾得很整洁，光线很好，整个房子都是亮堂堂的。

沈寻青手机充了会儿电，能开机后连忙打开微信给他小叔报平安，说自己到了。

那边应该没在忙，立刻回复：[好，现在在酒店吗？]

sxq：[没有，在常弋家]

小叔：[这么快就去找小弋玩了啊。]

sxq：[我们在机场遇到了]

小叔：[那么巧。]

但沈寻青现在一想，好像巧的只是常弋捡到了他的红绳，其他都是特意的。常弋会去机场是因为要去找他，而他能跟常弋遇上是为了回去找那串红绳。

沈锦恒又发来一条信息：[又有人来找你了，对吗？]

沈寻青也没否认，回了个“嗯”，将自己的计划告诉沈锦恒：[我想在这里待几天，等你回去我再回]

小叔：[不用那么麻烦，如果你不想回来等我忙完去找你也行，我在你那个区也有房。]

小叔：[反正年后你也是要去淮城的，这样也不用来回飞那么累，你觉得好吗？]

沈寻青怎么可能觉得不好，当下就肯定了下来。

沈锦恒又发来一条语音：“你去得突然，我那房子还没来得及找人收拾，等这几天收拾好了你可以去那住。还有什么要带的东西告诉我，我到时候给你寄过去。”

常弋听到看向沈寻青，随口问了句：“在跟你小叔聊天？”

沈寻青点头。

常弋将烧好的开水倒了小半杯在杯子里，又开了瓶矿泉水兑了些冷水，给沈寻青放在他面前的小桌子上。

他在沈寻青旁边坐下，“我还以为你只来这几天，但听起来好像不止。”

常弋想起在机场时，沈寻青说有很多事情要告诉自己，现在隐隐觉得大概率不是什么好事。

沈寻青回复完沈锦恒后将手机放下，看向常弋比划：「我会在这里很久，我转学了，跟你一个学校。」

这听起来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可现在常弋开心不起来，他笃定自己的感觉是对的，要么沈寻青不可能现在才跟他提这件事。

“…为什么？”

沈寻青抬了抬手，又放下，拿起一边的手机点开备忘录，在屏幕上点点又停停。

常弋没靠近去看他在写什么，安静地等着。

过了好一会儿沈寻青将手机递给常弋，常弋看到第一句话就愣住了，心脏重重一顿。

[我爸爸妈妈不在了，他们上个月去离婚的路上出了车祸。后来很多自称我爸爸妈妈朋友或者亲戚的人时不时来找我，说心疼我，要代替爸爸妈妈照顾我。

但我很讨厌，其实他们很打扰我，我也不觉得他们是真的在关心我。

我不喜欢这样，想远离那些人。除了你这里我不知道我能去哪，所以就叫小叔帮我办转学了。

当时不跟你说因为不想让你担心，而且我更想当面告诉你，你不要生我气。]

常弋欲言又止，不知道自己说些什么才能安慰到沈寻青，好像说什么都没用，也都晚了。

最后只能先说一句：“不会生你气。”

沈寻青眼睛里瞬间闪出泪光，因为委屈难过，嘴巴控制不住微微往下一撇。

他将情绪忍了回去，「那你能不能抱抱我，其实我说这些还是会有点伤心的，心理课上说拥抱能让人心情……」

常弋没等沈寻青打完剩下的手语，捉着他的手将他抱住。

沈寻青抽出手回抱常弋，下巴搭在他的肩窝处。

沈寻青很安静，但常弋知道他肯定在哭。

他突然想起之前一次视频通话，好像就是上个月。

那时沈寻青看着恹恹的，一问原因还突然哭了，后来只说是看了一部结局很坏的电影。

常弋知道沈寻青共情能力强，本身又很爱哭，当时就没多想，现在看来根本不是因为什么电影。

过了一会儿，沈寻青松开抱着常弋的双手，抹了下自己的脸，发现不会再有泪水滑落才退开。

「心理课上说的是真的。」

“好，以后你哭我就这样安慰你。”

沈寻青转了位置，侧着靠在沙发上，看到常弋外套衣角，下意识捡起来抓在指尖揉搓。

过了会儿他突然放开坐起来，又快速比划：「本来我应该过完年才来的，但今天又有人找我了，我一烦就买机票提前来了。」

「我没有告诉你，你会生气吗？」

“不会，我看起来像要生气的样子吗？”

沈寻青摇头。

他突然发现认识十几年，常弋好像从没对他生过气。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沈寻青破罐子破摔，「那如果想来找你才是主要的呢？我就是想来找你，不是因为他们很烦。」

「这样呢？你会生气吗？」

那些人也不是第一次来打扰他了，单纯因为这个沈寻青不会那么突然就想走，忍了那么久也不差这十几二十天。

可常弋不一样。

明明以前也没有那么强烈非见不可的想法，可自从确定转学后每次想到能跟常弋见面都很期待，好像剩下的这十几二十天比那五年还长了。

常弋依旧说不会。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怎么总想着我会生气。”

沈寻青：「因为我这样好像有点任性，你以前不是一直不想我来找你吗？」

他知道常弋很讨厌别人扰乱他的安排，自己这么突然肯定是对常弋有影响的，就算他生气也是理所应当。

常弋失笑，“怎么感觉是在变相埋怨我。”

沈寻青连忙解释：「不是，这次是在跟你道歉，我突然发现这样是不好的。」

“没有不好，我没觉得不好。”常弋低头垂眼，“其实该道歉的是我，你埋怨我也是对的。”

沈寻青现在已经不想追究常弋为什么不跟他见面了，不管是他忙，还是像他经常说的怕不安全，总之不会是不想见他。

反正以后也不会再那么久不见了。

他眉眼一弯，「那我们就当扯平了。」

常弋笑了下，没说什么。转而问：“你这几天住哪呢？”

「在附近找个酒店。」

“附近没什么好酒店。”常弋说，“要不你就住我这吧，刚好还有一个空房间。”

沈寻青不解，「可是这里看上去就两个房间。」

“是啊，另一个是空的。”

沈寻青很意外，「阿姨呢？」

常弋只说过他妈妈去其他地方工作了，平时一般住在工作的地方，但就算再忙家里也应该留一个房间才对。

“哦，她不久前搬出去了，这个房子距离学校比较近，我就没搬。”

「现在放假你也不去和她一起吗？」

“一个人比较自由。”

沈寻青点点头。

他看得出来，常弋说的大概不是实话。

常弋的表现确实跟平时没什么两样，但其实他心虚的时候语气会故作松散。也许对其他人来说一点都不明显，甚至常弋自己可能也没意识到。

可他对常弋太熟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