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明灯 第8章 洛神(五)

“又死了一个……”沈望舒只觉得后脊一凉，心头沉甸甸的压得喘不过气。先是张诚惨死，接着李萌萌被带走、不知所踪，现在王浩又以这样惨烈的方式“作死”——短短两天，变故接连不断，死亡的阴影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死死笼罩着营地。

她下意识看向林东旭，对方眉头拧成了疙瘩，眼神凝重得能滴出水来。按照这样的速度，别说找到离开的路，他们恐怕连第七天都活不到。

孙悦还在低声啜泣，陈曦的脸色依旧惨白，赵宇依旧木讷地靠在帐篷杆上，营地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风吹过帐篷布料的“哗啦”声，还有远处森林里隐约传来的、不知是什么生物的低吟，透着说不尽的诡异。

沈望舒攥紧了手里的砍柴刀，指节泛白——高亚的不死不灭、洛的神秘出现、雾里生物的威胁，还有那枚只能镇雾的铜铃，不知道用途的柳条，所有的线索都乱成一团。她看着眼前这几个同样被困的人，突然意识到，他们现在能依靠的，只有彼此了。

“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了。”林东旭的声音打破了寂静，语气坚定。

话音刚落，一道带着戏谑的声音从不远处的树林阴影里传来：“哟，新人们都回来了呀。”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大海双手插兜，慢悠悠地从树后走出来，脸上挂着那副让人不适的谄媚笑容，身后跟着张诚和推了推眼镜的阿凯。而高亚，正站在帐篷门口，双手抱胸，眼神平静地扫过营地，仿佛刚才被王浩砍成肉泥、又从肉球里钻出的人不是他。

他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比之前更显阴鸷：“看来你们在林子里玩得挺开心？没遇到什么‘意外’吧？”

孙悦被高亚的目光一扫，吓得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往陈曦身后缩了缩；陈曦也绷紧了身体，攥着孙悦的手更紧了；赵宇依旧木讷地低着头，只是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握紧了。

林东旭不动声色地往前站了半步，挡在沈望舒身前，指尖悄悄摸向怀里的镇雾铃，语气平淡：“就是在附近找了些木材，没什么特别的。倒是高队，刚才营地里好像动静不小，你没事吧？”

高亚轻笑一声，迈步走向众人，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跳上：“能有什么事？不过是王浩不懂规矩，乱发脾气罢了。”

"那他人呢?"林东旭目光直视着高亚，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探究问道，他清楚王浩是不可能‘死而复生’了。不然刚刚一起出现的肯定有他。

高亚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依旧是那副从容淡定的模样，仿佛刚才被砍成肉泥的经历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插曲。他慢悠悠地抬了抬眼，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谈论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王浩啊，他受不了我们收集队的艰苦环境，刚才跟我提了一句，说想离开了。”

“离开了？”沈望舒下意识反问，心头满是荒谬——王浩明明被那堆血肉钻进嘴里，变成了诡异的肉球，怎么可能“离开”？

高亚像是没听出她语气里的质疑，接着说道：“是啊，毕竟这森林里条件有限，每天还要进山收集木材草药，有些人吃不了这份苦也正常。”他转头看向大海，语气带着几分调侃，“大海还劝了他两句来着，不过他心意已决，收拾了东西就走了，估计现在已经出森林了。”

大海立刻配合着点头，脸上堆着笑：“可不是嘛，那小子一开始还挺硬气，结果才两天就扛不住了，说太苦太累了，一定要回去呢。”

阿凯推了推眼镜，补充道：“路还算好走，只要不往深处钻，顺着大路走，天黑前应该能到森林外的村子。”

几人一唱一和，说得有鼻子有眼，仿佛王浩真的只是单纯受不了苦而离开。可只有亲眼目睹了那恐怖一幕的陈曦和孙悦知道，这根本就是彻头彻尾的谎言。

孙悦气得浑身发抖，嘴唇动了动，想戳破这个荒谬的谎言，却被陈曦死死按住了手。陈曦对着她摇了摇头，眼神里满是警示，现在跟高亚硬碰硬，无疑是自寻死路。

林东旭攥了攥怀里的镇雾铃，指尖感受到冰凉的触感，让他保持着清醒。他没有再追问，只是淡淡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他心里清楚，高亚之所以编造这个谎言，无非是想向他和沈望舒掩盖王浩的真实结局，继续维持他的掌控。而王浩的遭遇，更让他确定，高亚他们绝不是普通人，他们面对的，是一个极其危险且诡异的对手。

高亚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嘴角的笑容更深了，随即摆摆手：“行了，大家折腾一上午也累了，中午先回帐篷休息休息，养足精神，下午再接着干活。”

话音刚落，林东旭便悄悄凑到沈望舒耳边，压低声音道：“李护士一直不怎么露面，说不定能从她那儿找到突破口，比如偷两片她常给人吃的药片，看看帐篷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营地四周，没见到阿哲的身影，补充道，“那个阿哲一直盯着我，但是现在不知道去哪了，我去的话目标还是太大，万一他突然回来撞见，肯定会起疑跟着，到时候什么都干不成。”

沈望舒瞬间了然，立刻点点头，转头看向高亚，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虚弱，眉头微蹙，声音带着几分沙哑：“高哥，我身体有点不太舒服，头又晕又沉，想去找李护士看一下，能不能拿点药缓解一下？”

孙悦和陈曦并不知道林东旭和沈望舒的打算，听到沈望舒要吃药，两个人精神不由的开始紧绷，沈望舒有所察觉，但是此时此刻又不好解释。

林东旭也立刻顺着话头，装作一脸关切的模样，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坚持：“高哥，她一个人去我实在不放心，要不我陪她一起过去吧？也好帮着搭把手，有什么情况也能及时照应。”

他心里清楚，高亚绝不会同意他跟着，这番话不过是做戏——既显得他关心自己女朋友，又能转移高亚的注意力，让沈望舒的行动更顺利。

高亚脸上的笑容不变，眼神却飞快地掠过林东旭，带着一丝了然的戏谑，随即婉言拒绝：“不用这么麻烦，帐篷离得几步路，李护士就在里面，能有什么事？”他拍了拍林东旭的肩膀，语气带着几分调侃，“你也趁中午好好歇会儿，下午还得靠你多干点活呢，总不能让小姑娘一直受累吧？”

话说到这份上，林东旭顺着台阶就下，故作无奈地对沈望舒道：“那你自己多注意点，有事赶紧喊我。”

沈望舒会意，故意放慢脚步，一手捂着额头，一手扶着身边的帐篷杆，装作头晕目眩、脚步虚浮的样子，朝着营地中央那顶单独的大帐篷走去。

她眼角的余光瞥见，高亚几人站在不远处闲聊，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注意力都没离开过她的背影。而那个阿哲依旧不见踪影，不知道是去了森林里，还是在营地某个角落潜伏着。

沈望舒走到大帐篷前，深吸一口气，轻轻撩开帐篷门帘。帐篷内空间不小，被简单隔成了几个区域，角落里堆放着收集队的工具和物资，中间铺着几张睡垫，李护士正坐在一张小凳子上，手里拿着一个透明药盒，低头清点着药片——瓶里清晰地分着两种颜色，白色药片占了大半，红色药片只有寥寥数粒。

“李护士，你在吗？”沈望舒故意放轻声音，维持着虚弱的模样，“我身体有点不舒服，高哥让我过来找你拿点药。”

李护士抬起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点了点头：“过来坐吧，哪里不舒服？”

沈望舒走到她身边坐下，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药盒，心里暗自记下红白药片的差异——红色数量少，说不定更关键。她故意皱紧眉头：“就是头晕得厉害，浑身没力气，可能是昨天没休息好。”

李护士没多追问，拿起药盒倒出两片白色药片，递了过来：“今天先吃这个缓解一下，吃完歇会儿就好了。”

沈望舒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她记得昨天李萌萌不舒服时，李护士只给了一片白色药片，可现在……

沈望舒心头疑窦丛生，却不动声色地接过药片，指尖刚触到药面，突然装作手一抖，“哎呀”一声轻呼，药片掉在了地上。“对不起对不起，我手太抖了。”她连忙道歉，弯腰去捡的同时，眼角余光飞快锁定药盒位置——红色药片数量稀少，肯定更关键，必须一起拿到。

李护士皱了皱眉，弯腰帮忙收拾，顺手把药盒放在了身边的矮桌上。沈望舒趁机捡起地上的白色药片，攥在掌心，同时飞快伸出另一只手，从药瓶里捏出一粒红色药片，迅速藏进袖口，整套动作一气呵成，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麻烦你了李护士，我再拿两片吧。”她直起身，脸上带着歉意的笑，看着李护士重新倒出两片白色药片，这次稳稳接过，假装拿起水杯仰头吞咽，实则将掌心的两片白色药片和袖口的红色药片一起藏进了贴身的口袋里，只喝了一口水掩人耳目。

口袋里的药片隔着布料传来微凉的触感，沈望舒坐立难安，表面上装作自己特别不舒服，实则在暗中观察帐篷里的一切。她记得昨天晚上李萌萌的的确确是被带进了这顶大帐篷，可现在帐篷里除了李护士，连半个人影都没有——李萌萌到底去哪里了？是被高亚他们带走了?

她的视线悄悄落在李护士身上，对方依旧低头整理着药瓶，神色冷淡，说话时语气平平，没有丝毫起伏，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木偶。难道李护士也和张诚一样，是被高亚操控的？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下去，让她心里愈发不安。

沈望舒忍不住东张西望，目光扫过帐篷角落的物资堆、铺在地上的睡垫，试图找到一丝关于李萌萌的线索，可什么异常都没发现。或许是她的视线太过频繁，惹得李护士有些不耐烦，对方头也没抬，冷冷淡淡地开口：“要是好些了就先回去吧，这里也需要安静。”

逐客令来得猝不及防，沈望舒心里一紧，连忙应声：“好，谢谢李护士，我感觉好多了。”她强装镇定地站起身，尽量放慢脚步，避免动作太大引起怀疑，一步步朝着帐篷门口走去。

撩开门帘的瞬间，她便看到林东旭正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等她，眼神里满是关切和询问。

林东旭见沈望舒出来，立刻快步上前，装作一脸担忧的模样，伸手“扶”住她的胳膊，语气带着刻意放大的关切：“怎么样？好点没？李护士没说什么吧？”

两人手臂刚一接触，他的声音便压低到只有彼此能听见：“里面什么情况？有没有异常？”

沈望舒顺势靠在他胳膊上，维持着虚弱的姿态，脚步不停朝着他们的小帐篷走去，嘴唇微动，声音轻得像一阵风：“拿到了几片药片，红白都有，具体说不清楚，还有些别的发现，回帐篷里再细说。”

林东旭指尖微微用力，示意自己知晓，脸上依旧挂着关切的表情，转头对着不远处的高亚等人扬了扬声：“多谢高哥关照，她好多了，我们先回帐篷歇着！”

高亚远远点头，笑容依旧意味不明，张诚和大海也没多问，只是目光在两人背影上停留了片刻。

一路快步走进属于他们的小帐篷，林东旭反手撩上门帘，隔绝了外面的视线，才立刻压低声音追问：“到底怎么回事？药片呢？还有什么发现？”

沈望舒这才直起身，从贴身口袋里掏出那三片药片，递到他手里，眼神凝重：“两片白的，一片红的，红色就这一粒，而且……昨天李萌萌只拿了一片白药片，李护士却给了我两片。”

林东旭捏着三片药片，指尖摩挲着红白两色的药面，眼神锐利：“白色药片大概是让人变成傀儡，见效没张诚那样‘死亡复生’快，但本质都是被操控。”他举起那粒鲜红的药片，光线透过帐篷缝隙落在上面，细微纹路清晰可见，“关键在这粒红的，数量少，给的剂量还不一样，得试试它的作用。”

沈望舒心头一紧：“怎么试？万一有危险怎么办？”

“不能随便给人吃，”林东旭摇头，目光扫过帐篷外，“孙悦和陈曦已经够怕了，赵宇又木讷，冒不起这个险。”他思索片刻，将红色药片单独收好，“先藏起来，等下午找机会去森林里，看看能不能遇到洛，她在这待得久，说不定认识。”

沈望舒点头附和：“进去后多留意一点四周，既要防雾里的生物，也得盯着身后有没有人跟来。日落前必须赶回去，别让高亚起疑心。”

林东旭听到这笑了一下，随即打趣道"可以啊，女鬼，长本事了，果然是跟着你二哥混的。” 沈望舒又是一阵无语。

林东旭欣然接受她投来的目光，把白色药片放回沈望舒手里：“这两片留着对比，你刚才在大帐篷里呆了这么久，还发现什么？李萌萌的踪迹有线索吗？”

沈望舒脸上露出一丝凝重，摇头道：“帐篷里除了李护士，什么人都没有。我特意留意了所有角落，连她的东西都没见到。”她顿了顿，补充道，“李护士也怪怪的，说话冷冷淡淡没一点感情，说不定也被高亚操控了，和张诚一样。”

林东旭眉峰拧紧：“这么说，李萌萌要么被高亚藏起来了，要么……已经遭遇不测。”他攥了攥拳头，“不管怎样，找到洛或许能问出线索，红色药片和李萌萌的失踪，说不定都有关联。”

两人正低声说着，沈望舒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眼神一凝，眉头也跟着蹙了起来：“对了，你有没有发现？孙悦他们的精神状态好像越来越过激了。”

她往帐篷门口挪了挪，确认外面没人偷听，才继续压低声音说：“我刚才出来的时候，瞥见她拉着陈曦躲在树荫下嘀咕，语气特别激动，眼神一直在反复的向我看。说罢，沈望舒觉得自己有些无力。

转而她又轻轻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解：“孙悦胆子小，我能理解。这几天接连出了这么多事，王浩惨死，李萌萌失踪，换谁都得慌。可再怎么害怕，人在高压环境下，多少也该有点适应力吧？她倒好，不仅没缓和，反而越来越极端，刚才看我的眼神都带着点警惕，好像我也会害她似的，这实在太反常了。”

她顿了顿，补充道：“陈曦也受她影响，现在变得畏畏缩缩的，跟我们说话也有点不太正常，眼神躲躲闪闪，我记得最开始她是挺冷静的一个人来着。赵宇虽然还是木讷，但偶尔会突然盯着一个地方发呆。他们这状态，不像是单纯的害怕，更像是……被什么东西影响了心智。”

林东旭闻言，右手拇指和食指指尖无意识地相互摩挲着，沉思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点头，眼神里透着几分凝重：“你这么一说，确实不对劲。多少是有点过激了，就算是普通人遇到这种事，恐慌也该有个度，不该是这种失了分寸的样子。”

他往沈望舒身边凑了凑，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不过我觉得这事儿更该归到那天晚上的烤肉上。你记不记得？孙悦当时吐得厉害，可到最后，除了胃酸什么都没吐出来——连点肉渣子都没有。”

“就算那天的肉真如我们怀疑的那样有问题，甚至真是人肉，她吃下去那么多，正常催吐也该带出点食物残渣。可她折腾了大半天，只呕出些酸水，脸色惨白得吓人，过后还一直说头晕恶心。”林东旭的语气带着笃定，“这烤肉绝对被动了手脚，说不定和李护士的药片是一路货，都在悄悄影响人的精神和身体——白色药片是让人变成傀儡，烤肉里的东西，大概就是放大恐惧、搅乱心智，让我们自乱阵脚。”

沈望舒后背一凉，顺着他的话往下想：“难怪高亚他们一点都不担心我们抱团反抗，原来早就用这些手段拿捏住我们了……孙悦现在这样，恐怕就是烤肉里的东西在作祟，再加上这几天的恐惧，才变得这么偏激。

两人说完，帐篷里又陷入了沉默，只剩下外面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沈望舒靠在帐篷壁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白药片，心里反复琢磨着大家的异常和李萌萌的失踪，越想越觉得迷雾重重。

林东旭则起身走到折叠床边躺下，从口袋里掏出那枚镇雾铃——铜铃小巧，表面刻着细密的纹路，和帐篷顶上悬挂的那枚样式一模一样。他举起铜铃对着光线，仔细对比着两枚铃铛的纹路走向。不多会，他收回目光，对沈望舒道，“把洛给的柳条拿给我看看。”

沈望舒闻言，抬手从衣服怀里掏出那截带着鲜绿叶片的柳条，递了过去——之前怕被高亚等人发现，她一直把柳条贴身藏着，叶片还带着体温的温润。

林东旭接过，指尖反复抚过柳条的枝干和叶片，触感就是普通草木的细腻，既没有特殊纹路，也没有异样气息，和森林里随处可见的柳条别无二致。他把柳条凑到鼻尖轻嗅，只有淡淡的草木香，和洛身上的气息同源，却没任何特别之处。

“看不出有什么门道。”他眉头微蹙，把柳条递回给沈望舒，“或许根本不是什么有特殊功效的东西，只是个信物——洛认这柳条，才能确定我们的身份，不至于在雾里认错人。”

沈望舒接过柳条，重新贴身藏好，点头附和：“有可能。毕竟她在这森林里待了这么久，用常见的柳条当信物，既隐蔽又安全，不容易被高亚他们察觉。”

林东旭躺回床上，闭上眼睛：“不管是信物还是别的，下午见到洛就知道了。现在先歇会儿，养足精神，待会有的是要提防的事。”

他耳朵始终留意着帐篷外的动静，沈望舒也回到自己折叠床上默默躺下，心里默默盘算着下午的行动，帐篷里再次恢复了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