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门无恨（陈阿娇） 第14章 长信悠悠（上）

陈姀于长信宫悠闲地过了半月有余，太后未开口送自己回去，她也没有多问。在这里除了衣食素了些，陈姀实在挑不出什么毛病。只是眼看就要清明，宫中礼节不少，自己是外戚子女，留在宫中多有不便。况且公主府的规矩再多，也比不过宫里。陈姀只觉得做什么都束手束脚的，床边的围帐没有流苏点缀，比漪澜殿还要素净，更别说与陈姀的闺阁相比。

一日，内侍拿着菜篮同苏蓉请示，“苏蓉姑娘，长公主遣人送来了些糕点，说是翁主平日里最爱吃的。”

苏蓉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过了篮子。进了正殿，陈姀与太后正在用膳，太后随口问了句“何事”。苏蓉道出那内侍的来意，陈姀不由得有些紧张。

她素来讨厌甜腻的食物，母亲怎会不知，如今此举，无非是在提醒自己早日回家。

窦太后倒是没想太多，反而问陈姀，“阿娇喜欢吃什么糕点？怎么住了这么久也不见你和苏蓉说。”

陈姀左右不知如何说，只好开口道：“回皇祖母，孙女有幸生来衣食无忧，可一想到总有百姓食不果腹，便觉得自己饮食能够充饥就行，哪里会整日惦记着享乐。”

太后怎么会察觉不出陈姀这般顾左右而言他，只是多日相处，她深知这孩子虽有些小聪明，可没什么坏心思，便懒得戳穿。“既然如此，苏蓉，这些糕点便赏给宫人吧。”

“诺。”苏蓉提着食盒退了出去，陈姀的眼睛一直盯着那食盒，纵使她猜透了母亲的心思，也还是不敢面对自己惹出来的事情。

窦太后知道她心里有事，也不逼问，而且缓缓开口：“阿娇，你住在这宫里也有些日子了，哀家都忘记问了，你可想家？今日你母亲差人往宫中送东西，定然是想你了。”

陈姀微微皱眉，而后抱住了窦太后的腰，有些撒娇道：“皇祖母莫不是嫌阿娇烦了，母亲纵使想念阿娇，可家中还有弟弟陪伴。可阿娇若是回家，皇祖母难道就不想念孙女了？”

窦太后慈爱地抚摸着陈姀的脑袋，点了点头。“是啊，阿娇若是走了，这长信宫该多冷静啊。”

陈姀忽然想起了什么，抬头问道：“皇祖母，为何每日除了皇舅舅来请安，就再也不见别的皇子公主过来？”

窦太后摇了摇头，“哀家原本喜欢清净，不许他们随意过来，不曾想自己的亲皇孙与哀家都疏远了。”

不知怎的，陈姀突然想起抱着蹴鞠的阳信公主，心中说不出羡慕还是难过，想都没想就开口说道：“怎么会，他们其实还是很想见你的。天气渐暖，一定有公主皇子在御花园里玩耍。不如皇祖母同我一起出去走走吧。”

太后只当陈姀觉得这里闷，便笑着应下了。苏蓉回来时听说太后又要出去，欢喜地张罗着，替她取了拐杖，嘴里念叨着：“自从翁主来了，太后的身体好多了，这几日胃口也好了。若是翁主能在宫里多住几日，比什么补药都管用。”

陈姀闻言，笑得有些僵，她自然知道这几日太后心情大好，只是她怎么可能不回家？今日母亲此举分明在暗示自己，这点太后的心更是和明镜似的，只是两人都不开口。

苏蓉取了龙头拐杖回来，见气氛有些僵，忙开口道：“还是奴婢伺候不周了，翁主从前进宫都是打扮的光鲜亮丽的，奴婢这几日疏忽了。”

陈姀挠了挠头，她这几日的首饰尽是她刚进宫戴的那套，有时索性不带。若是以往，她哪里会这样素净。饶是如此，她还是开口道：“这样就很好了，以往府里的丫鬟总恨不得把珠宝首饰都安在我头上，整日这样累都累死了。”

窦太后听出了缘故，摸了摸陈姀的脑袋，“苏蓉伺候惯了哀家这老太婆，糊涂了。来人啊，还不让内侍去库里取了那套点翠簪子送来给阿娇戴上。”

苏蓉神色稍有迟疑，还是应了。陈姀本想推辞，可既然是太后的上次，她也不再矫情，赶忙谢恩。

苏蓉将东西呈上来时，陈姀微微有几分吃惊，这簪子上翠羽的色泽已经有些暗淡，唯有末端的金边闪闪发光，对比之下更显得这簪子陈旧不堪。

见苏蓉脸色沉重，陈姀赶忙开口，“这簪子真好看，皇祖母对我真好！”

窦太后双目不能视物，哪里知道她撒了谎，一心以为陈姀同她当年一样欢喜。“当初先帝登基，送了我这套簪子。想我们在代国的时候生活那般不易，这簪子是他送给我最贵重的东西了。我总舍不得戴，让它蒙了尘。”

陈姀闻言赶忙跪下，“皇祖母，我是有罪才进宫的，如今这等贵重的赏赐是万万不可啊！”

窦太后摸索着扶起陈姀，轻声说：“傻孩子，这么好看的东西，留在这长信宫里只能不见天日。只可惜哀家再也看不见它的美好了。苏蓉，给阿娇戴上吧。”那语气与神态是陈姀不曾见过的温柔，大概是想起先帝的缘故吧。只是陈姀不明白，若是帝王都是三宫六院，那皇祖母怎么能忍受得了？

好在陈姀皮肤白皙，纵使翠羽失色，戴在她头上也是光彩夺目。太后的银发只用藤木簪子固定，只是这木簪尾部凤头点金睛，让人看了只有说不尽的威严。

未到御花园，还未见人，就听见一阵欢声笑语。太后听了，笑道：“阿娇说得不错，这里果然热闹。”

陈姀扯了扯嘴角，不为别的，只因为她听见了刘彘的声音。走进才发现，原来是阳信公主带着刘彘在园子里玩耍。

刘彘见了陈姀，高声喊了句，“阿娇表姐！”

阳信公主到底是年长了几岁，赶忙拉住刘彘缓缓走上前去。“阿彘，不得胡闹，快见过皇祖母。”刘彘这才反应过来，赶忙叩首。

陈姀也冲两人微微福身。太后笑道：“不必多礼。阿彘，你的身子可好些了？”

阿彘不常与太后接触，自是觉得生疏，回答起来战战兢兢，“回皇祖母，好多了。”

太后知他没有大碍，不过是碍于情面随口一问，随即转向了阳信公主，“阿珏，你千万照顾好弟弟。”陈姀这才知晓，原来阳信的名字叫刘珏。

刘珏提到照顾，又瞧见陈姀，一时性子急了些，冷哼一声，“阿彘是我的亲弟弟，我自然会好好照顾，不会像有的人一样推他下水。”

陈姀微微皱眉，对方是公主，自己不能不分尊卑。况且阳信公主说的也不无道理，若是陈姀自己的弟弟，陈姀也不会这般待他，遂也懒得和阳信争论。倒是太后开了口，“阳信，你以后也是要嫁出宫的，言行举止代表着皇家，怎么能这般口无遮拦。”

见太后尊口一开，阳信便哑口无言，陈姀觉得有趣，笑道：“若是阳信姐姐以后有了女儿，岂不是同我的身份一样，若她入宫也被宫里的公主欺负，阳信姐姐该如何？”言外之意便是自己的母亲是长公主，而刘珏虽然是公主，就算能压自己一头，也压不住自己的母亲。

阳信怒视着陈姀，奈何太后在面前，她也不敢反驳。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太后向着陈姀，只有刘彘和没事人一样，拉着陈姀的袖子说：“阿娇表姐，既然来了，就和我们一起玩儿吧。”

陈姀咬了咬嘴唇，她不信刘彘一点儿都不记仇。于是拨开了他的手，说道：“我是带罪入宫，不敢逾矩。”

太后听了，笑了笑，以为陈姀不好意思把自己撇下，便开口道：“你这孩子，不就是嫌长信宫太闷，才要哀家陪你出来。既然遇上了他们，那便去和他们玩儿吧。哀家就坐在一旁，有苏蓉陪着呢。”

陈姀正愁，见阳信公主时不时打量自己头上的簪子，又瞧见阳信公主头上黯淡无光的银簪，知道她心里不快。陈姀也是小孩子心性，顿时心生一计，反手拉住太后的袖子，撒娇道：“皇祖母给我的簪子太漂亮了，我不忍玩闹弄乱了头发。”

太后摇了摇头，“你这丫头，哀家就不该赐给你，回去让苏蓉锁在库房里，再不给你这丫头戴了。”

陈姀见太后哪里有生气的样子，却还是佯装害怕地捂住脑袋，有几分赖皮地说，“那可不行，这是皇祖母赏赐给我的。”

陈姀把太后逗的咯咯笑，这二人一来一去，显得陈姀才是正经的公主一般，刘彘与刘珏倒像是外人。陈姀瞥见阳信公主目光不善，自知不能没有分寸，赶忙收住笑，开口道：“皇祖母，我就说这御花园热闹吧。我们去别处走走，您不该整日闷在长信宫里的。”

窦太后听着园子里鸟语花香，心情大好，便跟着她去了。阳信公主呆愣在原地，皇宫是她的家，可这一刻，她只觉得自己是个外人，一个与皇宫格格不入的人。

阳信公主刘珏（jue）这个名字是我杜撰的。

大家，元宵节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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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长信悠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