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门无恨（陈阿娇） 第10章 李代桃僵（上）

日满东窗，窗外黄鹂叽叽喳喳，把陈姀给闹醒了。陈姀捶了捶自己的脑袋，昨夜她做了一晚上的噩梦，现在醒来还是浑浑噩噩的。

陈姀见锦墨端着热水过来，问道：“锦墨，现在什么时辰了。”

锦墨低头将毛巾放入热水中浸湿，又拧了两下，递到陈姀的面前。“已经巳时了。”

“巳时……母亲呢？”陈姀只知道自己做了一晚上噩梦，哪知道自己睡了这么久。

见陈姀擦完脸，锦墨接过帕子，“长公主一早就去了皇宫，您只管好好休息便是。”

“可是……”

“翁主，长公主会替您向太后请安。整个公主府都知道，您昨夜受了倒春寒，要养些时日。”

陈姀知道，自己这次闯了大祸，也不知王夫人知不知道实情。昨夜母亲同她说，若非当日是太子冠礼，景帝不想见血，只怕那奶娘的命都要交代了。陈姀虽讨厌那奶娘，可她才挨了板子，又要被送去掖庭。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她自己。

“那……下午我还用去夫子那里吗？”陈姀本是主子，可说起话来竟是在商量。

这话锦墨没法回答，她不懂如何讨好主子。刘嫖一开始，正是担心那些奴颜婢膝的媚态，让陈姀学了去，才教锦墨识文断字。锦墨只好默不作声，替陈姀穿好了衣服才开口，“翁主，先吃饭吧。”

陈姀含了一口盐水漱口，低头吐出时瞧见饭菜旁还摆着一碗药汤，便知道自己这段时间只能在家中“养病”了。只是现在吃的算是午饭，若是以往，母亲都会在府中用了午饭。既然母亲未归，也就是说，母亲今日要在宫中用膳，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陈姀眼珠一转，冲锦墨说道：“锦墨，桌上是我昨日该交与夫子的课业，你替我送去。顺便问问夫子，我这几日学的可有欠缺。既见不得夫子，那便由你替我学了罢。”

“诺。”锦墨也是识字的，刘嫖养她便是为了让陈姀与她学习。她应了一声便退到案前，寻了陈姀说的帛书。见那帛书上用狼毫笔写出的字稚气未脱，却是工工整整。锦墨将帛书收好，回到陈姀身旁侍候。

陈姀吃得很慢，她本没什么胃口，只是自知肚子空了太久，才强迫自己吃了几口粥。见她吃饱了，锦墨便唤来院子里的婢女进来撤走了碗筷。

陈姀见锦墨盯着她，便假装漫不经心地退去外衫，“既是不必进宫，你给我穿得这般规矩作甚。把院子里洒扫的丫鬟都撤了吧，我昨夜没休息好，趁母亲还未回来，我再休息一会儿。”说完便将锦墨才叠好没多久的被子拆开，重新钻了回去。

锦墨见她方才食欲不振，只当陈姀当真没休息好，便行礼告退，出了陈姀的闺房，便去另一处院落里寻陈姀的夫子。

陈姀躺在床上，仰头盯着床头浅紫的帐幔发呆，听院子里没了动静才坐了起来。这个时辰，府里的下人应当在吃饭。

陈姀跳下床，从床下拖出一个包袱，这正是她偷偷藏起来的下人的衣裳。陈姀把衣服套在身上，去年这身衣服她穿起来还有些大，今年便如此合身，看来自己真的长高了。

陈姀蹑手蹑脚地走出院子，四下不见人影，看来她所料不差。陈姀轻车熟路地来到了后门，一闪便溜了出去。

等她到了街上，才体会到热闹。宫宴里人再多，哪里比得上集市熙熙攘攘。卖糖人的老头一口烟嗓，吆喝的声音很大，可陈姀爱听。陈姀避开行人，顺着声音寻去，见那人头戴白巾，留着山羊胡，慈眉善目的样子。可他身上土黄的襜褕有些单薄，佝偻着身子惹得陈姀心生怜悯。

那老头注意到陈姀，见她一身粗布长衣，头上束着高髻，别了一支木簪子，猜她不知是哪家的婢子，微微愣神，蜡黄的手取下一糖人递给陈姀。

陈姀赶忙摆手，她出来的有些急，铜板还不曾搜罗。

那老人家刚想开口说话，便伸出一只手将几枚铜板递与他。“公子，这可使不得啊。我见这小囡与我孙女像的紧，不过是串糖人，送她便是。”

老人家瞧见那人一身白色直裾禅衣，腰间束着革带，一看就不是寻常百姓，说起话来便是恭敬。陈姀闻言回了头，认出了来人是太子宫中的狐诉，便毫不客气地说：“您若是觉得太多了，再多给我拿几串，三月天的风可是刺骨，您也好早些回去。”

狐诉含笑摇了摇头，不等那老人开口，便把一袋钱塞给他，信手接过那插满糖人的稻草棒。陈姀见他扛着稻草棒的样子有些滑稽，还是忍笑开口道：“多谢狐先生了。”

“翁主客气了，微臣字言之，这是在宫外，翁主喊我的表字即可。”

“表字……”陈姀眼珠转了转，她听夫子讲过，男子加冠之后便可取表字，“荣表哥的表字是什么？”

狐诉摇了摇头，“表字是给人叫的，没有人能直呼主子的表字。时候不早了，您该回府了。”

陈姀脑子里还没想明白，只听狐诉说要回府，才反应过来，自己跟着他走的可不就是回府的路。“可我才刚出来没多久，这就回去，那这些糖人怎么办？”说完，陈姀便直勾勾地盯着狐诉肩上的稻草棒。

狐诉无视了陈姀的眼神，他静立片刻，不远处玉器店里走出一少年向他走开。那少年眉目硬朗，陈姀觉得有些眼熟，却又记不起在哪见过。只听狐诉对那少年道：“阿城，东西都买好了吗？”

少年也在偷偷打量陈姀，他不由得有些出神入化狐诉这么一叫，他才回神，“啊，先生，都买好了。”

“那便先回去吧，替我向太傅说一声，我晚些再过去。”说完，狐诉随手把稻草棒递给了少年。

陈姀在府里向来一呼百应，见狐诉如此，有些不可置信，“你！你怎么一支都不给我留？”

“我原以为翁主是可怜那老人家才多看了两眼，原来并非如此。”狐肃见陈姀满脸通红，遂不再揶揄她，“我出宫时见长公主往长信宫去了，想来给太后请安之后，就该回府了。”

陈姀闻言，赌气似的往反方向走，“我好不容易出来一次，才不要回去。”只怕锦墨已经知道自己不在府里，责罚是免不了了，能借此机会被母亲禁足，不必进宫见那些不想见的人，也是好事。

狐诉叹了口气，快步跟上，俯身低声说道：“翁主，您已经连累了主子。还求您有机会进宫在太后面前美言几句，不要任性害了主子。”

陈姀闻言，赶忙顿足，手里的糖人滑落在地。陈姀蹙眉道：“你什么意思？”

狐诉见四下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们，便开门见山道：“王夫人有心拉拢长公主，便把脏水泼给了太子殿下。翁主，这事情的前因后果，不需要言之多说什么了吧。”

陈姀抬头对上了狐诉的眼睛，见他神色平静，看不出半点情绪。陈姀不明白这脏水如何能泼给刘荣，可想到母亲此次进宫似乎比以往待得久了些，陈姀也隐隐有些不安。“我该怎么做？”

“现在，回府。”狐诉心中虽担心刘荣，可也不敢和陈姀说太多，只怕她在刘嫖面前说错了什么，到头来直接把刘荣害死。

陈姀想起自己已经将那奶娘害了个半死，心中有愧。可当时没有旁人在场，皇上也不了解情况，只怕那奶娘开口便是对刘荣不利。她刚想说什么，见已经到了公主府的后门，又没组织好语言，遂谢过狐诉便回府了。

才一进自己的小院，便瞧见锦墨在院中焦急地踱步，锦墨见陈姀归来，才松了口气。“我的小主子，您怎么穿成这样。”

“出府了呗。”陈姀难得见锦墨有别的表情，心情便没那么烦闷了。

锦墨收敛了情绪，声音恢复如常，“公主马上便要回府了，翁主还是赶紧换衣服吧。”

陈姀倒也不闹，她深知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赶忙回房褪了这一身粗布衣。将便服藏到床下，陈姀便躺在床上。她想起狐诉身旁的少年，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小乞丐的形象，“阿城……卫城……原来是他。”

陈姀并不知道，刘嫖一早便进宫探望刘彘，见刘彘已无大碍，又没有说出什么对陈姀不利的话，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刘彘见刘嫖进宫却没带着陈姀，便开口问道：“皇姑母，为何不见阿娇表姐。”

刘嫖面露难色，“阿娇昨日受了惊吓，今日在家歇着呢。”

刘彘以为陈姀和自己一样，是小孩子做错了事不想见人，赶紧替她开脱：“皇姑母，我已经没事了，还望阿娇表姐不要挂念。”

见刘彘有意维护陈姀，刘嫖心生一计，“阿彘，和姑母说实话，可是有人推你下水。”

刘嫖话一出口，王娡面露惊恐。王娡见儿子平安，虽对他落水心有疑惑，可已经不想深究。她知道刘嫖不会说出对陈姀不利的话，那所指对象只有一个，那便是刘荣。

刘嫖见无人接话，继续说道：“阿彘，皇上已经在彻查此事，若是你一口咬定是太子不小心把你推入水中，他又将你救起来，皇上是不会怪罪的。可若是把祸水引到你阿娇表姐身上，那便是死罪。”

刘彘赶忙摇头，“我不想表姐死。”

一旁的王娡大气不敢喘，她猜出了刘嫖想要做什么，但污蔑太子可是死罪。刘荣表面上不争不抢，可不代表别人这般污蔑他，他也能忍。只是这事若是成了，那动摇太子之位并取而代之不就指日可待。想到这儿，王娡心一横，开口对刘彘说：“阿彘，你父皇已经有意处罚阿娇，现在只有你能替她说话了。”

刘嫖见王娡有意与她上同一条船，便知事情已经成了大半，“时候不早了，明日我带阿娇进宫作证，求皇上替阿彘讨个公道。”说罢，便离开了漪澜殿。

也许文中出现的配角较多，但每个人对故事都至关重要，比如卫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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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李代桃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