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怪谈 第46章 第 46 章

郑旭很贴心的按照时间顺序标好了序列，只怕连皇帝的起居册都不会这么详细。

倘若汪六泉下有知，看到了这份清单，只怕都要赞一句：有心了！

李无忧在脑中快速整理这份单子，和郑旭按照时间排序不同，他在整合。

最终，他在自己心里得到另一份清单，可这份整合后的清单却让他皱了眉。

汪六出现最多的地方是皇宫，郑旭进不去大内，所以里面情况未知。

其次便是他的宅院，位于京城东四街道的一处三进院落。

郑旭详细的写了他宅院的配置，甚至连里面有几个美娇娘和小丫鬟都记的清清楚楚。

好似看出了李无忧的想法，郑旭解释：“他这处宅院住了五年，里面的人变化不大，只要想查，花点钱，总是能查的出来的。”

李无忧颔首：“最近有添人吗？”

郑旭想了下，摇头：“他最近几个月回宅院的次数不多，待的时间也不久，基本上是匆匆回来，匆匆离开，宅院中的人也没什么变动。”

继续往下。

李无忧发现却如段青州所说，汪六这两年来长乐很勤，单这三个月内，他就出入四次，每次来都必到春晖坊，其次还有一家赌坊。

李无忧指着赌坊名字：“他到这里就是赌钱？”

郑旭：“他有赌钱的习惯，这家赌坊老板知道他身份，所以他去的最多。

偏他这人喜欢热闹，所以每次去并不清场，我之前就在赌坊动过手，却没想到，这人的心腹都乔装混在赌客中，我......失败了。”

到此为止，没有什么特别的。

李无忧手指划过一个又一个名字和地点，最后停在县令府。

“段大人，汪六和县令熟悉吗？”

段青州理所当然的点点头：“肯定熟啊，本来就是一家亲，而且县令大人和汪六还有私交。”

李无忧：“什么私交？”

段青州神神秘秘，压低声音道：“据说啊，只是据说，说那时候汪六还是个小太监，县令大人回京参加官员考核，汪六就是负责照顾他的，彼此投缘，县令就把他举荐给宫里那位了，对他算是有知遇之恩吧。”

郑旭冷哼：“蛇鼠一窝，相互利用。”

段青州想反驳，又没有理由，因为人家说的话虽糙，理却是绝对不糙的。

自从县令把汪六举荐给蔡元葳之后，汪六爬的很快，几乎以飞箭的速度在晋升，很快就成了蔡元葳身边第一等红人。而汪六也算知恩图报，明里暗里提携县令，这才让他坐稳了如今的位置。

有多稳呢？稳到段青州这个标准的皇亲国戚都要小心伺候的程度！

李无忧问：“汪六下葬，县令大人来了吗？”

段青州立即回道：“没来，他前段时间老母去世，从那之后身子就一直不太好，所以就没有出现，把事情都委托给我了。”

李无忧试着问：“能去府上探望吗？”

“恐怕不行。”段青州为难，“说是要静养，最近都不见客。”

李无忧还没说话，司徒就接话道：“县令生病是真的，我之前替大人上门探望过，他面色很不好，整个人消瘦的厉害，这一次百姓闹事，他都是强撑着处理的。”

段青州也附和：“确实，我看他愁眉紧锁，一脸病容，应当是装不出来的，咱们县令是滑头了些，但对老母却是孝顺备至，这在长乐城是人人都知道的事，而如今老夫人去世，只怕对他打击极大。”

话已至此，李无忧心里的那点怀疑也散了，他在心里默默排序：

皇宫、私宅、春晖坊、赌坊......

到底是哪一处呢？

又或许，自己的猜测偏了，从一开始就偏了......

李无忧突然很想念南宫，如果她在，一定可以给自己一点建议，甚至一针见血的告诉自己哪里错了，纠正他的方向，安抚他的心理。

想念就像野草，突然缠绕住了李无忧的心。

段青州却在这时喃喃道：“汪六说，‘那书生也是他让我杀的’，他说‘也’！这意思是不是说，找他复仇的东西已经被他杀死了！”

屋内又安静了。

半晌，司徒默默开口：“大人，这是不是更说明了，杀人的......有可能是鬼啊？”

人死了，那可不就成了鬼吗？！

司徒看着自家主子铁青的脸，艰难的继续道：“综合以上条件，杀人的是一个近期被汪六害死的人化成的......鬼。”

段青州：“......”

一直坐着当看客的阿西猛点头：“对对对！是鬼，不是妖！”

段青州咯吱咯吱扭头看他，突然想笑。

他发现自己和这个丑八怪伙计是一路人：

谁死了不重要，怎么死的不重要，能不能破案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别和我的部门扯上关系！

段青州拼了命的想把命案往妖上推，因为他知道妖的背后有玉楼！

而阿西则拼了命的把凶手往鬼上推，因为那是地府的活，不用玉楼负责！

这一局，阿西胜。

段青州哭丧着脸：“阿西啊，能给楼主传个信儿吗？就说......就说李无忧被人打了，重伤！让她赶紧回家见最后一面！”

李无忧：听我说，谢谢你。

阿西：我看上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行了，事已至此，只能继续慢慢查。”

李无忧一向有耐心，就像他劝南宫时说的那样：等待，等狐狸自己露出尾巴。

李无忧紧了紧手中的愚夫：“现在线索太少，案件又诡异难测，只能一边调查，一边静观其变。段大人，长乐的事就交给你了，我想回京一趟。”

“是该回去，本来也没你什么事。”

段青州语调柔和很多，“大理寺也没让你督办，你就回去把挖眼案报了，然后好好休息休息，看看长公主，上次被枳首蛟伤的那么厉害，该好好养养！”

“不是，我想回去探探汪六的私宅。”

段青州一听就不乐意了：“不是，你怎么比我还上心？你是县尉我是县尉啊？”

李无忧无奈：“你是，但你别忘我们刚才的猜想，如果那不是猜想呢，你就不好奇那些人想做什么？”

段青州脖子一梗：“不想！”

李无忧叹口气：“但我想。”

他借着家族荫蔽，任性的活了二十三年，本可以继续任性下去，可现在突然冒出一种可能：有人威胁家族的安宁。

他能袖手旁观吗？自然不能！

段青州能袖手旁观吗？自然也是不能！

因为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家族就是自身，家族就是一切。

李无忧看着段青州，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表哥，如今事情不明，背后又有可能牵扯到宫里，我不可能置之不理，这件事我会一直查下去，直到水落石出。”

言毕，他又对郑旭说：“我之所以劝你留下，也是因着这一层考虑。汪六固然可恨，但纵容他行凶的人更可恨，这个人你当然想惹，可你惹不起，但若跟着我，也许可以惹一惹。”

段青州倒吸一口凉气。

李无忧的这几句话，可以算得上是胆大妄为了，但他说的是那么轻松，好似他面对的不是能操控南夏军队，拥有滔天权势的大珰，而只是皇家人豢养的一条狗。

他好像第一次认识李无忧，那个温和有礼，嫉恶如仇的捕快哪里去了？眼前的，分明是一只运筹帷幄，攻击力十足的野狼。

郑旭嘴角微抬：“乐意之至。”

李无忧笑：“那好，准备准备，咱们回京。”

司徒却插话道：“郑大侠，你的脸应该被很多人看到过吧？”

郑旭一怔之后就明白了：“你是想让我易容？”

司徒：“你跟着李捕快，万一有人认出了你，只怕会诸多猜疑。”

段青州也忙道：“司徒说的对，如果是表弟一个人，因着他捕快的身份，怎么都不引人怀疑，可若是你们俩一起行事，那就不同了。”

郑旭略一思考，说道：“那我就易......”

话没说完，阿西突然开口：“你是要乔装吗？”

几人齐齐看向他，阿西被看的脸微微一红，毕竟，屋里几个可都是美男呢！

“咳，我的意思是，你若是要乔装，我可以帮你啊，不用易容那么麻烦。”说着，阿西手上快速结印，“变！”

话音一落，段青州就睁大了眼睛，半晌才结巴道：“你......你把他变这么好看干什么？”

阿西“啊”了声，又上下打量郑旭：“他本来就好看啊，我总不能把他变成我这样吧？”

段青州噎了下，又说：“两个好看的人走在一起容易引人注意，我看，你就把郑大侠变普通一点，还有这头白发，变黑！”

阿西撇撇嘴：“好吧。”

这一次，郑旭变成了一个平平无奇，老实巴交，扔在人堆里都找不到的男子。

段青州满意的点点头：“可以！”

郑旭对于自己变成什么样完全无所谓，甚至都懒得照照镜子。

李无忧和司徒也无所谓，只要不被人认出来就行。

商量完毕，李无忧和郑旭决定午后就走。

临走前，李无忧走到阿西身边，犹豫了半天还是说：“你和南宫，有联系的办法吗？”

阿西就猜到他要问这个，回道：“原本是有的，但玉娘这次出门没带，也可以让夜浮去找她，但玉娘说过，夜浮要留在长乐，不能随便外出。”

“为何？”

“因为他鼻子最灵，能嗅到远在几十公里外的妖气波动，而整个人间，只有长乐的妖最多，他自然是要留在这里了！”

李无忧又问了一直想问的：“玉楼为什么设在长乐？又为什么，妖都聚集在长乐？”

阿西一脸“你是不是傻”的表情：“因为长乐的灵气最旺盛啊！做妖的，自然是跟着灵气走，这样修炼起来才会事半功倍啊。

而玉楼又是捉妖的，哪里的妖最多，我们就开在哪儿。

但是别的地方也有我们的门人，就比如这次吧，就是宣德的玉楼门人传信说那边有异，月娘不放心，这才过去查看。”

李无忧了然了，冲阿西笑了笑：“阿西，这段时间辛苦你了，玉楼的生意如果太累，可以招几个伙计，或者关门几天，别把自己累坏了。”

阿西心里一暖，默默给李无忧加了几分，可她还是说：“请伙计是不行了，之前招过的，不是胆子太小被吓晕了，就是跑出去乱说，很麻烦的。

至于关门就更不可行了，月娘说在人间游走，银钱是万万不能缺的，我们的门人那么多，都靠玉楼接济呢！

他们很多都笨笨的，不会挣钱的，玉娘又严禁门人偷盗，所以我只能努力赚钱啦。

况且，做生意要讲规矩，总是关门算怎么回事啊。”

李无忧一惊，他没想到其中竟有这么多隐情。是他把事情想简单了。

阿西却安慰他：“你别担心这些啦，还是好好操心你们人的事吧，我听着都觉得复杂，要是玉娘在就好了，她那么聪明，肯定一点就透。”

李无忧嘴角勾了勾：“是啊，她在就好了。”

顿了顿，他又看向阿西：“能卖我个人情吗？”

阿西挑眉一笑：“这个也猜到啦，但我丑话说前头，对付鬼，我们经验不足，能查到哪里算哪里。”

李无忧莞尔一笑：“这是自然。对了，枳首蛟审讯的怎么样？”

阿西一脸牙疼：“玉娘走之前已经问过了，还是什么都不说，玉娘很生气，就又投入了一张审讯符，让他受苦去了！”

李无忧：“审讯符？”

阿西挠挠头：“类似你们的刑讯逼供吧，但是更狠一点，生不如死的那种。”

李无忧只是点点头，什么都没说。

南宫说人间有法，鬼蜮有度，她从不涉足人间事，而他，自然也不会干涉她的决定。

辞别阿西，李无忧又找到段青州，开门见山：“我需要你经常和我通信，任何进展都不要瞒我，我那边如果有发现，也会告知你。”

段青州还能怎么说呢？他只能点头。

“放心吧，既然答应让你参与，我还瞒你干什么？但是先说好，如果最后发现和宫里没什么关系，你就乖乖收手，做你的小捕快去！”

李无忧在他肩上拍了拍：“如果没关系，我肯定乐得自在，做一辈子的小捕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