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呦!踩到胳膊了!”
阿西惊叫着从汪六的断臂上跳开,小海螺被扰了睡眠,不耐烦地打了个哈欠:“这人呐,怎么总爱晚上杀人?”
哈欠还没打完,头就挨了阿西的一记爆捶:“快醒醒,这次可能不是人干的!”
可能是咱们的同类干的!
阿西已经看清了屋内的情形,虽然只是简单一扫,她还是发现了不对劲:
这人,死得忒惨了!那伤口可不像人能做出来的啊!
阿西在心里哀号:这是怎么了,最近玉楼犯太岁吗?这些小妖怎么就不能老实点,总出来祸害人做什么?
她无比怀念以前安逸的小日子,喝喝酒,跳跳舞,采采莲蓬,做做饭,多美!
怨念一闪而过,她立即布了个结界,转而冲段青州几人矜持地颔首:“大人,久等了。”
段青州一看见这个满脸麻子坑的伙计就反胃,可偏偏,每次来的都是她,人家的原话是:“还不确定是不是妖做的,不值得楼主出面,我来就好。”
你来还是他来都无所谓,但是能不能麻烦你把脸整好看些?
不知道本县尉是个重度颜控吗!
段青州扭过头,眼不见为净,摆摆手:“开始吧!”
阿西已经开始了。
她跟在李无忧的身后,伸着脖子看看这个,闻闻那个,很像个毫无主见的跟屁虫。
李无忧却完全不这么想,他每看到一处就会问:“想到什么?”
阿西每次都摇头,摇着摇着,人都快摇睡着了。
约莫一炷香后,勘验结束。
仵作把被大卸六块的汪六勉强组装好,架着回了县衙,留下一名头发花白的老仵作和段青州汇报。
司徒:“老宋,说说吧。”
被称为老宋的仵作结巴道:“段大人,司徒大人,这……这不好说啊!”
段青州倒吸口气。
老宋干仵作四十多年,就连县令大人也对他礼让三分。
一来这人是县衙老人了,不得不敬,二来,他一身勘验的本事是实打实的,靠着他一双慧眼,长乐破获了不少大案悬案。
换句话说,老宋,那是县衙的活宝贝。
因着这身本事,活宝贝老宋的腰杆挺得也直,凡事有话直说,即便是段青州,也曾因为断案拖沓被他数落过。
可现在,他居然说……不好说。
段青州急了:“老宋叔,不好说你就慢慢说!要是连你都说不清楚,那本官就直接找根麻绳吊死在县衙门口算了!”
省得姓蔡的那老孙子来找自己麻烦!
“哎哟呦,不值当不值当!”
老宋简直怕了这个动不动就要吊死的年轻县尉,他斟酌着开口:“这人约莫二十四五岁,死亡时间不超过一个时辰。”
也就是说,刚刚案发,春晖坊的人就报案了。
“根据伤口情况判断,这人应该是活着的时候被拧断了四肢。”
“拧断?不是砍的?”司徒皱眉问道。
老宋摇头:“绝对是拧的,皮肉和筋骨撕扯得很厉害,应当是力气极大的人,一下拧断的,而且,这些断口是在死者生前造成的。”
生撕啊!
话落,别说段青州,连一向持重的司徒都倒吸一口凉气。
而老宋的下一句话更是让空气凝固了:“头,也是拧断的,连皮带肉,毫不拖沓。”
如果说有人能徒手拧断另一个人的胳膊和腿,已经十分骇人,而头……那要多大的劲儿?
天生神力吗?
老宋继续道:“死者的脏器已经全被掏空了,也是直接撕扯,还能看到一些碎屑,应该是……没吃干净的。”
没吃干净的……
这他娘的还是人话吗?!
段青州脸都青了,嘴巴张张合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时,一只粗糙的手突然搭在了他手臂上,还捏了捏。
顺着视线看过去,居然是阿西。
那人的三角眼里闪着精光,可神情又分明是……担忧。
她在安抚自己?
段青州大骇,比听到老宋的话还惊恐,忙跳出两步远,还警告地瞪了眼阿西,那意思是:别过来啊!再来我就上吊!
阿西抿抿嘴唇,眼中的光芒慢慢褪去,最后冲段青州颔首,低头看向自己的鞋尖,做起了木桩。
另一边,老宋还在继续:“除了撕扯伤外,死者的身上还有许多抓挠伤,像是指甲一类的东西造成的,但又比指甲锋利很多。”
司徒:“抓伤都在哪里?”
“哪里都有,两臂和前胸最多,有深有浅,没什么规律。”
司徒沉吟:“也就是说,汪六应当和死者搏斗过,或者,是死者故意折磨他。”
老宋作为仵作,一般不发表意见,但他向来敢说,于是接话:“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如果是折磨,挖腹生吃也足够了。”
有道理。
段青州又把视线转向李无忧,对方会给他一个肯定地点头。
至此,案发经过有了粗糙地还原:
凶手进屋,汪六与其搏斗,不敌,被拧断四肢,然后腹部被切开,至此,人还活着。
再然后就是吃,在这个过程中,汪六惊痛交加,最终死亡,凶手一抹嘴唇,把他的头拧断,调皮地安放在空了的腹部,像是某种炫耀。
段青州深呼吸几口气,有些无语地提醒某人:“玉楼怎么看?”
小海螺已经收完了音,正懒洋洋地靠在窗柩上补眠,别说问话,打雷都不见得能醒。
阿西这根木桩只能开启工作模式,简单道:“不是妖做的。”
段青州一口气哽在胸口,半天才憋出一句:“都死成这样了,不是妖?”
阿西也不看他,声音闷闷的:“我没嗅到妖气,一丝都没有。”
李无忧接话:“南宫说过,如果妖物不释放法力,是可以隐藏妖气的。”
“是的,但如果不释放法力,很难把人杀得这么……干脆。”阿西说话慢吞吞的,“就说拧脖子吧,如果我不用法力,也根本做不到。”
“你的意思是,如果妖不使用法力,和人的区别也不大?”司徒问。
阿西点头:“差不多吧,就比如我变身,这就需要法力,还有小海螺收音,也要动用法力,一旦动用,必然会有妖气外泄。
这人死得不久,如果杀他的是妖,即便只是释放最低微的妖力,我也可以闻到的。”
段青州尤不死心:“老宋的话你也听到了,这人是被活活拧断了脖子和四肢,你也做人做很久了,我问你,什么人能有如此力量?司徒行吗?”
司徒摇头:“这根本不是人力能做到的。”
段青州两手一摊:“看吧!”
阿西小心瞅他一眼,嘟囔道:“这世上除了妖和人,还有别的啊!”
“什么?”段青州和司徒同时开口。
“鬼啊!”
阿西话音落下,室内又是一阵死寂。
看看这个,瞅瞅那个,她理所当然地说:“你们没见过鬼吗?”
众人:“……”
李无忧见过,但月娘那张脸柔和美丽,不像是会徒手撕碎人的样子,他轻咳一声:“阿西姑娘,如何判断是鬼做的?”
阿西又是理所当然地说:“人做不到,也没有妖气,那只有鬼了,而且八成是个饿死鬼,他们最喜欢吃人的内脏了,之前有个厉鬼还和我说,人的内脏最香了,尤其是肺脏,绵软.......”
“停!”段青州忍无可忍,“就凭这些,你就敢说是鬼做的?”
阿西看他脸都急红了,有些于心不忍:“只是猜测罢了,大人,你别上火,其实除了鬼,野兽什么的也有可能,回头我让小海螺把音倒出来,要是有收获,我会通知你的!”
这还像句人话!呸,妖话!
段青州抹抹额头的汗,刚想松口气,就听到阿西的下一句:“大人,这个死掉的人做过坏事吗?”
坏事?
段青州额头青筋一跳。
谁不知道这汪六就是宫中那位的一条狗,还是叫的最响最积极的那一条,为人骄奢酷吏,做事不留余地,如果不是被人保着,只怕地府都走了几回了。
这样的人,做的坏事都要用筐子装!
“……问这个干嘛?”
阿西:“如果一个人做的坏事太多,确实容易招鬼。”
段青州:“……”
司徒已经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阿西,如果是鬼做的,玉楼管吗?”
阿西:“玉楼负责收妖,鬼呢,只是协管,可管可不管,我们楼主懒得很,一般都不管。”
司徒:“协管?那谁主管?”
阿西:“地府啊!”
司徒:“……”
段青州咽了口唾沫,晕乎乎地问:“怎么……联系地府呢?”
阿西:“这个嘛,我们楼主有办法,我不知道。”
有办法就好!
段青州做官首要考虑的就是:别和我扯上关系!
什么妖,什么鬼,只要不是人做的,他就没意见!
“行吧,那就先回地府,啊呸!回府衙……”
段青州话没说完,李无忧出声打断:“段大人,事情还没完。”
“......什么意思?”段青州面上一惊。
李无忧指着门外:“这里不止一个死者,门口还有俩呢。”
段青州这才灵魂回体。
他真是被妖妖鬼鬼和汪六的惨状吓住了,理智都逃遁了!
段青州:“怎么说?”
李无忧:“也不怎么说,我只是对那俩人的死,更感兴趣。”
他带着几人走到门口,指着地上的人:“我验过,这俩人身上没有外伤,也没有内伤,而他们的表情和汪六一样,满是惊恐,汪六尚可以说是被折磨而死,可这两人,是被活活吓死的。”
段青州又咽了口唾沫。
任职四年来,他第一次萌生了辞官的想法。
司徒不擅验尸,冲老宋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即躬身翻看尸体,很快就摇摇头,起身道:“李捕快说得没错,内伤小的验不出,需要回去解剖,而外伤,确实没有。”
李无忧声音小了些:“这俩人,应该是金吾卫的人。”
这话里的潜台词是:金吾卫啊!那是百里挑一的武将!有的甚至去过战场,这样的人不说有钢铁的意志力,定力也绝非一般人可比。
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两个金吾卫被活活吓死?
段青州只觉得双腿一软,想跪!
阿西在他身后幽幽道:“我就说是鬼干的吧。”
扑通!
一直跪在走廊的坊主身子一软,白眼一翻,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曲线,施施然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