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远去溅起飞尘,南宫拉着李无忧手臂,说了声“走”,下一瞬,天地骤变,再回神时,他们已身处一间装饰考究的堂屋中。
主座上,一位四十上下的男子端坐着,他身旁是个挽着堕马髻的美艳妇人,二人都齐齐看着左手下首位的肥胖女人。
那是青溪镇上最有名的媒婆,庆娘。
“李员外,李娘子,虽然邢家只是个巡检,但却是个正儿八经的官身,这邢家大公子也是品貌无双,是咱们镇上的香饽饽,哪家女儿不惦记啊!”
因为太过肥胖,庆娘的眼睛迷成缝,从那条缝里闪出道道精光,手中香帕上下翻飞,唾沫直接要把眼前的李家夫妇砸晕:“虽然您祖上也曾做过朝廷命官,但老话说时移世易,这话我不说透,您二位也明白。”
李员外和自家夫人对视一眼,都垂了头。这是被人戳中了心事了。
家道中落这种事太过寻常,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如今被人当面点出来,虽然难堪,但夫妇二人也只能认。
庆娘又火上添柴:“你们膝下只得一儿两女,大公子屡试不第,如今在城东开着成衣铺子,也基本绝了科举仕途的念头,大女儿呢,前年嫁给了县衙一名文书,也谈不上什么前途。”
又是一根软钉子,扎的夫妇二人更抬不起头了。
抿了口上好的碧螺春,庆娘继续道:“而邢公子,年纪轻轻已经是秀才了,这以后定然是前途无量啊!若你们家女儿能嫁给他,以后也算是官家家眷了,可谓是要财有财,要权有权,羡煞死人了!”
话说这么多,庆娘安静下来,小眼睛瞟着对面,等着回话。
亲事来的太突然,李家夫妇也是有点懵,但媒婆说的倒是句句在理,能和邢家结亲,这是他们想都没敢想的啊!好事,大好事!
“不知,这亲事是邢巡检还是邢公子的意思?”李员外小心翼翼的问。
庆娘嫣红嘴唇一笑:“实话说了吧,您家女儿入了邢公子的眼啦!他特意求了巡检大人,又心急火燎的找了我,可见是有心了!”
李员外看着屋外那一排礼品,明白媒婆所言不虚:要是没看上人,哪能这么舍得下血本?八字没一撇的事,就敢把厚礼抬上来,可见这邢公子非但有心,还势在必得呢!
没多久,庆娘晃悠着肥硕的屁股,一扭一扭的出了员外府,脸上的喜色盖都盖不住。
这就是成了。
南宫和李无忧双双站在员外府门口,看着远去的媒婆,李无忧说:“这就是邢夫子说的那位早逝的妻子?”
“谁知道呢,继续看吧。”南宫转身,右手一弹,场景再次转换。
先飘来的是竹子的沙沙声和一道清冷的琴音。
这是一片竹林,沿着青石板往前走,循着琴声的方向不断深入,直到男男女女的欢笑声逐渐占据主导,压过了那道琴音,二人才停下脚步。
竹林包围的空地上,有假山,有溪水,有姿容玉秀的年轻男子,他们聚在一起谈诗论画,还有妆容精致的秀丽女子,她们三三两两靠在一起,边说边笑。
这里在进行一场宴会。
李无忧从那些人身上移开视线,寻找那一道琴音。
很快,就见半山腰一块青石上坐着个人,男子一身青袍,投入的抚着琴,眉眼间是闲适和自信,吸引了一众女儿家的目光。
那是邢解详,十七岁的邢解元。
而在那一众娇羞女儿中,有一人始终红着耳尖,一错不错的看着青石上的人,像在欣赏一件珍宝。
那是李家二小姐,十五岁的李家二小姐。
琴声终了,邢解详迈着欢快的步子来到人群中,立即就成为了焦点,而他越过那些和他攀谈的男男女女,冲李家二小姐轻轻颔首,内敛的笑了笑,随即又融入了人群中,做他众星拱月的解元郎。
李小姐的小丫鬟,那个一同从马车上摔下来的可爱姑娘,凑到李小姐耳边笑:“邢公子真会装。”
李小姐一听,耳朵更红了,警告似的在她胳膊上掐了下:“再胡说,我就让父亲把你的卖身契给了牙婆,送你走!”
小丫鬟吓得赶紧求饶:“小姐,不是故意的,您别卖我,我一定把那事烂肚子里,再也不提一句!”
那事是哪事呢?
很快,李无忧和南宫就知道了。
密林深处,李小姐细瘦的腰肢被死死按着,靠在一颗三人合抱的老树桩上,无措的被人为所欲为。
邢解详情动的压着人吻,口中喃喃的说着羞人的情话,直把怀中的女人说出了水,吻出了泪。
李无忧和南宫站在树木高处,听着下面越来越急的喘息声,双双别过脸去,谁也不看谁。
而看着这场活春宫的人不止他们。两丈外的假山后,一个穿着普通的壮硕男子迷离着眼,手上动作不停,面容逐渐扭曲癫狂,口中难耐的喘息。
一柱香后,整理好衣服的邢解详先回来了,没人注意的角落里,李家二小姐也满脸红晕的坐回了位子,只是拿酒杯的手抖的厉害,看得小丫鬟胆战心惊。
“小姐......”小丫鬟哀怨的唤了声。
李二小姐有些羞愤的低下头,极低的声音说:“我拦不住......”
春风得意马蹄急,对于此刻的邢解详,仕途在望,美人在怀,他骄傲,躁动,只想尽情放肆。
更何况,李二小姐本也有心,郎情妾意,一拍即合。
本该说些什么的南宫,此刻找了处溪水旁的石块坐着,一言不发,一只手扒拉着水花玩。
李无忧凑上去,轻咳一声:“没想到邢夫子之前居然是解元。”
南宫没理他,李无忧浑不在意的继续说:“在青溪这样的小镇,能连中秀才和解元,这是可以光宗耀祖的喜事,怪不得那些比他父亲官职还高的子弟愿意屈身结交他。”
顿了顿,复又感慨:“这样品貌才学皆备的人,也怪不得李二小姐倾心至此。”
南宫撇了撇嘴:“功名,真有那么重要?”
“于世间男子来说,确实是一等一重要。”
“那你为什么不考?”
“我?”李无忧低头轻笑,“在下舞刀弄剑还行,不是读书的料。“
南宫坏坏的笑着看他:“还有咱们李捕快不擅长的呢?”
被打趣,李无忧也不恼,和她并排坐在溪水边,吹着小风,却突然听到一声惊呼,二人忙循声看去。
有人落水了。
南宫目力极佳,看出那个在水中扑腾的女子正是李二小姐。一时间,岸边女子慌乱的呼救声此起彼伏,毕竟溪水虽浅,但淹死个人还是可能的。
李无忧本能的想过去搭把手,却被南宫拦住,她抬了抬下巴,指着远处:“别急,轮不到你。”
只听噗通两声,两个男子分别从左右两个方向跳入溪水中,一个明显更壮硕的男子先把李二小姐从水里捞了上来。
邢解详看着自己未婚妻在别的男人怀里颤抖,脸色难看了起来,等确认李二小姐没有大碍之后,他就率先离开了。
南宫一拉李无忧手臂:“走!”
这一次,入眼是一片片红,红蜡烛,红盖头,红地毯。
宾朋散去,邢解详把新婚妻子揽在怀里,温声软语:“念如,三年了,我终于娶到你了。”
李二小姐出落得越发妩媚,满脸幸福的看着面前的夫君:“你别怪父亲,他也是为我好,想着等你有了官职,生活也能更稳定些,他没有别的意思的。”
“大喜的日子,说这些做什么。”新郎官大方的表示岳父的刁难不算什么,“去年我中了解元,确实有些得意忘形,岳父说的对,只有有了官职,我才能好好照顾你。念如,我做到了。”
邢解元如今成了邢中丞,鲤鱼过龙门,一飞冲天了。
旖旎春帐中,**苦短日。
日子如流水划过,眼前景象逐渐变化,最终定格在李二小姐隆起的腹部。
院中,一排木槿粲然而放,恰如她此刻的心情,身边的小丫鬟还是那一个,只是随着年岁渐长,脱了孩子气,多了些女儿家的柔媚。
她给木槿洒了水,捶捶腰:“夫人,您都八个月了,以后这种照顾花草的活,还是交给下人吧,累着了怎么办?”
邢夫人不以为意,夫君的宠爱让她容颜越发娇艳,性子也多了些以往没有的俏皮:“有这功夫说我,快去后厨看看给老爷熬的药好了没有?他这些日子公务繁忙,人也没什么精神,这方子是薛神医开的,可马虎不得。”
“哎,奴婢马上去看!”小丫鬟蹦蹦跳跳的跑走了。
妇人满脸幸福的抚摸着鼓成皮球的肚子,随手掐了一朵大红木槿,插在了自己发髻上,对着一旁的池水打量。
夫君喜欢她戴花的样子,说不俗,说她衬花,后来知道她喜欢木槿,于是就请了花匠,栽了这满园的木槿。
想着想着,突然听到自院外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很乱,伴随着女子的惊叫声和男子的呵斥声。
她突然没来由的心口一跳,扶着肚子起身,加快步子朝前院走去,发上的那朵木槿也随着她略显凌乱的脚步晃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