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歌【刑侦】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当秦绍和萧瑜赶到云水人家小区时，警员们已经在嫌疑人李旭的住处附近部署完毕，可随时展开抓捕。

秦绍站在201室的房门外，谨慎地抬手敲响房门。在房门的两边，站着几位警员，正同时紧盯着房门的方向，严阵以待。

“来了！”房内传来一声应答声。紧接着，一阵拖着拖鞋在地上走动的声音，透过隔音效果并不很好的老旧门板，传入门外的众人耳中。

秦绍听得门内声响，抬手握住了身前的房门把手。

只听房门内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紧接着，秦绍手中的房门把手开始发生转动。

秦绍见状，将未握房门的另一只手抬向半空。

在房门受到向内的牵引力道，开始打开了一条微小缝隙的同时，秦绍举在半空的手掌飞速落下，示意抓捕行动开始。

在房门大开的瞬间，秦绍将身体靠向门轴方向，让出位置。同时，他将握着门把手的手掌上移，落在门板面上，将房门抵到门内一侧的墙壁上，以防等下嫌疑人见到警方后，应激关门。

房门两侧的其他警员们见房门开启，迅速反应，以平时小空间抓捕训练时的标准秩序闯进房中。

最先进入的两位警员率先控制住了前来开门的李旭，萧瑜则牵着警犬同其余警员在这屋中分几路搜寻，以防房中还有未探查出的同伙正在埋伏。

见嫌疑人已被控制住，秦绍收回按着房门的手，从口袋中取出警官证，向面前的李旭道：“警方办案。刚刚探查到你与一起快递恐吓案有关，需要你配合我们警方进行调查。”

李旭看着眼前的警官证，明显地愣了几秒，而后，他的目光追随着正向身旁书桌上的电脑走近的吴敏苍和齐格物，心脏“咚、咚、咚”地在胸腔中不安地跳动着。

眼看着那台电脑和其中的罪证将要落到警方手中，他终于明白自己怕是抵赖不得了……

李旭强撑着轻蔑地笑了一下，转身看向秦绍道：“没想到，你们警察真的能找到我……能这么快找到我……”

秦绍闻言，答道：“所有罪犯都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

“一天不到，”李旭认栽地说道：“佩服！”

“过奖。”秦绍颇有风范地朝着面前的嫌犯，颔首答道。

这时，负责搜寻房屋的一位警员待众人搜寻完毕之后，走上前向秦绍报告道：“秦队，房中并无其余人员。”

“好，”秦绍闻言，向这位警员点了点头，以示回应，而后，他走向放置着嫌疑人电脑的书桌这边。

吴敏苍将电脑中的内容大致翻阅过一遍，从中找寻出了不少嫌犯入侵作家电脑时的物证线索。齐格物站在吴敏苍旁边，端举着记录仪进行记录。其余的痕迹检验警员们则各自带着执法记录仪、警用相机等设备，在房屋的不同位置进行着现场痕迹证据的记录工作。

见秦绍走近，吴敏苍转头向他说道：“秦队，这就是侵入报案人电脑的那台设备，里面留存了大量的作案物证。”

秦绍听得此话，向吴敏苍说道：“等下带回队中备份取证。”

话毕，秦绍转头向书桌上的其余物品望了一圈：只见电脑鼠标旁边的桌上正纷杂放置着耳机线、梳子、指甲刀、一次性筷子等杂物。在书桌紧贴墙壁的四层置物架中，最上面一层拥挤摆放着一个个用透明玻璃环罩着的小玩偶手办，下面几层则全部被各色书籍填满。这一长条的多层置物架甚至安置不下如此多书，有不少书本被叠成几摞，安放在书桌旁边的木椅之上。

秦绍朝这几丛书堆大致扫了几眼，发现在置物架上每本以塑封袋妥帖放置的，大多是此次报案作家陈沃林以笔名“款吟居士”写就的小说，而在书架边缘处、用以填充剩余位置空隙的，则是《xx成功学》、《二次发育：x分钟重塑大脑认知》等光听名字就能让人热血澎湃的名家著作。

秦绍又转头看向旁边椅凳上的书堆。他的目光刚一到达那里，便不自觉地被那里侧面书脊上显示着的一个个书名吸引：《犯罪论》、《刑法学》、《违法与犯罪的区分》、《高智商个案分析》、《福尔摩斯探案集》、《短篇悬疑故事选》、《长恨歌（刑侦）》……

秦绍将目光从那几本每位警察都分外熟悉的书籍上一一扫过，心中暗想这人为了作案倒真下了不少功夫，看来是蓄谋已久……只是不知他如此重视作案理论，会不会在行动前有没有列“作案计划”这类的东西？……

念及此处，秦绍叫上身旁的几位现场勘探警员，和自己一起大致翻了翻这堆书本，果然在厚厚的《高智商个案分析》中，找到了一张由嫌疑人手写的“完美作案计划”。

秦绍命痕检警员做好这纸张的物证留存工作，而吴敏苍那边也已经合上电脑，正将这电脑封装进袋，准备带回队中检验科，再作详细处理。

秦绍又将这间经过了痕检警员和警犬双重搜证的屋子大致环视了一圈，再没有找到与此案相关的其它可疑线索，这才下令收队，押送嫌疑人李旭返回市刑侦队。

嫌疑人李旭在警员们的押解中，进入刑侦队审讯室，在审讯椅上坐定，待双手被固定在座椅横板上之后，他看着紧箍着手腕的两个铁环手铐，心中突然升起一种久违的心安与轻松。

“原来提心吊胆的日子并不好过……”他在心中暗想道。

李旭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抬头看向正坐在对面、被警察们称为“秦队”的警官，问道：“警官，我知道自己之前的行为可能不符合法律规定，但是这些并没有给款吟居士造成任何人身伤害或财产损失。我现在要是主动坦白，会有机会从宽处置吗？”

秦绍闻言，答道：“量刑的时候会有所考虑。”

“好，”李旭快速应声道，而后，开始了他自从被警方抓捕，便一直在心中默默组织语言的坦白自述：

“我很喜欢款吟居士的小说，他的每一本书我都看过。我一直相信，世界不只是我生活的这个样子，也可以是款吟居士的小说中的那个样子。“

“我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两年前，我爸也因为肺癌走了。在那天我爸葬礼结束、所有来参加葬礼的人都离开了之后，我看着一屋子的黑布白布，突然发现，以后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言及此处，李旭的话语声中有些哽咽，他停下来平复了几秒，才继续说道：

“那时候，我突然觉得迷茫，甚至会觉得恐惧。我当时觉得，生活是很可怕的东西……”

“后来，是款吟居士的小说帮我撑过了那段时间。他的故事总能让我觉得就算是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也是可以成功逆袭、也是有希望的。”

“但是，这一切都在两个月前，他开始开新文的时候变了。”

“在新书的简介里，款吟居士说他写爽文有些腻了，打算写一本‘现实主义’的书。我不太知道现实主义是什么意思，但我非常不喜欢他的这句话。他说他要开始写现实，那难道他之前写的那些作品都是不现实、都是做白日梦的吗？他的一句‘忠于现实’，是在抹杀我的希望、我对以后日子的盼头！”

李旭难掩激动，看向对面的秦绍，问道：“警官，难道我真的该认命吗？”

秦绍闻言沉默，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好在李旭也无意等待秦绍的回应，只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我偏不认命！款吟居士说他想写现实、想写人活着的故事，还说这本书的结局会并不理想，不喜欢悲剧的读者不要看……”

“他不让我看，但是，我偏要看！”

“我想要为这本书的主角刑连争取到一个好的结局，因为只有刑连圆满了，我的生活才能照着他的样子，有可能圆满，或者……至少有些改变。”

“‘事情一定会有转机’，这句话是款吟居士在之前的书中告诉我的。如果他忘了，那我很愿意去提醒他再次想起来。”

“我之前经常在游戏外挂群里，看到‘一键侵入’、‘随意操纵他人手机和电脑’、‘操作简单便捷’之类的技术广告。那时，我看它价格便宜，视频演示的步骤也很简单，就想着买来试试。”

“东西到手后，我按照说明书研究了一阵，然后用自己的电脑和手机都试了试，效果很好。”

“发现这东西好用，我就顺着作家社交媒体主页上的合作邮箱，给他发了封卖家提供的入侵邮件。”

“不久后，我的电脑果然收到了提示，我知道作家上钩了。从那以后，从我的电脑里，可以看到作家电脑中的任何东西。”

“我只想让作家改变小说结尾，太早让他知道这一点只会打草惊蛇。所以，我只让程序在后台运行，暗中收集作家电脑中存储的信息资料，同时学习法律知识，为后面的计划做准备。”

“说来也巧，在作家电脑屏幕中的作品参赛申请表中，我看到他的住址信息，发现他竟然也在云曙市，就在城东区。于是，我便提前和公司申请，将日常负责的快递配送范围从北桥区变为城东区。”

“前几天，我看到作家终于写到了结局部分，便开始实行准备好的计划。我先在物流中心找到他的一个买书的快递，并把它私自藏起来，只和公司说是丢了，准备以后用这个盒子给他寄刀片。”

“我从书中学到，警察办案时会查指纹，所以在接触那个快递盒时全程戴了手套，并故意找来别人的几个指纹留在胶带上，想要用这些误导警察。”

“本来打算在作家写结局之前就行动的，但当时事到临头，我又反悔了：我还是想要再给他一个机会，想要看看他最后会不会改变主意，将结局写成圆满。”

“但是，他并没有……他真的够狠心……我有时候，真的很恨他……”

言及此处，李旭眸光下澈，沉默了几秒，继续说道：

“所以，我就把他的小说打印下来，全部撕碎后，和刀片一起寄给他。”

“我害怕刀片被碎纸片遮挡，一时不注意可能会划伤他的手，就没有打开塑封。反正也只是给他看一眼的东西，打不打开都一样……”

“警官，我只是想让他修改小说结局，并没有想要去真的伤害他……”

“今天上午，我把家里电脑中的入侵程序设置为定时启动，并关联了手机，好让我可以随时查看程序的运行进度。”

“在去他家之前，我送了很多无关紧要的快递，吃饭什么的也都尽量完全按照日常轨迹进行，好让外人瞧不出破绽。”

“中午的时候，我按计划准时来到作家房门外，配合手机提示的电脑正在入侵的进度，敲开了房门，面对面地把东西亲手交到了他的手中。”

“之后，我按照原来设想的那样，去了修车店，把不容易隐藏的电瓶车卖给了那家店，然后从那里的后门逃了出来，在没有监控的小巷里换了衣服，确认改头换面后，打车回了家里。”

“我确信今天的所有行动都是按照之前的计划进行的，没有出现任何疏漏。没想到，还是这么快就被你们警察找到了。”说到此处，他自嘲地摇头笑了笑。

“警官，我可以问一下，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