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歌【刑侦】 第14章 第十四章

第二天一早，秦绍绕着刑侦大院的院内墙跑过几圈后，顺路到食堂拎了杯豆浆出来。在路过犬舍时，恰遇见萧瑜正在给警犬霄天穿戴警用背带。

秦绍见他正忙，便没有过去打搅，而是路过他们，沿着往日的轨迹，走回刑侦大楼。

他来到三楼检验科，还未进门，便被检验科科长葛寒霜给拦在了门外：“诶，诶，诶，人可以进，手里的东西不行！”

只见平日里负责化学药物检测的葛寒霜，此时正满眼警惕地看着秦绍手中拎着的豆浆，直直地抬手阻止道：“这东西要是撒在这儿，算作破坏物证，秦队你就能去看守所，和之前经办的那几个案件的嫌疑人，一同在那儿好好地叙叙旧了……

秦绍对这话早就习以为常，方才也并未真的想拿着这饮品进入，而只是想要试试检验科的“人形安保检测器”还灵不灵敏。此时见葛寒霜的这番话语照常响起，秦绍如愿得逞地笑了笑，同时，也为多年来作为刑侦后盾的检验科的如此之严谨，而暗暗欣慰。

他听话地将手中还未喝完的豆浆杯随手放在走廊窗台上，而后两手空空地对着葛寒霜示意了一番，这才求得“门禁放行”，走进了检验科办公室。

此时，虽还未到上班时间，但昨天突发命案，刑侦队陆续交付了多个物证线索过来，急待检验。因此，昨晚检验科特安排了比平时多得几倍的人员值班，力求以最快速度呈交检验报告，协助刑侦队破案。是以此时虽然时候尚早，但办公室的警员已然几乎到齐，很是热闹。

“有关物证检验得怎么样了？”秦绍向办公室中的众人问道。

“差不多了，”葛寒霜答道：“从薛闻谛公寓内的玻璃碎片上，检测出了氰化合物残留。现场中其余物证上含有大量薛闻谛和袁有维二人的指纹，同时刻刀上也并无第三人血液残留，基本上可以排除他杀嫌疑。”

旁边的法医杨在望继续说道：“薛闻谛和袁有维二人的尸体内含有同种氰化合物残留，除此之外，无任何暴力外伤痕迹，尸体表征也高度符合氰化合物作用的种种迹象。可以断定，他二人确因氰化合物中毒而亡。”

“不过，”杨在望继续说道：“昨天我看到他们俩手上的白骨戒指的时候，还真是吓了一跳，这个薛闻谛可真够疯的……”

在场众人早已熟悉案情经过，也都各自亲眼见过他二人手上的白骨戒指。此时闻得法医此言，人们同时重重地点头，表示同意。

“这样刻骨铭心的爱情，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大概是无法理解，还是敬而远之吧，瞅着怪瘆人的……”葛寒霜接口道。

说罢，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对秦绍说道：“对了，昨天送过来的那个残留毒药痕迹的手机，恐怕是不能再返还原主了。后续它作为物证留存报告后，会由我们检验科移交给环保部门销毁处置。烦请秦队等下把这手机主人叫过来，格式化重置这设备，以免其中的个人信息泄露。”

“好，”秦绍闻言点头，而后大步走向办公室那边的窗台，打开窗户，向楼下大院内犬舍的方向喊道：“萧瑜，来三楼检验科一趟。”

在得到楼下萧瑜的肯定答复之后，秦绍关上窗户，就近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

他刚一坐下，却见检验科众人正满脸诧异地围看着自己。他不明就里，不觉挑了挑眉，面露不解。

只听得旁边的法医杨在望讪讪说道：“刑侦队的工作效率是快哈……”

秦绍闻言，故作得意地点了点头，在引得技术科众人一阵取笑后，他自己也终于没忍住，乐了起来。

在这一阵的笑语声中，萧瑜从外面的门廊向着这边走近。在即将到达检验科时，他注意到在门口窗台上有一个豆浆杯，不觉愣了愣，似是不明白它为何会在这里放置。

他一边向这边走，一边仔细观察着这杯豆浆，发现它的吸管已经插在盖中，而不是停靠在杯旁。据此，他推测出这杯饮品已经被人喝过，是暂时放在这里留存或将要扔掉处置的。

他快速扫了一眼四周，发现不远处便有个垃圾桶。见状，他得以完全断定，这并不是将要扔掉的垃圾，而是被人暂时放置在此处的。至于为何放在这里——

他看向越来越近的标志着“刑侦检验科”的墙上门牌，瞬间，此番疑虑便得以了然：看来是检验科不允许人员携带饮品进入，是以它只得暂时被放在这里。但是，检验科人员向来以细致、谨慎著称，再加上他们平时或多或少地，总会与各种投毒案件打交道，“食饮不离视线”早已成为警界检验人员的通用职业习惯。所以，这绝不是检验科警员放在这里的。

“那会是谁呢……”萧瑜怀揣着顾虑猜疑，走进检验科办公室。

办公室中人员众多，但他一眼便看到了正坐在对面窗台下的秦绍，他也正望着自己。在此时二人的短暂对视中，萧瑜心中那关于“豆浆属谁”的疑虑，瞬间得解。

见萧瑜来到，秦绍从座椅上起身，向着他的方向走近。

“这就是新来的警犬训导员吗？”在萧瑜身后的办公室房门方向，突然传来这么一声问询。

秦绍闻言止步，站在这里，向着萧瑜身后、紧随他走进办公室的那位技术科警员望去。与此同时，萧瑜也转身与他对视，礼貌地点头致意。

那警员见状，连忙回礼：“你好、你好，我打小就喜欢狗，听说队里新来了警犬，偏我昨天休假还没有瞧见，等下你可得带我过去看看！”

萧瑜闻言，轻轻笑了一下，点了点头：“好。”而后，他转回身来，走向秦绍：“秦队。”

见萧瑜走近，秦绍赶紧大步迎了上去：“你之前的那个手机，技术科已经对其完成了技术取样和报告撰写。但因为上面有化合物残留，不能再归还给你，后续会移交环保部门销毁处置。现在需要你把这设备重置一下，以免后续造成个人信息泄露。”

“好，”萧瑜闻言点头，接过了旁边警员递来的以密封取样袋包裹着的手机，隔着透明薄膜，在其上进行着格式化设置。

在旁的秦绍见他正操作手机，本想和其余警员一样，立即移开视线，回避私隐。但就在他移开目光的前一瞬，忽然瞧见了萧瑜的屏幕壁纸。他被其吸引，不觉在其上停留了几秒，而后才后发后觉地目光移向别处。

虽仅停留几秒，但以多年刑警经验练就的观察力，还是让他完备记下了其上内容：只见那手机屏幕中的壁纸，是一张拍摄对象为富士山的照片。根据图中雪山的位置推测，这张照片显然是在那山脚下不远处拍摄而成的。

虽然这照片的拍摄内容看起来颇为寻常，但它与寻常风景照不同的是：在这照片的右下角落，有两行手写字迹。——上面的那行写着一个日期：“2016.01.12”，下面一行是两个并列的手写签名。

这两个名字因为是手写签名体的缘故，在书写时似乎有意凌乱，不易分辨。秦绍只凭经验痕迹追索，可看出其中一个是“萧瑜”。至于另一个名字，秦绍根据字体结构和中国人常用姓氏推测，看出那是“顾”姓，但后面的名字却是委实辨认不出。

不知为何，这照片中的昏暗光线和洁白雪山，连同着萧瑜和另一个人的手写签名一起，在秦绍心中激起了一丝危机、半缕警惕。他转头看向萧瑜，暗暗注意着他面上情绪，以期验证自己此时心中的猜想假设。

只见萧瑜面色全然无动于衷，只平常地在手机屏幕里的“设置”功能中点了几下，以此来删除数据和重置设备。而后，他看着这手机，眸色轻微闪烁，对着屏幕中的富士山，定定地看了几秒。但这迟疑也仅是一瞬，紧接着，他便按动了旁边的关机按钮，似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以“对过去的割裂决绝”确切地向自己宣誓：从今以后，绝不回头。

他将这封装在取样袋中的手机，递向旁边的葛寒霜警官：“设备中的个人信息已经清除完毕，同意后续对其进行销毁处置。”

葛寒霜接过手机，而后，从旁边桌上拿过一张表格，递给萧瑜：“这是销毁物品的知情同意书，确认无误后，在上面签一下字。”

自方才始，一直在旁默默看着萧瑜的秦绍，心中猜疑并未随着他的此番观察而明朗，反而更加糊涂，只愣愣地站在那里，胡思乱想：“萧瑜和这人究竟是什么关系？他的过去是什么样子的呢？……”

“表中所述，都已看过。没有问题，同意销毁。”萧瑜将手中表格大致扫了一遍之后，向葛寒霜说道。

萧瑜的这声答话，将秦绍的思绪拉回到眼前的情景当中。他刚一回神，便听得旁边的萧瑜继续问道：“请问签字笔在哪里？……”

秦绍听得此话，迅速转身，在旁边桌上找了支笔，然后趁着此时距离萧瑜比较近的位置优势，抢在葛寒霜之前，将这笔递了过去。

“多谢。”萧瑜接过签字笔，而后弯身撑在旁边的桌子上，利落地将自己的名字签在了这张“销毁物品知情同意书”的右下角签名栏中。

随着遒劲笔画在这纸张上纷飞写就，萧瑜起身将这张签署完毕的知情同意书递给旁边的葛寒霜。而后，他竟一反方才初到办公室时的温和表现，并未与周围同事们礼貌寒暄，以作告别，而是直接路过面前的葛寒霜，走出了这间办公室。

秦绍见状，不觉愣了一下，只站在原地，看着萧瑜离去的背影，思绪万千。

方才想要去瞧新到警犬的那位技术科警员见这位警犬训导员离开，赶紧将自己背在身上的挎包随手向旁边椅子上一放，而后追了出去：“萧警官，可以带我去看看新来的警犬吗？”

走廊外，传来萧瑜的温声回复：“当然可以，我正好也要到犬舍那边，我们现在过去？”

办公室中的秦绍见状，连忙快步走出办公室，来到他二人身边，没话找话道：“突然来到新的环境，哮天犬还适应这里吗？”

萧瑜闻言，缓缓答道：“昨天工作搜证的时候不觉得什么，后来归队，在犬舍中闲下来之后，有些紧张。”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没关系，慢慢会好起来的，最近我也会小心留意、多陪着它，秦队放心。”

秦绍闻言点头：“好。”

“我们等下要去犬舍，秦队一起过去？”

“不了、不了，”秦绍听见要去警犬那里，连忙摇手，而后以手指向下面：“我回楼下办公室。”说罢，他立即迈步，走向电梯那边。

“秦队，”萧瑜见状，叫住了他：“你的豆浆忘在那边了。”

秦绍闻言，转过身来，饶有兴味地望着萧瑜：“你怎么知道……办公室门口的那杯豆浆是我的？”

萧瑜看着秦绍，微微一笑：“秦队忘了，我本科阶段也是学刑侦的。”

秦绍闻言点头，而后路过萧瑜和另一位警员，返回检验科门口那边。

他将那杯豆浆握在手中，趁着余温尚在，就着吸管，喝了一大口。见它终于见了底，秦绍将它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待要起身离去，却又突然转身，再次看向这个垃圾桶，而后，又抬头扫了一眼旁边墙上高悬着的检验科门牌，轻轻地说了一句：“聪明。”

说罢，他目光微垂，满是欣赏地笑了一下，而后，随着萧瑜方才离去的走廊路线，向楼下的刑侦办公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