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书韫并未端坐,而是慵懒地倚靠在窗边的软榻上,一条手臂曲起支着额角,另一只手随意地搭在引枕上。
殿内温暖静谧,唯有烛芯偶尔爆开的噼啪声,以及窗外隐约传来的秋风呜咽。
楚沅已被绿枝带下去安置。徐书韫看似闭目养神,但微蹙的眉心,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
仇恨是燃料,但燃烧的过程同样灼烧自身。将仇敌置于羽翼之下,每一步都是走在刀尖之上。
她需要绝对的冷静和掌控力,才能确保这场危险的游戏按她的意志进行,而不是再次被反噬。
绿枝去而复返,悄步走到软榻前,见她这般姿态,便放轻了声音:“殿下,已经安置好了。奴婢让她住在西偏殿最里间那处小耳房,也按您的吩咐,寻了身干净合体的旧衣给她。”
“嗯。”徐书韫并未睁眼,只是从鼻间哼出一声应答,姿态未变。
绿枝早已习惯她这般模样,继续回话,语气里带着熟稔的关切而非仅仅是恭敬:“很是惶恐不安,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的样子。奴婢让她歇着,她却坚持要等着听候殿下吩咐,此刻怕是还不敢睡。”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凑近了些:“殿下,您为何要将她带回?她的身份……毕竟是罪臣之女,留在身边,恐惹人闲话,若是传到陛下或是郑……”
“绿枝。”徐书韫终于睁开眼,斜睨了她一眼,眼神里没有太多责备,反而带着被打扰后的淡淡无奈,“你这丫头,如今是越发会刨根问底了?” 她的语气听起来像是抱怨,却并无真正怪罪的意思。
绿枝嘟了嘟嘴,并没真的害怕,但也知道分寸,小声道:“奴婢还不是担心您嘛……”
“行了,知道你忠心。”徐书韫重新合上眼,摆了摆手,“既入了昭阳殿,便是本宫的人。你看好她,也……看紧她。一应起居用度,按三等宫女份例即可,不必特殊,也不必苛待。若有任何异动,即刻报予本宫。”
“是,奴婢知道了。”
“另外,”徐书韫补充道,声音里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去查一下,今日掖庭那几个欺辱她的宫女,平日里与各宫可有牵扯,尤其是……披香殿那边。”
披香殿,是郑婉儿的居所。
“奴婢这就去留心。”
她不信巧合。
楚沅在掖庭受欺辱,郑婉儿岂会不知?
是默许,是试探,还是另有所图?
任何一丝可疑之处,都可能牵连着未来。
她必须将一切掌控在手中。
这时,陈嬷嬷走进内殿。
她手中拿着一件更厚实的织锦披风。
她看到徐书韫慵懒地倚在榻上,窗隙间透入的夜风拂动着她额前的碎发,不由微微蹙眉。
“殿下,秋夜深重,寒气侵体,仔细着了凉。”陈嬷嬷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关切,上前轻轻将那件披风展开,仔细地盖在徐书韫身上,又将她滑落些许的裙摆掖好,动作熟练而自然,带着些长辈特有的呵护。
徐书韫没有动弹,任由嬷嬷动作,只是像只被照顾得很好的猫儿般,喉间发出极轻的一声喟叹。
披风上带着暖意和淡淡的熏香,驱散了些许周围的冷寂。
“殿下,夜深了,该安置了。”陈嬷嬷柔声道,目光慈爱地看着徐书韫略显疲惫却异常清醒的侧脸,“今日之事……老奴知道殿下自有道理。只是,那孩子眼神看着怯懦,心思却未必简单。殿下心中有丘壑,但也需多加提防,莫要让脏东西近了身。”
徐书韫在披风下动了动,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声音带着点慵懒的鼻音:“嬷嬷放心,”她的语气却并无睡意,反而异常清晰,“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昭阳殿,不是谁都能兴风作浪的地方。”
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温暖的包裹感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些许。
而在西偏殿那间狭小却干净温暖的耳房里,楚沅正蜷缩在床铺一角,身上穿着柔软的棉布寝衣,这是她入掖庭以来从未享受过的舒适。
她却毫无睡意,大眼睛在黑暗中睁着,望着陌生的帐顶。
今天发生的一切,如同梦境般不真实。
那位高高在上的昭阳公主,为何会突然出现,为何会出手救她,又为何……
会将她带回这云端仙宫般的昭阳殿?
她想起那双在她最绝望时伸出援手的手,想起那方带着冷梅香气的绢帕。
对于长久置身冰窖的人,一丝微光也足以被视为太阳。
楚沅不会知道,这缕微光来自何处,又将将她引向怎样的未来。
她只是本能地抓住,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而这,正是徐书韫想要看到的。
楚沅将脸埋进带着皂角清香的被子里。
夜更深了。
昭阳殿主殿灯火渐熄。
暗潮,已在无人察觉处,开始涌动。
云锦为幔,金玉为器,熏香甜腻靡丽,每一处细节都彰显着主人所受的宠爱之深。
郑婉儿身着价值连城的绯色软烟罗寝衣,却无心安寝,正烦躁地将一支赤金宝石簪子狠狠掷在梳妆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她是楚靖霄明媒正娶的夫人,此刻却是只被秘密珍藏的金丝雀,困在这华丽的牢笼里。
皇帝徐谦佑的宠爱是她目前唯一的依仗,但这依仗虚无缥缈,全凭帝王一时兴起,她不得不时刻揣摩圣意,如履薄冰。
心腹宫女悄步而入,面色惨白地低声回禀了掖庭发生的事。
“徐书韫?”她美眸中闪过一丝惊愕,随即被浓烈的厌恶和嫉恨所取代,“她怎么会突然去那种地方?还偏偏管起了那个小贱人的闲事!”
楚沅,瞬间引爆了她积压多年的怨毒!
那贱人生的女儿!
那张脸,那双眼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自己堂堂郑家嫡女,竟输给了一个低贱的商户之女!
楚靖霄看着顾云舒时那痴迷的眼神,是她婚姻里永远无法愈合的溃烂伤疤!
她磋磨顾云舒,把楚沅踩进泥里,才能勉强维持自己那可笑的胜利者姿态。
可现在,徐书韫竟敢把她捞出来?!
“顾云舒……那个狐狸精!”郑婉儿咬牙切齿,“活着的时候就用那张楚楚可怜的脸勾引老爷,死了还要留下这么个小孽种来碍我的眼!”
她永远忘不了楚靖霄看着顾云舒时那痴迷的眼神,忘不了他为了那个贱人甚至多次驳斥自己的面子。
虽然顾云舒最后死,楚靖霄后来也对她们母女还算可以,但这份嫉恨早已深植心底。
原本将楚沅扔进掖庭任其自生自灭,眼不见心不烦,没想到竟被徐书韫给捞了出来!还带回了昭阳殿!
“徐书韫……崔意……”郑婉儿冷笑一声,语气复杂。
若不算上她杀了自己丈夫的事,她对崔意并无太多恶感,甚至有些同病相怜。
都是被四方天地困住的女人。
“夫人,昭阳公主此举,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或是有意为之?”宫女低声猜测道。
郑婉儿眼神闪烁,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怒火:“徐书韫那丫头,性子骄纵,但心思没那么深。或许只是一时兴起,怜悯之心发作。”
“不过,不管她是什么目的,那个小贱人都不该再出现在人前。”
她绝不允许楚沅有任何翻身的机会!
绝不允许任何人透过楚沅那张脸,再想起顾云舒那个贱人,甚至进而嘲笑她郑婉儿连一个死人都比不过!
“顾云舒,你阴魂不散。你的女儿,也休想有好日子过!”
她想起了楚沅那双楚楚动人,像极了她母亲的眼睛陷入了疯狂的回忆,双手死死抓住自己的衣襟,指甲几乎要抠进昂贵的布料里:“他看着顾云舒那个狐狸精的眼神!那么痴迷!那么恶心!他何曾那样看过我?!他为了那个贱人驳斥我!冷落我!我才是他的正妻!我才是!!”
积年的嫉妒和屈辱在这一刻彻底吞噬了她所有的理智。
她恨顾云舒轻而易举得到了她求而不得的东西,恨楚沅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证明她的失败。
这种恨意早已深入骨髓,成了她存在的养料,扭曲了她的一切。
胭脂水粉噼里啪啦摔了一地,一片狼藉。
“还有崔意!!”
“装什么高贵!装什么贤良!啊?!她不就是命好爬上了后位吗?!她男人不也一样被别人勾着魂?!她凭什么就能高高在上地活着?!凭什么她的女儿就能这么肆无忌惮地来给我添堵?!她凭什么不死——!!”
对崔意,那是一种混杂着自卑、嫉妒和迁怒的疯狂。
她恨崔意能光明正大地拥有她渴望的一切——名分、地位、子女的依仗,甚至皇帝表面上的敬重。
这种恨,因自身的卑微和不堪而变得更加尖锐和扭曲。
宫女吓得魂飞魄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发抖:“夫人息怒!夫人息怒啊!隔墙有耳……”
“耳什么耳!” 郑婉儿癫狂地大笑起来,笑声里却满是凄厉和绝望,“我怕什么?!我还有什么可怕的?!我丈夫死了!我被像个玩意儿一样关在这里!我连对付一个贱种都要瞻前顾后!我还有什么可失去的?!啊?!”
“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让那对贱人母女一个死了清净一个生不如死!徐书韫!她凭什么?!她凭什么把她捞出来?!她凭什么来毁了我这点痛快?!”
她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眼神混乱而狂躁,死死盯着地上的狼藉,仿佛那就是她支离破碎的人生。
“不过……没关系……没关系……” 她忽然又低低地笑起来,声音变得诡异而阴冷,“顾云舒死了……崔意……她也别想好过……她的女儿……呵呵……”
“去!给我盯死昭阳殿!那个小贱人……别让她有一天安生日子!去找人!去散播消息!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楚沅是个祸害!谁沾上谁倒霉!我要让她就算待在昭阳殿,也永世不得超生!”
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却更加瘆人:“还有……给我想办法……给未央宫那边……也找点事情做做……崔意不是喜欢装大度吗?我看她这次还怎么装!”
彻底的疯狂往往源于极致的绝望与嫉妒。
外间侍立的宫人们早已习惯了内里时不时的动静,个个低眉顺眼,屏息凝神,将自己活成了一尊尊没有听觉的泥塑木雕。
在这深宫之中,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麻木才是最好的护身符。
郑婉儿永远不会承认,她对崔意皇后的嫉恨,根源并非崔意本人,而是那求而不得、甚至连想象都匮乏的“被爱”与“尊重”。
皇帝徐谦佑对崔意或许早已没了少年夫妻的浓情,却给予了身为国母应有的体面和信任,那是她作为“郑夫人”永远无法触及的云端。
而她所拥有的看似令人艳羡的帝王宠爱,不过是无根浮萍,是镜花水月,全系于君王一念之间,这巨大的不安全感日夜灼烧着她。
她将对自己命运的全部愤懑,扭曲地投射到了两两个女人身上——一个是夺走她丈夫注意的卑贱妾室顾云舒,另一个,则是拥有了她渴望的一切、映照出她所有不堪的正宫皇后崔意。
毁灭她们存在过的痕迹,折磨与她们相关的人,成了她证明自己维系那可悲优越感的唯一方式。
她不会想到,她这出于纯粹私怨的疯狂,恰好将自己推向徐书韫棋盘上预设的位置。
【郑婉儿】
一句话总结:一个被嫉妒逼疯的可怜富婆,还是把自己作死的那种。
1. 人设核心:专业甩锅的柠檬精
她的人生信条是:我过得不好,全是你们的错!
比爱情:输给小妾顾云舒,恨!
比地位:比不上正宫崔意,恨!
比心态:看谁都比自己潇洒,恨上加恨!
她从不反思自己,只会通过折磨别人(尤其是楚沅) 来找存在感,属于典型的“我不好过,谁也别想好过”。
2. 行为逻辑:又菜又爱玩,完美工具人
手段:基本靠砸钱、撒泼、无能狂怒。
脑子:基本没有,全被情绪牵着走。
作用:专门负责主动咬人、搅浑水。
3. 最终结局:一眼看到头的悲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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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本宫捡人,你随意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