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枫传 第12章 第十二章

长枫瞪大眼睛，眼珠子直溜溜地看着余修远，像是马上就看到数不清的黄金一样。

“还等什么，案发现场在哪儿？”长枫转身严肃看向一众宫女道。声音透着狠厉，一旁站着的等待询问的宫女颤了颤，人群中走出一个举止有度的章缨，朝着长枫行了礼后，便引着她走了。

长枫跟着走了许久，章缨终于在一处名为“翊坤宫”的宫门前站定。

章缨一边伸手示意她进去，一边说：“姑娘请？”长枫走进内殿，不是她看尸体，而是尸体在看着她。

贵妃椅上倚着一人，目光炯炯看向入口的方向，头戴珠钗，面色红润，容貌更是当得“美艳”二字。在贵妃椅的一侧，一个身着宫女服饰的女子跪在地上，远远看去，仿佛就是二人什么事情都没有，只是这个宫女在仰视着她端坐于上的端妃。

长枫回过神来，将视线重新投向这两具尸体。殿内的人不多，除了章缨和一个老嬷嬷，就只剩下一个仵作了。

长枫靠近端妃，认真地察看，与原先听到的说法一样，端妃纤细白皙的左手上，果然是攥着一条绣着凤凰纹路的帕子。宫女和端妃的眼睛睁得都很大，嘴巴微微张开，颈脖间的勒痕深到泛黑，明显死前是遭受了无尽的恐惧。

“你好，”长枫看向一旁站着的仵作说。仵作指着长枫问一旁的章缨，“她是？”

仵作见章缨点点头，便指了指端妃正掐着中指的左手，便开始说：“根据子午卯酉掐中指的规则，加上我与章缨姑姑核对的端妃娘娘的歇息时间，基本可以确定，主仆二人基本上是在子时遇害的。”

长枫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即蹲在那个宫女的一旁，将那个宫女双手合一的手掰开，上面的指甲内沾着并不明显的血丝。

“死因是什么？”长枫打量着那个宫女的手问。

“由二人颈项部的勒痕来看，应该是绳索缠绕颈项部，进而凶手向两侧用力拉扯，而后导致窒息死。”仵作捋了捋他已经泛白的胡子道。

长枫看了一圈，起身朝着章缨说：“事发的时候，没有注意到里面的动静吗？”

章缨小声地说：“那天娘娘说，她想要早点睡，让我们不用值日，直接休息便好了。娘娘之前也经常如此，我们就没有多想。加上张采会陪着娘娘，我们也就直接回去休息了。”

“你们几点走的？”长枫问道。

章缨：“亥时左右。”

长枫点点头，“那天，走之前你有见到谁吗？”

章缨想了想，说：“有一个自称是“坤宁宫”的宫女来找娘娘，”长枫连忙追问那宫女的模样，章缨却是难以想起，“那天很黑，我太困了，就直接让她进去找张采了。”

长枫敏锐地捕捉到“张采”二字，她问，“张采是？”章缨指了指跪在地上的身影，长枫随即点了点头。

长枫再问，那个宫女进来的时候是怎么说的。章缨唔了唔脑袋，“前面就是叫章缨姑姑，后面就说她是皇后娘娘派过来的，基本上是这样，我记得是。”

长探背着仵作和章缨，笑了笑，“行了，基本情况我都知道了，我就先出去向我们大人汇报了。”长枫问了问，又没有问得很清楚，站在殿内的二人看着她离去的目光，目光逐渐由不解到不屑。

长枫朝着余修远走去，扯着笑意望向他说：“你也没跟我说，尸体被人摆成那么骇人的样子啊，余修远，你玩我呢？”

余修远按住长枫的肩膀，附耳低回，“这不是让你保持查案的激情和动力吗？”

长枫一把将他推开，开门见山地说：“不好弄啊，这么狠的杀人手法，而且案发之时还没有人发现，这背后的人不简单，没有与之匹配的恨意根本说不清楚啊。”

余修远耸耸肩，“你不用管其他，就是将案子破了就好了。无论得罪谁，都有我扛着。”长枫无奈，她的意思可不是怕死，她怕的这个案子查出来余修远会被人恨死，毕竟自己还是要在他手下赚钱的。想了想，长枫不禁摇摇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二人的大闹落在宫女侍卫的眼中，总是倍感微妙。宫里不少的宫女都知道，余修远的风流多情臭名昭著，但是每次见到他那张脸时，还是不自觉地被吸引。如今余修远查案，身边还跟着一个容貌一绝的女子，不少人的眼中看着长枫都恨得牙痒痒。

长枫正准备将案子的细节告诉余修远，一个宫女上前两步，朝着余修远谄媚地行了一个礼，“见过余大人，皇上让余大人和您的手下一同去大殿。”

余修远摆摆手示意宫女带路，随即就跟着走了。长枫还想说什么，却生生地被余修远忽略，只好憋着气也跟在后面。

二人被带着走到花园的中间，宫女停在花圃前不再往前，远处的皇帝一见到余修远，就挥手示意他过去。皇帝的光芒固然让人关注，但是身边站着的众多妃子却是更为靓丽的风景线。

长枫盯着眼前的皇帝，精神矍铄地打量着她，一袭龙袍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隆重。长枫心想，就是眼前的男子，挥了挥，将她原本欢乐的家封条封住了，将父亲流放，不多加询问就直接下了旨，成功让叶家和父亲背上了骂名。

余修远正准备上前，却注意到长枫仍旧呆滞地停在了原地，随即触了触她。长枫反应过来，假笑跟着余修远的后面，一步步靠近一众妃子。

妃子大约有十几人，每个长相都可以说是天姿国色，虽然发髻服饰有加分点，但是当长枫亲眼看到这些妃子时，才知道什么叫做名门闺秀，不愧是世家大族里选出来的女子，长枫暗暗心想。

虽然自诩好山好水，但是其实她对美女才是情有独钟。传闻中皇帝后宫佳丽三千，个个绝艳。如今一看，果真不假。长枫早年间虽然也是接受过一段时间的规矩约束，那时候的她扬言，根本没人可以做出这样的姿态。如今的巴掌实实在在地打在她的脸上。

余修远同长枫一同行礼，皇帝并没有多加注意身后跟着的长枫，只是转身开始喝起了茶，不再去关注余修远的查案。余修远知道皇上的意思，皇后的清白是要查的，但是这些妃子也都是他的心头肉，因此索性便转身，到时候就只需要知道一个结果就好了，不至于太煎熬。

余修远颔首，示意身后长枫开始查案。长枫也没有推辞，朝着众妃子行完礼，绕着几位妃子走了一圈后，站在余修远的耳边轻声说“让她们净手，注意看她们手上有没有抓痕。”

余修远没有反驳，吩咐站着的侍卫去端了水盆过来，“劳烦几位贵人一一上前，在水盆中沃盥之礼。”几个贵人面面相觑，显然对这个奇奇怪怪的要求心有怨气，最后还是穿着最为华丽的李贵妃上前，举止文雅地率先完成，后面的妃子见状也是一一上前。

余修远背向众人，长枫站在前面，眼睛在每个人的手上徘徊，一直到最后却还是没有见到一个人手上是有抓痕的。长枫暗暗心想，如果在场的妃子都没有抓痕，就只能说明这凶手是两个人。

“让陛下将刚才端妃宫里的掌事姑姑，章缨带过来。”长枫对余修远小声地说。眼尖的妃子一眼就瞧出二人感觉的不同，窃窃私语地周围妃子讨论起来，只是碍于前面站着的李贵妃一言不发，说话的声音也是小到不能再小。

章缨忽然就被带到这么多人的场合，显然是有些慌乱，朝着众人行礼后，规规矩矩地退居到一旁。长枫笑了笑，走到章缨的面前，将她的手拿起来，慢条斯理地说：“害死端妃娘娘的，不是别人就是你。”

章缨明显激动了，急促地辩解，“姑娘，我一心为娘娘，我怎么可能会做这样的事情呢？”几位贵人在一侧站着，嘴边滔滔不绝地说：“这姑娘是谁啊？余大人怎么让一个小丫头来查案呀？”

“余大人是外男，自然凡事都需要这位姑娘出面，”李贵妃小声呵斥道。

长枫一脸看透的表情盯着章缨，说：“章缨姑姑，事发那天，你见到的那个宫女可在现场？”

章缨：“我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了，我怎么知道她在不在现场啊。”

长枫转身，“你说，那个宫女来找你的时候，说的话是，章缨姑姑在吗？我是坤宁宫的，有事要找娘娘。可是据我所知，坤宁宫到翊坤宫的距离不远吧，可是我刚刚派人问了皇后宫里的人，寅时之后就再没有人出去过了。再者，端妃娘娘宫里可不止你一个侍奉的，还有一个张采呢？为什么那个宫女不叫张采，而是叫你啊？”

章缨强忍着泪水，全程低着头看向地下。长枫上前将章缨企图攥着的手用力掰开，三道长而细的抓痕呈现在众人面前，长枫将她的手扬起，问：“还说你不是凶手？”

皇帝渐渐转身，正好看见长枫的一番洒脱聪慧，他淡淡地开口，“你还要抵赖吗？”

章缨抬起头，看了一眼众人，“不错，端妃是我杀的。一人做事一人当，请求皇上被牵连端妃宫里的人，她们都是无辜的。”

皇帝嗤笑，摔杯大怒道，“一个掌事姑姑，杀自己主子？说，指使你的人到底是谁？”皇帝说完，嗔怒地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妃子。

“没有人指使，一人做事一人当。人就是我杀的。”章缨一字一字地咬着说。

长枫挽起笑意，继续补刀，“你一个人能干掉两个人啊？你可真厉害。”话音刚落，余修远就上前，站在章缨的前面，突然就掏出一把匕首，朝着章缨就要捅了过去。

“住手！”妃子中扬起一个清澈的声音，余修远将刺出的匕首收回。面色柔弱的曹妃从人群中走出，“人是我杀的，章缨是被我逼迫的。”

众妃子看见曹妃迈着病态的身姿，不禁出声劝诫，“曹妃，你疯了，你胡说什么？”“曹妃，你被犯糊涂，赶紧回来。”

众人的叫唤声被曹妃抛在身后，她缓缓开口，“端妃是害死我腹中孩儿的罪魁祸首，也是害得我一身羸弱的凶手，她该死。至于那个张采，为虎作伥，罪有应得。”

章缨哭着看向陛下，“我十三就入了宫，我同七郎约定好，等到我出宫，他就娶我。可是七郎不愿意一直等在宫外，他为了我净身入了宫，可就在他进宫的当天，一不小心就冲撞了端妃娘娘的车架，直接就被下令杖毙。端妃怕被人发现，就派人将七郎裹着几块皮草运出了宫，丢进了荒山野岭，成了孤魂野鬼。”

曹妃走近章缨，牵着她的手说，“我们不后悔，最起码我们报了仇，无怨无悔。”两个女子相视而笑，没人读懂她们，但她们却很清楚自己想做的事情。

章缨问长枫，“你是从什么发现的？”

长枫笑了笑，“在你将我领进内室的时候，你就已经暴露了。自己的主子，死了，你一个掌事的宫女却是所有事都处理得井井有条，看起来没有问题，其实就是最大的问题。”

皇帝站在原地，看着长枫点了点头，夸奖道，“修远，你找了一个好幕僚啊！”余修远颔首，二人站在原地，皇帝挥挥手，两个互相安慰的女子硬生生地拉了下去。

回余府的路上，长枫不解地问，“有一个地方我不理解，为什么他们要嫁祸给皇后呢？”

余修远说：“皇后是陛下的原配夫人，陛下是打心眼里相信的枕边人。哪怕牵扯上了一点什么，皇帝也只会以为是贵妃做的。这样一来，手心手背都是肉，皇帝也有可能会不了了之了。凡涉夺嫡之争，陛下都会再三斟酌，所以皇后娘娘是绝对不会有事的。”

“皇上什么时候发赏赐啊？”长枫问。

余修远愣了一下，暗暗心想，查案的好手是被他找到了，可惜费钱。

后来，曹妃和章缨都死了，死于白绫。没人知道，曹妃是如何知道端妃就是害死她腹中孩子的，而在京城最大的映月阁中，映月一身歌女装扮，朝着身旁那个举手投足间，皆有风度的男子说道，“端妃死了。”

“你做得很好！”曾期拂袖而坐，琴声悠长绵延，萦绕着映月阁，还有整个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