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卢氏若芙
“这位姑娘,你也是来求姻缘的吗?”
清脆的声音如同春日里啼鸣的最好听的夜莺,裴盏转过身去,瞧见一位穿着月牙白色襦裙、带着帷帽的女子俏生生的站着,只瞧她的身段裴盏就能知道这是位官家小姐,娇俏的容颜,姣好的身段,她几乎能够一眼就想象到。
“不是,我是来替我家公子请平安符的,听闻醴泉寺的祈愿树很是灵验,便来一拜。”裴盏脸上带笑,不着声色的打量着来人,道,“小姐也是过来祈愿的吗?”
“我家小姐是来替未来姑爷求平安的!”站在女子身边的小丫鬟甜甜的开口,眉梢隐着遮不住的喜意,“过不了几天,我们就要去长安了,到时候小姐可以将亲自求来的平安符交由姑爷!”
“霖心。”女子轻声止住丫鬟的话头,轻轻的掀起帷帽的白纱,笑着和裴盏说,“还请姑娘见谅。”
“无碍。”裴盏冲她福了福身子,便告辞了。
崔林看着手里的信件,忍不住叹了口气,这封来自苏州的信件,该不该交给公子,他刚被凶了一顿,这封落款是“卢飘飘”的信,如果让裴盏瞧见,怕不是又会是一场“腥风血雨”。正当他犹豫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粉白色的裙摆先晃到他眼前。“崔呈谨,你在干嘛呢?”她好奇的探身看他手里拿着的东西,那秀气的簪花小楷让她愣了一下,那张水纹纸上写着的卢氏生辰八字突然跃上她的心尖。
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歪着头笑道:“是苏州那位吗?这是她第一次来信吗?”
“不是……”崔林咬咬牙,说,“从去年年初开始,卢姑娘每月十五都会来一封信。”崔林将手里的信件递到裴盏面前,表情从原本的冷漠变得有些拘谨,他不知道裴盏会有什么反应,只瞧见小姑娘眼尾微微变红,她弯着眉眼笑了笑,说:“是未来的夫人吗?那呈谨你快去把信给公子吧。”
“公子在和印光大师论道,我不好进去,你进去添水的时候和公子说一声吧。”崔林有自己的心思,他想让裴盏知道他们三人身后的关系是多么复杂,裴盏愣了一下,抬头对上崔林墨色的眸子,她心里砰砰跳,那股酸涩和难受又像是乌云般笼罩着她。裴盏咬着下唇,接过信,说:“好的,我会告知公子的。”
裴盏进房间的时候,李必正好和印光大师坐在廊下下棋,裴盏走到李必身侧,为两人添了盏茶,轻声的伏在李必耳后,说:“呈谨那里接到来自卢姑娘的信函,阿盏来交由公子。”她微垂着眸子,将信件放到他手边,冲印光大师行了礼,就要退下,谁知李必说了句“过来看看这棋。”
她嘴角紧抿着,跪坐在他身侧,目光落到两人中间的棋盘上,说:“观棋不语真君子,即使阿盏是女流之辈,也是希望有君子之德的。”印光大师低声笑道:“这位女施主一看就是有福之人。”
裴盏没有兴致,倒是李必挑了挑眉,问了句:“印光大师此话怎讲?”
“女施主双目似灵鹿,顾盼之际,自有灵动之感,让人为之所摄却也不敢亵渎,贫僧想要告诉女施主的是万事总是船到桥头自然直,凡是都能游刃有余的化解。”
“并不需要过多烦忧。”
裴盏听到后微微愣住,有些想不通的低下头,李必用拂尘拍了拍她的发顶,说:“还不多谢印光大师。”裴盏冲印光大师福了福身子,轻声道:“多谢印光大师。”
“施主客气了。”
下午的时候,天色暗了许多,乌压压的云从西边一直滚过来,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裴盏思绪不定,绣着手帕的时候扎到自己好几次,檀棋实在是看不下去,从人手里抽过她的绣帕,说:“再扎,这花样就要绣牡丹了。”
“这细白柔嫩的手再扎下去,我都要心疼了。”檀棋拿着自己的手帕帮她拭去指尖的血迹,英气的眉头微微拧紧,说,“这是怎么了?”
“檀棋,卢家小姐每月十五都会给公子来信,公子他……公子他想要的都能得偿所愿,他们两人并不只是太子指婚那么简单。”裴盏紧紧的扣着手指,她慌了,她并不清楚自己内心那种酸涩为何会出现,只是一想到他身边会有另外的人,他的衣食起居都会有别人参与,裴盏就觉得又抓耳挠腮般的难受,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檀棋按着她的肩膀,沉下声音道:“阿盏,不要害怕,我们这样的身份,没有什么好怕的。”裴盏低着头,靠进檀棋的怀里,说:“檀棋,我很害怕。”
她很害怕,不敢逾越半步,他是星光,也是高岭,她不敢。
“长源公子亲启:
飘飘这几日离开苏州前往醴泉寺,正值春日,路上风景皆好,希望在我路过长安的时候可以与你一聚。虽然我知道这样不合乎礼数,但飘飘仰慕公子许久,醴泉寺的祈愿树非常灵验,飘飘愿为公子求取平安符……”
米黄色的信纸飘落到桌面,裴盏捂着嘴,心底酸涩的不行,她手忍不住的抖,眼眶红的很快,李必推门进来的时候,刚好瞧见她落在纸上的那一滴泪,他心头一紧,三步并做两步的走到她身边,指尖扣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抬起来,裴盏双眼含泪,对上他视线的瞬间就将眼闭了起来。
泪水滑过脸颊落到他的掌心,烫的他心尖一烫,李必的心被狠狠的揪起,眉头紧紧皱起,说:“怎么了?”
小姑娘侧头躲开他的手,在他身前跪下身子,李必看着裴盏伏低的身子,心里没由来的一阵火气,他垂着眸子看她,说:“你这是做什么?”
“阿盏错了,阿盏不该看桌上的信件。”
她从来没有这么认错过,低眉顺眼的,完完全全是一个下人的模样,这让李必不禁有些慌神,他俯身要去扶起裴盏,却被小姑娘躲开,他还想再扶她,小姑娘俯下身子,额头触到自己贴在地上的手背,说:“阿盏虽然从小陪着公子长大,但是现在公子有自己的未婚妻,阿盏也已及笄,会更加注意自己的分寸,以后公子的书房我会让呈谨来收拾。”
李必听到裴盏想要划清距离的话,手慢慢的攥紧,他从来没有给卢若芙回过信,每月十五收到的信件他都让崔林收起来,准备亲自去苏州将婚事退了,他是有意将这次的信摊在桌上,因为他知道她晚上会来收拾这间书房。
可他失算了,他没有想到小姑娘会这般决绝的想要和他划清界限,她通红的眼眶一直在他脑海里重现,李必深深的叹了口气,说:“你再说一遍,裴盏,你抬头看着我说一遍。”
裴盏瘦弱的肩膀微微一颤,她眨眨眼,眼泪一滴一滴的滴到地上,她咬着下唇,说:“公子恕罪。”
“恕罪?呵!”他将人从地上拽起来,裴盏没有防备,被拽进他怀里,翠绿色的玉簪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裴盏没低头去看,只是垂眸不去看他的眼睛。李必捏着她的下巴逼着她抬起头来,声音带着隐隐的怒气,说:“裴盏,你……”
“叩叩叩……”敲门的声音打断李必的话语,他眸色暗沉,抬手将她脸上的泪擦干净,手指在被她咬出痕迹的唇瓣上压了压,说:“去里屋等着。”随后便放开了她。
裴盏往后退了两步,转身进了里屋。来敲门的是崔林,他垂着头,见到神情严肃的李必时,拱了拱手,说:“公子,探子来报,卢姑娘确实就在这醴泉寺里,和我们相同,都是昨日到的,身边有一婢女,并无他人。”
李必“嗯”了一声,并未让崔林进房间,他目光冷淡的落到崔林身上,说:“回去领罚。”
崔林愣了一下,忙跪下认错,李必也不再看他,转身回房,将门关上。
他这里还有个小姑娘要教训,自然是管不上崔林。
李必走进里屋,就看到小姑娘正站在窗口发呆,浓密纤长的羽睫下,那双原本灵动的眸子此时黯淡无光,她仰着头,视线缥缈不定,就像是心尖的思绪,裴盏有些不知所措,她暗暗发誓要和李必回到主仆之间的距离,不能再做出越界的事情。
比如,不再伏在他的膝头读书,不再为他弹琴点香,不再为他…不再为他…
“不再为我什么?”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檀香,能够感觉到李必的靠近,她咬了咬下唇,鼓起勇气转过身去,还没开口就被两个人之间过近的距离惊的说不出一句话,她无措的往后退了一步,腰抵到雕花的窗槛上,毫无退路。
她暗自懊悔,自己在心里的嘟囔怎么会无意识的念叨出来,她躲开他的视线,说:“没什么?”
“呵。”他往下压着她的身子,抬手让她看到手心里的东西,裴盏低头看去,他掌心里是她刚掉落在地上的碧玉簪子,只不过从中间断成了两截,她肉疼了,这是她最贵的一根簪子,就这么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