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梦华录Ⅲ 第10章 懊悔

“师父您看！”柳延年快速地解开上衣，引得一众小姐们惊呼退避。

柳延年置之不理，只冲着我使眼色，我配合地在他眉心一点，他身上的仙骨印记随之闪现。

“哎呀，天生仙骨，竟无一根废骨……先前闹得沸沸扬扬的可不就是这位？哎呀，徒……”大罗金仙再一细看，脸上的欣喜已然换成了惋惜，“可惜仙根断了……”又瞬间换成了兴奋：“哎呀，宝物啊宝物啊，这要是炼成金丹可比那灵胎不知强上百倍……”

柳延年瑟瑟，摊在地上，面如土色！！！

“都和你说过了，你仙根断了，大罗金仙来了也救不了你，一身仙骨无非炼丹做补药，再无用了，非是不听。”我埋怨道。

“告辞，后会无期。”柳延年起身恭敬行了一礼退下。

七皇子却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只两眼放光，一个滑跪过来，“师父，我是您流落在外从未见过的徒儿啊……”

大罗金仙一顿，定睛又看：“哎呀，竟与那玄武神君有一段如此奇缘，徒……”旋即又失望起来：“哎呀，你是皇族血脉，自古皇室气运加身者，入仙门修行，必得斩断皇家情亲，抛弃尘世权柄，立誓再无瓜葛，死生不见，方可得道。否则便是苦心修行，也不可化境长生，终身只在凡人境，此乃天道。”

七皇子很是失落，站起身来。大罗金仙见他确有仙缘，只是时机未到，问七皇子是否真心，得了虔诚回复，便施法为其望气。

只见他剑指双目大开天眼，扫视七皇子，“你投生皇家享天下之养，也是修了几辈子的功德，皇子尚年轻，且不妨好好享受红尘，届时情缘了却，再来……”

大罗金仙说着，天眼无意瞥了我一下，又定睛一看，冷不丁打了个寒战，别开视线收了法力合上天眼，却已经嫌晚了，刹那间，天空中风云聚变，雷声阵阵……

“老祖，是您的天劫。”仙长一大惊道。

“才过了人劫，怎没历地劫，就直接降下天劫呢？”仙长二惊问道。

“是太师叔祖爷名讳长安，应了人劫，此地又是长安城，龙气凝聚，乃圣人之地，便免了地劫。”仙长三解释道。

“老祖骤然跨境升阶，方才望气，不慎窥了天机，惊动上天，人间已然留不得了，于是降下九重九天玄雷劫，度化老祖，赐封神格，位列仙班。”仙长四凝重道。

“九重九天玄雷劫！？？？那是要度化本尊上界为神吗？那是想直接叫我灰飞烟灭吧。我的那些徒子徒孙呢？快传信去，叫他们速速来救！”大罗金仙看着电闪雷鸣的上空，显然慌了。

正掐诀念咒天人沟通的仙长五，收了法印，道：“回老祖，太祖师伯师叔爷爷们，正在上面为您挡雷劫呢，但也只能挡下八重，遵循天道，最后一重还是得您亲自……”

大罗金仙苦笑，道：“我才升阶，修为不够，一重九天玄雷也难挡，怕是一个雷就劈散了，且先叫他们挡着，我这就回昆仑道场闭关躲劫。”

“嗯，我的一徒一……”大罗金仙顿了一下，看着七皇子和柳延年，急急吩咐仙长六仙长七道：“都收了都收了，都收作我的徒儿吧，你给他们两个符引，交代他们怎么拜入我门下。等他们来了，你先代我教习。”

说罢，大罗金仙拂尘一扫，一道爆闪，十分刺眼，众人全都掩面，我只觉眉心一空，再一抬眼，早不见那大罗金仙的身影，只听得天上轰隆隆的雷声由近及远，似追着一道白光向着西边去了。

我抚摸着眉心，却听的花铁铁兴奋不已地喜道：“哎哎哎，雷跟着去了哎，可别一个……”

花铁铁见那天中异象，不由得要脱口而出，我赶紧捂住她的嘴巴，警告道：“你可别忘了口谶，想想那人参娃娃故事里的洗衣妇人，大罗金仙又不是那酒肉和尚。”

刚才她那句话若是说全了，大罗金仙恐真应了口谶，被一个雷劈死，七个仙长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好一会儿，见闪电雷声消散了，才扶着心口长长输了口气，擦擦额角冷汗。

花铁铁示意我她明白了，我才松开她。她只茫然不解地惊觉道：“奇怪，真是鬼使神差，我平时也挺在意这些的，如何方才就没过脑子，顺嘴就要说呢，好在你机敏。”

是的，避口谶这事儿，我们自幼忌讳，尤其花铁铁拿回**觉龙枪的时候，也亲身经历过，按理说她不应该如方才那般无知愚鲁，信口开河。

平安问她是不是刚才脑子一白，完全不受控制，就像不是自己一样？花铁铁像是找到知己，疯狂点头。

平安只道她也遇到过这般情形，像被夺舍了一样，感叹说：“有时候那些天将降大任于是的，身负大气运的人需要渡什么机缘劫数，便要有人来应，逮着谁就是谁，才不管你是谁。”又问我道：“大罗金仙这么大本事，收你为徒，直接挟了你去不就行了，如何非要你应承。”

“因为，我不应承，他便是有独自抵抗九重九天玄雷劫的本事，也带不走我。”我道。

七皇子解释说，就像《西游记》里金角大王银角大王的葫芦一个道理，柳延年又联想到他们小时候学过的一篇文章，说百草园里的美女蛇也是一样的，总之叫你名字，你不应承，就没招。

却道虽然这两个比方不那么合适，毕竟大罗金仙是收徒，又不是妖怪只为害人，可原理应该一样。众人听了似懂非懂，他二人沾沾自得。

“那他们呢？”平安看着柳延年和七皇子，语气不善，眼里埋怨他们一个两个都要撇下她去修仙，便恨不得他俩索性赶紧消失，她也好眼不见为净。

我怂了下肩，道：“他们是上赶着的，自然与我不同。”还是那句话，求人和被求是不一样的。

这时仙长六上前，对着七皇子和柳延年道：“因二位是主动拜师，需要苦行正心，历经艰辛，多磨砺遇试探，矢志不改，才可拜入门下。我老祖道场乃昆仑玉虚，距离长安路途遥远，两位不必着急，老祖闭关多则几十年，少则十几年，两位慢慢赶路，我等且先回去，待二位到了山门自会亲来迎接。这是需要注意的禁忌，还请二位熟记于心，诚心持戒。”

说着仙长六，拿出一本小札，递给七皇子。二人粗粗翻了翻小札，却见上头写着许多条例，总结就是不可带婢女仆从，不可骑马驾车，不可随行卫队，二位尚且不能辟谷，然亦不可携带干粮钱财，除了身上的一身素衣，一只化缘的碗，其他只要常人远行，想的到的，都不让带！！！如此一路徒步走到昆仑道场。

不等七皇子和柳延年汗涔涔，仙长七拿出两个符引，递给他们，接着道：“这是我门中符引，你们拿着，一路上的结界自不会拦截二位，只是途中艰难还需二人自行随缘化解，愿两位平安到达。”

“被动拜师和主动拜师，差距这么大吗？”七皇子和柳延年，茫然相顾。

“开局一个碗，必是大人物！”七皇子给自己打气，道：“我隐隐觉得以后咱们必定成为传奇。”

柳延年并不知道七皇子是因为这么多人看着，他不好丢面子，只好死撑。柳延年对自己还是很有数的，他这种多半，“开局一个碗，碗里盛着他，最后砸破碗。”

他捂着脆弱的小心脏，看着七皇子，满脸都是‘你不怕被吃，可我这身子骨，多少人惦记着呢！！！’的样子。当年大乱战，男仙骨女仙骨，都是奴人疯抢分食的重点对象，都给吃绝了，要不他也不那么金贵。

柳延年连忙劝谏七皇子，耳语道：“三思啊，去昆仑山的必经之路，河西走廊，现在是羯奴人把控……咱们俩细皮嫩肉的别说化人家的缘，怕是刚一进入河西，便给人家抓去果腹了。想当年，那张骞出使西域，还给匈奴扣了十好几年呢？

那仙长先说途中艰难凶险，得咱们随缘化解，那便是全凭咱们自己本事造化，他们不管不顾，生死勿论，概不负责的意思。咱们的命只有一条！！！那金蝉子给人吃了八~~九次，有猴哥保着还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咱们有啥？就一只碗，还不一定能要到饭，光是饿就饿死了，还修什么仙啊。”

七皇子顿时脑补了画面，两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乞丐，端着破烂不堪的碎碗……于是一阵胆寒，一个亲王混成那样，是够传奇的了！！！

可是现在符引已经接过来了，再说后悔，岂不是丢了大汉皇室的颜面，自己怎么也是太祖一脉，圣人骨血，便硬着头皮，叫柳延年别忘了，什么是“朝闻道夕死可矣”！！

我道：“西北，为乾，乃天下第一卦，西北定，则天下一统，等我大汉收复河西，你二人自当畅通无阻。不妨等上一等。”

“对哒，你们暂且稍等，待我花家军收服河西，再送你们上路！”花铁铁道。

七皇子柳延年二人闻言顿时松了口气，却对花铁铁的话满脸别扭，柳延年道：“听着，又吉利又不大（吉利的），那就等咱们汉家收服河西，咱俩再出发吧！”

七皇子点点头，表示赞同，“嗯，反正师父出关也没那么快。咱们还是得师父出来了亲自教导。有些师父就是那样，自己可能不行，但教出来的徒儿都不一般，你看杨戬，你看哪吒，你再看那孙猴子，便是这些都不看，也看咱们师父，一道雷也得闭关去躲，反观他那些徒儿却能在上界帮着拦截八重七十二道天雷，本事便不是一般的大，足以说明咱师父是个绝好的师父了！”

“对对对！！！咱们是真不能着急出发啊，必得等师父出关再说。”柳延年用力点头。

七皇子努力给自己找更多合适的理由，“嗯嗯嗯，我还有父皇母妃的恩情没还，父母在不远游，倒不是舍不得这尘世里的皇家身份，实在是生养之恩大于天，我才好了，未曾尽孝，怎能断亲弃世，不孝之人有何颜面妄论修行啊！！！”

“对啊！！！”柳延年重重点头。

这二人努力说服自己中……

花铁铁奚落柳延年：“七皇子的道理说得过去，你主要是怕去了就被炼成金丹了吧！？”

柳延年十分不认可，蹙眉道：“啧，师父既然叫我跟七皇子一起拜入门下，便是愿意收我做正了八经的徒儿，便是我仙根断了此生无缘飞升，只做个苦修的道人，凭这一身仙骨和辈分，说不得以后我成了昆仑玉虚的吉祥物，镇派之宝什么的，也是门面。”

我叫他们不必拿个鸡毛当令箭，把这拜师符引挂在心上，本就是那大罗金仙用他们俩作相，应命数的。他自算到自己会在长安渡劫，才入世跟着梁王前来应劫，又算到此行还会得一宝贝收一徒儿，便无论如何也要应验了，不然就是他卦象算的不准，当着他那些弟子，他可丢不得面子。二来，玄门中人，最信命理，若不应了，他心里便无论如何是个坎儿，总当个事儿记挂着，哪还能安心闭关修行。

七皇子柳延年闻言，也觉得自己的确是备选，若真是必选，拜师之路也不会这般近乎刁难，毕竟金蝉子也有白龙马和三徒弟，而他们只有一只碗。

正说着话，却不知何时，那七位仙长已经不见了。

我转身却见青石板上，我的短剑破空也不见了，我摸了摸眉心，回过味儿来，直骂修真门果然一个好东西没有，居然悄无声息的把法器收回去了，气得哇哇大哭，只道不是认我为主了吗，怎么还被收了？

七皇子解释道：“那大罗金仙是法器原主，你又不会法术驾驭，他掐诀召唤，自然说收回也就收回了，只是那两件法器，以后你不用，也没人能用了，且让他替你收着吧，他收回去也是为了你好。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虽是武道玄止境，但到底不通玄术，拿着这两件仙门顶级法器，必招来祸患，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妖魔两界得知，仙界法器落入凡界一个小童子手里，你说魔尊和妖皇会怎样？

虽然六界之间都有结界阻隔，但也有裂隙，并非坚不可摧，到时候给你虚鼎挖了拿回去炼化，你死了，法器另认主人，沾了妖魔之气，便是毁天灭地的戾器。再者你是金童体，魔尊妖皇也不必费事挖你虚鼎，只把你一起抓回去炼成金丹补身子，不比柳延年药效差，简直一举好几得，两全好几美！！”

我顿时不哭了，只道大罗金仙走得急，没跟我解释清楚，却也是为我好的。

平安听七皇子那样说，云里雾里，不禁问真有魔尊，妖皇吗？柳延年也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众人神色皆是如此。

七皇子笑了，道：“子不语怪力乱神，是劝诫凡人不可妄言冲撞，举头三尺有神灵，六界，自然都是有的。”

花铁铁用胳膊怼了怼我，坏坏地笑道：“哎哎哎，后悔不？那大罗金仙可是凡界仙门里辈分最高的仙长呢，你要真做了他徒弟……”

我仰头打断她，道：“你可别是听漏了什么吧？我师父跟他同门，我便不入在他门下，辈分也很高。那七个仙长也称呼我一声太祖师叔爷爷。

哼，我可一点儿也不后悔，这大罗金仙格局没我师父高，我师父进入尘世，行走江湖，为天下武道首尊，却神龙见首不见尾，从来不论资排辈，自称老祖，只单暗中指点各派。

想来各门各派那些偶得的武功秘籍，其实就是我师父有意留下的，你师父不也有一段奇遇吗？真论起来，你还不知道怎么称呼我呢！哼！

我师父最后是功成身退，隐匿深藏，不见形迹。反观这大罗金仙，修仙的原该与世隔绝，他却将整个修真门各宗各派，一手把持，自为老祖，凌驾之上！什么仙道之首，修真之源，什么星星之火，复兴仙门，我看就是权欲熏心，这么执着的要把我收入门下，想必是要趁机染指武道！哼！”

把对方说的越坏，我心里就越痛快，说到最后，对方一无是处，我便一点懊悔也没有了。且那两件法器得而复失，我心里难受，正好借机说说坏话，消消气。

花铁铁刚才哪壶不开提哪壶，我也生她的气，便刻薄挖苦她：“倒是你，别一弄就给这个当老婆，跟那个双修的，被人拒了，又没脸。我倒一点不后悔，你是不是还想着我做了他徒弟，好给你说媒，叫他转道双修，你直接就跟着他，夫妻同命做神仙呢？可真是会想好事！”

“没有，没有，我就怕你点头跟着去了，不一直拦着吗？”花铁铁气势弱下来。

我不饶人道：“你那是还没跟我通好气儿，怕我撂下你。

你还是要多读书啊，把心胸格局再放大些，别老是鼠目寸光的。

那大罗金仙方才只一瞥，不慎观到我气运，便触发了天劫，说明我是个气运加身，了不得的大人物，无论遁世修行，还是入世历练，想来都必定能有大成就。

可既然我师父老早定下我入世来辅佐汉室，我便只这一条心了。

再说你，本就是上承天命的花家人，来世间干大事儿的，你要是心意不定，今儿给这个做老婆，明儿跟那个双修的，我要是那杆**觉龙枪，一准儿气得先把你攮死算了！

咱们都是身兼大任的，且要忠贞不移坚守初心，安心跟着圣人成就大业，可别三心二意的了。”

我逮着机会往脸上贴金，可劲儿抬举自己，洋洋得意，说的头头是道，却真真把花铁铁说得没脸没皮，她便气恼起来，捏着我的小脸蛋，咬着牙，道：“赶紧把你的假牙带上吧，不然怎对得起你牙尖嘴利！”

此间事毕，申时正刻，前殿议事也有了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