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第一女商 第9章 第 9 章

回来时，十安安静的陷在草堆里，身体隐隐有些起伏，悬在嗓子眼里的心，才落了下去，一言身上已经湿透了，她不敢去摸十安，只把手靠近了，越发滚烫了，身子还开始抽搐，一言跪在十安边上，已经想不出法子了，只能抓起下午采的薄荷，就藏在柴堆里，全部塞进自己嘴里，使劲嚼碎，就要喂给十安吃。

“图蓝给你，快些跟我走。”珍婆婆递过来一块土黄色的东西，面上有些焦急的喊道。

转身望向珍婆婆，此刻，一言脸上已经分不清泪水还是雨水，“这是生姜？”惊喜万分，似抓住了救命稻草，锦娘的黄色册子上提过，生姜可驱寒散热。接了过来，偏要去烧水房煮水，珍婆婆拉住，“跟我走，我偷偷种了十几棵艾草，那是救命的东西。”

颤抖着，摸黑摘了几棵艾草，幸好艾草长得壮几颗就够用了，将艾草生姜水煮上，珍婆婆看着全身湿透了的一言有些嫌弃，抱起十安，“拿上你的干衣服，跟我来罢。？”

那间珍婆婆从不肯叫一言进去的小屋子，就在烧水房的里面，将十安放在她睡觉的罗汉椅上，屋子蔽窄，放了罗汉椅，站了两个人，已经转不开身了，珍婆婆很有些得意说：“烧水房的位置，还有这间屋子，是我这些年用尽心力周旋来的，如今，我甚是满意，只想安稳到老了。

”

点着渣油灯的屋子十分幽暗，但并没有阴暗潮湿，反而干燥而温暖，外面灶上咕嘟着艾草的香味，一言有些恍惚，讲起方才去找玉兰求药的事，珍婆婆脸色一冷道：“她本就是个看菜碟下菜的性子，欺负你罢了。”

烧好的生姜艾草水，盛了一碗晾着，剩下的药水趁着热气，将十安里里外外擦洗了一遍，用珍婆婆找来的麻布将十安全身擦得干干的，又塞进被子里去，珍婆婆端了药水，一边吹凉喂给十安一边推了推一言，“别浪费，你就着那些水也擦一擦换身干衣服，不然明天有你瞧的。”

一言不好意思当着珍婆婆的面擦洗，端到灶房躲在角落里收拾干净，端着水盆想倒掉时，又收在了柴房，再进去十安有些清醒了，嘴里喊着“阿姐，阿姐，药好苦。”

一言低头哄了会十安，十安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你还不快些回你屋子睡觉去，等下就有查房的教习去点人数了，若不在十板子是跑不了的。”珍婆婆探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十安病了赶出来的，无妨，你明天与教习说明白，告一天假罢。”

顾得不说话了，一言飞一般跑走了。

才躺下果然有教习巡查，等教习走了一言也睡不着，睁着眼等时辰，挨到起床，飞快跑去烧水房看十安，十安竟然也起床了，热也退了，偎在灶边上，手里端了碗白粥一口一口小啜，看见一言十分欢喜：“阿姐，我好了，能去听课了。”

虽好了些，精神还是萎靡，脸色也苍白，一言接过碗找了个勺子喂她，“今日你歇一天，便是精神好了，别人也怕你过病气呢。”

想起昨晚半夜被人扯出屋子的事，十安懂了阿姐的话，十分乖巧的点了点头，“珍婆婆也说了，叫我今天躲在她的屋子睡觉，不要叫别人看见了。”

珍婆婆提着水往锅里添，边说：“在我这里躲一天，好得快了，别人要猜疑你有药了。那不好，凡事都要偷偷的。”

杂役都是两餐饭，没有朝食，一言提起水桶与珍婆婆一起往锅里添水，算着时辰便去听董教习的课。

向董教习说了十安生病的事，董教习问十安昨夜睡在哪里，一言只说在柴房，董教习点头，便也没有再说这事了。

今日课堂只有一言、憨娘、翠儿三人，董教习依然讲规矩，昨天与你们讲了杂役部、宫部，今天要讲的是教坊司最要紧的一部，宜春院。

宜春院里有十所院子，那里住着教坊司排名最前的十个人。若你有家人，也能同住宜春院，不必分开，甚至你的家人是良籍也可以住进来，但是，要守宜春院的规矩。

至于怎样才能进宜春院呢，跪下。

三人都认真的听着董教习讲宜春院，听得向往入迷，又听见董教习嘴里吐出跪下两字。

董教习才说完，一言已经跪了下去，不是像憨娘她们那样扑通往下跌，而是行礼如仪，典雅规范。

董教习暗自点头。

又继续讲宜春院，如何进宜春院没有标准，姚司正说了算，他下令你搬进去的时候，你便可以搬进去，赐下鱼符，鱼符是官员才可佩戴之物，你们当都知道，进出自由，可以任意自由出入教坊司，不过，宵禁时必回，这是规矩，仰面躺下。

一言听到董教习下令，身体便自然躺下，没有一丝迟滞与犹豫，好像本该如此，动作舒展优雅，看得董教习嘴角微翘，心中叹可惜，可惜姚司正要她学琵琶，不然也是个练舞的好苗子

下课时，董教习留下一言：“想通了，还是怕了？”

一言持弟子礼恭谨做答：“图蓝都有，亦都没有，只是董教习教我明白了姚司正说的一句话，跨入教坊司的门槛，便是再世为人，我接受了。”

董教习笑而不语：“原本今日宛檀没有午食的，不过，你说我说的，今日你仍然领双份午食。”

“多谢董教习。”交手弯腰行礼退出。

托了翠儿帮她领午食，交待送给十安，自己去柴房找出藏好的生姜艾草水，烧热了，端去已经打听好的秋娘房里。

一样的通铺，秋娘与一言一样在最靠近门边的位置躺着，此时是午食时分，人都不在。

秋娘趴在铺上，腰部的裙子渗出红色血迹，沾在身上有些干涸了，竭力撑开眼看向门口，见是一言才松了口气，又趴下，合眼养神。

“这是用剩下的生姜艾叶水，你要不嫌弃我给你擦洗一下。”一言端着水盆道。

秋娘翻了翻眼，心道我嫌弃你只怕也非得给我擦洗，只裂开嘴：“我怕疼，你轻些。”

果然怕疼的很，一言沾湿了麻布才贴到伤口上，秋娘就龇牙咧嘴起来，嘴里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些什么，一言也懒得理她，一头汗才将衣服与肉分开，又用药水细细擦了伤处，将捣碎的薄荷叶泥铺在伤口上，一样撕了秋娘的里衣包了伤口。

再去看脚踝处，一言的手指头才触摸到，秋娘就大声喊叫起来，“疼，疼，疼，疼死了，图蓝，你肯定和我有仇。”

用剩下的薄荷叶泥将腿也包了起来，一言说：“你的腿是不是断了或者骨头碎了。”

“嗯，我学骑马摔过，懂得些，大约是骨头碎了。”要将养一段时间秋娘皱了眉头说道。

临走时，一言又回头道：“这药水难得，估计没有了，薄荷叶泥还有，有时间我来给你换。”

“嗯，嗯，可算活过来了，我以为我快死了”秋娘在枕头上点头，“下次来时，你再将董教习上的课与我说说呗。”

一言淡淡瞄了了秋娘说：“得寸进尺。”

十安你的恢复能力真的像狗一样，一言这样说的时候，十安又能牵着她的手说笑了，不过却没有说那天晚上她是怎么被别人赶出来，又是怎么来到一言的房门前的，十安并不想说那些事，一言也没有问。

一言将董教习上课的内容讲给十安听，甚至连跪下，仰面躺下都模仿了，也教十安怎么做，才能将董教习下令的动作，做得快些。

十安聪明，很快学会了，课堂里变成了四个人，秋娘还是躺着，一言有时间就去换药，顺便给秋娘讲课，这样讲下来，一言好像记得更清楚了，有时还带上十安，十安指手画脚的学董教习的样子，逗得秋娘哈哈大笑。

秋娘喜欢十安去更超过一言，有时候十安做事，没有去，秋娘还一直嘀咕，说要带十安来呢，不愿意理一言，永远冷着一张脸，丑死了。

一言不理她，依然边换药边给秋娘讲课，讲完了就走，两人都不是多话的人，也渐渐熟悉起来，秋娘的阿耶，叛乱，投了叛军刘黑子的队伍，一家人都跟着去了，只有秋娘因为送来长安联姻，还没成亲就做了阶下囚，秋娘说，还好她是女的，不然肯定砍头了。

这日早上，一言牵着十安，又看见秦桑来提热水，拉着十安迎上去，秦桑猝不及防，桶里的水泼湿了一言的裙摆。

一言一声不吭，抬手甩了秦桑两巴掌，秦桑尖叫声还没出口，就听见一言说：“你若再找我妹妹宛檀的麻烦，我一定会和鲁师说，你因恨报复我，这辈子你都别想让鲁师教你了。”

硬生生咽下到嘴边的话，秦桑定定看了一言一眼，心知一言并非说狠话，只得低头提起只剩下半桶的水，摇摇晃晃转身走了，那些跟着秦桑一起来的人，都轰然散了，有些害怕的看向一言，生怕也挨巴掌。

十安看着狼狈逃也似走了的秦桑，眼睛里渐渐又有了些神采，轻轻舒了口气，

一言装作没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