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第一女商 第31章 第 31 章

大理寺昨日得报，流云观香积粮被盗，大理寺卿遣上官昭追查此事，方才询问观主，说最后一次查看粮食已经是五日之前的事了，千石粮食在五日内盗走，半点痕迹不留。

流云观立观数百年，不问政事，只以助民为本，灾年战乱，流云观的香积粮养活百姓无数。

盗匪山贼都不干犯此处，绕道而行，这里成为了最清净的世外之地。

上官昭负手而立，远望脚下层叠的良田，金黄色的稻粒随风起伏，山民正辛勤劳作，这些都是观里的田地，圣人恩敕免所有税收，观里取其所获，建道学，立道医，造福一方民众。

附近无田地的山民皆仰仗道观而活。

此贼纵上天入海必抓。

风卷起，青绿窄袖翻领胡服袍脚，耳边有细碎脚步之声，上官昭霍然转身。

一言与十安随性漫步山林，撷花草为戏，沐秋阳而悦，不觉迷路，好容易眼前有一麻石小径，顺路而来，只见一男子负手而立。

秋风肃杀，卷落叶起舞，白云孤山远处，青衣男子遗世独立，挺直的背脊竟令人觉出几分萧瑟。

依然熟悉的雪松气息。

转身之际见许清远的两个女儿，图蓝、宛檀相携而来，图蓝鼻翼不经意的微翕，令他心中疑惑稍解，他曾经被父亲埋于，血山尸海之下，只为求他活命。

此后他厌恶血腥之味，甚至多年不肯食肉，雪松之香只为掩盖身上的血腥味。

那日也许是雪松之味令她察觉自己藏于车下

若一言知他此时所想，定骂妖孽。

面前男子修长儒雅，似临风读书的学子，面如冠玉，眉眼精致如画，然双目凛冽，令人生畏，上官昭一步一步走近：“你闻见了雪松气息。”

一言微怔，不由自主点头，待反应过来，心头恼怒横生，如此轻易就被套了话去。

得到答案，上官昭解了疑惑。

才仔细打量眼前的女子，眉弯似远山含翠，眼清若冷泉幽然，清冷疏离，心生恼怒，片刻就隐去情绪，倒是个做卧底的好料。

想过结交上官昭，打探阿耶之事，此刻一言只想远离此人，沉思之际，十安已经交手行礼，“宛檀见过上官司直，多谢上官司直对阿姐的救命之恩。”

一言暗笑失态，交手行礼：“图蓝见过上官司直，多谢上官司直救命之恩。”

上官昭挥手离去，只留下一句：“不必，路过。”

“他是说，今天路过，还是那天救你是路过。”十安犹在想上官昭话里意思，一言蹙眉，极目望远处，白云深处，云卷云舒，“累了，找个地方歇歇吧。”

勉强又找了条路走出去，远远看见一座大殿，寂静无人，只有一个虎头圆脸小道士守门。

见到有人前来，小道士起身稽首：“二位可是要祭拜亲人？这边香烛宝钱全都是有的，价格公道。”

“小道士，什么香烛宝钱呀，我们是走累了，找个地方歇脚。”十安交手行礼。

“歇脚？，这里？”小道士得眼睛张成铜铃，诧异不已。

“不可以呀。”十安累了，鼓起脸。

小道士慌忙摇手，不知为何又点点头，无措的摸摸自己的圆脑袋，脸纠结成团，无奈一指身后，“你们自己看罢。”

与别的大殿不同，这里供的都是灵位。

小道士指了右边道：“这里都是我们道观没能救活的，便将他们供在这里受三年香火，三年到要请出去的。”

又指左边，“那些都是为亲朋暂时寄存的，头三年免费，以后还要寄存便要收费了。”

一言肃穆，放轻脚步进去，躬身交手行礼：“我姐妹不知，多有冒犯，诸位勿怪。”又点了三支香。

大殿擦得干净明亮，牌位一排排齐整有序，每一个牌位都看不见灰尘，皆供了小小的香烛，餐果。

十安哭了，拉住一言的衣角满眼期待，一言点头，“我问问。”

“小道士，我想在此处寄存亲人牌位，要如何办？”

“这个简单，你们准备好牌位送来，留下你们的名字即可，等到三年时来接走，或者交钱。”小道士说。

“若没有现成的牌位呢？”一言心有忐忑。

“这也简单。”小道士自里间小屋拿出一个宝盖黑漆木牌，“你们自己会写字吗？”

“我不认识字。”小道士说起这句，眼里有些落寞。

“还要两个。”十安举起两个指头说

一言提笔又放下，思忖片刻，再提笔时，只写祖母之灵位，父亲、母亲亦如是，落款，图蓝，宛檀敬立。

没有仪式，又如此简陋，可他们到底有了安放之所。

将牌位安放在最后面的位置，十安眼泪婆娑，“阿姐，你告诉我，阿婆还有，阿耶与阿娘都在哪呀？”

想起收敛那日之事，一言满眼皆悲伤，跪倒在牌位前，语不成声，“安安，我将他们都安置好了，日后带你去祭拜。”

听了一言说，十安才安下心，又埋头到底，小声啜泣，姐妹皆跪地痛哭，没看见门外的小道士冲着父亲之灵的牌位，磕了三个头，擦了擦眼睛才起身，又靠着门口，望着远处白云发呆。

有了意外结局，虽难过也心安。

下山，见有一处租车的店铺，一问才知是道观经营的，道观信誉好，价格又公道，见天色不早，便租了马车，马车才行走不远，上官昭骑马追上来，在窗边低声说：“流云观丢了香积粮，附近可能有流寇出没，我送你们一程。”

听说流云观丢了香积粮，一言皱眉也不敢多问，更没拒绝上官昭的好意，在车内交手为礼做谢。

一车一马沿夯实的黄土路而行，路上人烟稀少，偶有几人打马而去，卷起漫天黄沙，进了延平门路，方渐渐有了行人，驴车，茶水棚。

车子过了延平门才进和平坊，坊内摆摊者无序，占去半边路，与行人交杂一起，马车行走得缓慢，有几个武侯挥刀吆喝，也不济事。

上官昭不欲扰路人，只得压制了马慢走，没走出一射之地，一蓬头妇人扑在一言马车前呼救命，有个脸生横肉的健硕汉子持刀追在后面，嘴里胡乱喝骂。

十安眼尖，看见那妇人衣衫褴褛，枯草乱发遮了半边脸的样子，没忍住握了嘴惊讶出声，“蒲草。”

上官昭在外，眼神微动，勒了缰绳。

伸手挑了条缝，将那车子前的妇人稍一打量，一言认出确是蒲草，侧头对上上官昭，拱手至礼，恳切说：“请上官司直帮忙，我想救这妇人。”

上官昭微微颔首，打马至车前，皮老四才看见上官昭冷厉的样子，吓得差点没握住手里的杀猪刀。

才一晃神，他如今是个良民，又没犯事，怕从何来，才将刀插在腰里，交手躬身行礼：“见过上官司直，这妇人是小人家的逃奴。”

“契书呢？”上官昭问。

“，，，，，，这，”皮老四心内乱骂，谁会将奴契带在身上，只得又躬身回话：“小人放在家里，旁边人可做证，确实是小人家奴婢。”指了指周围的小贩皮老四回道

旁边的小贩见是大理寺官，那皮老四不是良人，并不敢乱说话。

“拿契书来。”

皮老四无奈，只得回去拿了契书来，双手捧给上官昭，接了契书一一看过，“名唤蒲草？”

蒲草在地上缩做一团，惶恐连连磕头，“下奴蒲草，求贵人救命，主家要打死我。”

旁边有认识的，也摇头叹气，面色大有不忍。

上官昭收了契书，低头盯了皮老四冷冷出声，“这仆妇我买了，你出价吧。”

皮老四不愿意卖，这奴婢做得事，经得打，暖的床，在一想是那个官家女人的奴婢，越有兴致，更不肯卖。

正要分说，看见上官昭冻得死人的眼神，身体有些哆嗦，话在嘴里憋住，眼神打转，喊了个高于契书上倍数的价，旁边已有人起哄。

上官昭冷笑，想将他做冤大头，招手将皮老四叫到面前，弯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皮老四惊得站都站不稳，他都躲到和平坊了，怎么还没逃过这个瘟神，不由得低头哈腰献媚，“照契书价格，照契书价格。”

甩了铜钱过去，将契书自车帘缝里递进去，皮老四探头，想看清楚车子里的人，一言眼睛落在那双黝黑胳膊上指甲盖大的黑痣上，眼里泛起恨意，帘子落下，遮蔽外面的热闹。

马车缓缓而去，皮老四望着马车前板上，缩做一团的蒲草，狠狠啐了一口。眼里的阴狠显而易见。

到了延康坊上官昭停住了，隔窗与一言说：“她你买不得，又带不进去，想如何安置”

国朝法典，奴婢不能拥有私人产业，一言没有买下蒲草的资格，此时只能叫蒲草自赎。

蒲草进了车里，依然缩着不敢抬头，一言轻喊：“蒲草。”

听见曾十分熟悉的声音，几乎以为在梦中，战战兢兢抬起头，果真真是一言与十安，呆怔片刻，复嚎啕大哭起来。

十安听得心酸，又低声安慰

一言与上官昭商议：“我想令她自赎，找个坊市给她租房先安置下来。”

以为一言不熟律法，上官昭眉头拧了低声说，“自赎，她便与你无关了。”

一言点点头。

以前她未曾关心过律法，自进了教坊司，她便将律法粗略看了个便，自然知道自赎后，她对蒲草便没有了牵制之力。

见一言执意如此，上官昭不复多言，四处打量了说：“这里是延康坊，贺石在此做武侯长，那些手续有他帮衬会容易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