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小时光 第33章 九转金丹

百花争放之际，青苍帝坐在梨园内欣赏着歌舞，下首分别是李璟和王忠裔。一曲毕，他从李璟手中接过羯鼓，夸赞道：“声破长空，此鼓不错。忠裔，你替朕寻来这么好的乐器，该如何谢你呢？”

“此鼓是阿耶为陛下准备的寿礼，只是还没等到那一天他就匆匆奔赴战场了。臣也是才想起此事，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

青苍帝正要开口，就听到一旁的内侍禀告道“大家，云雾先生正在园外等候。”

“何事？”

“到了该服药的时辰了。”

云雾行礼过后，上前将自己新炼制的丹药奉上。“贫道已将上一炉的丹药悉数散于百姓，请陛下放心。”

青苍帝点点头，拿着盒子端详许久，忽然道：“忠裔身体虚弱，这丹朕就给你了，顺便当作你送鼓的谢礼。”

“臣不敢！”王忠裔急忙跪拜：“让圣人展颜本就是臣应尽之责，怎敢讨要赏赐？而且此丹是云雾先生特意为圣人炼制，臣如何能用？”

“不要动不动就下跪。”青苍帝没理会他的推辞，让内侍把丹药送到他手中。“你既然说这是朕的赏赐，那身为臣子就该领命。云雾炼制丹药不易，所以该珍惜才是。”

“……臣谢过圣人。”

云雾看到王忠裔收下后并不打算立刻服用，出言提醒道：“王尚辇，此丹炼制出来后最好立刻服下，才能确保发挥最大的药效。”

“多谢云雾先生告知。不过我这里茶水已空……”正说着，便有婢女上前添茶，王忠裔带着丹药一饮而尽。

李璟假装“不满”道：“叔父可真是偏心。忠裔献鼓，可侄子还为您演奏了一曲，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青苍帝无奈笑道：“花奴顽皮，朕何曾少过你的赏赐？忠裔年纪小身体不好，这丹药给他才合适，你整日外出游玩，身体强健要来做什么？海陵国前几日送来一张弓，名为九耀，你回去的时候记得去大盈库一趟。”

“多谢叔父！”李璟迫不及待，立刻就要动身。青苍帝见状也没有阻拦，顺便让王忠裔一起。

二人结伴而行，一边闲聊。

“阿训，在宫中住的还习惯吗？”

“嗯，一切都好，大家都很关照我。”

李璟又关心了几句，突然放低声音问道：“你不喜欢云雾吗？我看到你把他的丹药换了。”

“！”王忠裔一惊，他以为自己的动作十分隐蔽，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你的武学天赋很好，但是毕竟年轻，要想瞒过我们很难。不过，当时叔父的注意力并不在你身上，所以他没有发现。”李璟道：“根据我对你的了解，这样做想必是因为你知道云雾有问题吗？”

王忠裔十分纠结，他不知道该不该将事情告诉李璟，因为自己手中并没有确切的证据。而且，李璟和青苍帝的关系亲密，他知道后万一直接冲到青苍帝面前坦白该怎么办。

“阿训，本来想不想说是你自己的事情，我无权过问。但是云雾先生一直再为叔父调养身体，所以如果你知道了什么，一定不能瞒着我！”

“王爷多虑了。我虽然住在宫中却和云雾先生极少往来，对他不怎么了解。之所以将丹药换掉是因为医师叮嘱我在外不要乱用药，以免引起旧疾。我不愿拒绝圣人好意，恰好身上携带者自己的药，才想出这个法子。”王忠裔犹豫许久，还是决定先瞒住他。“圣人待我恩重如山，如果云雾先生真的有问题，我怎么可能不向圣人禀告呢？”

李璟一脸疑惑盯着他，良久道：“好吧。”

不过两个人都明白谁都没相信对方说的话，但是默契的没有再提。等到李璟从大盈库取出九耀弓，他们就分开了。王忠裔一回到房间，就派心腹把丹药送到了崔府。管家收到之后猜测此物很重要，所以特意送到了国子监。

“外观和气味都没有异常，应该就是道士炼制的九转还丹。”崔成之仔细检查了丹药，更加不解了。“陛下之前服用过此类药物，为何偏偏这次的效果这么明显呢？”

“或许我们需要向医师寻求帮助。不过，最快也要三天后了。”

“那个时候恐怕这枚丹药已经变质了吧。”姚以钦忽然想到了赵云同：“他师从卢鸿先生，而且在外独立行医，应该可以帮我们。唯一需要顾虑的是他来自鹤拓，不知道会不会给青苍带来麻烦。”

郑少虞倒觉得不会，因为比起鹤拓，可能赵云同更看重自己医师的身份。

“那我们就去找云同帮忙？”

“嗯。”

赵云同看过之后，没有立刻给出回答。“这枚丹药看着并没有异常。不过诸位若是不放心，可以再去找人看一看。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也可以让阿弥再仔细检查一遍。她的嗅觉灵敏，师父经常让她辨识草药，想必会帮上你们的忙。”

“倒是不介意，只是这丹药难以保存，恐怕等不到你和郡主见面的那天。”

“这你们不必担心。我可是一名医师，自然知道怎样让它留存的久一点。若诸位没有异议，就请耐心等待吧。”

众人对视一眼，向他致谢：“如此，那便有劳赵兄和郡主了。”

蒙元玖偏头望了一眼，点头道：“不错，就是这个。”

“你们这是准备外出？”赵云同刚进门就看到府里众人忙忙碌碌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师父的一位朋友近来身体不好，我想着去看望一下。”

“我要是没看错，刚才那婢女拿来的是三七吧？”赵云同叮嘱道：“即便是长辈，也不要轻易带药材登门为好。”

蒙元玖笑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赵先生精通医术，我们之间不是第一次送药材了，师兄不必担心。”

“赵先生？难道你说的是那位曾经中了进士，又离开长安在青城山入道，后又成为樊桐书院教书先生的赵承真？”

“进士一事我不了解，但他的确符合你后面所说。”蒙元玖看着赵云同激动的神情，奇怪道：“师兄怎么会认识他，当时你还在苍山行医呢。”

赵云同惋惜道：“真是遗憾！我是在国子监听景安他们提起略微听了几句，很是佩服这位赵先生。没想到你竟然认识！”

“赵先生和师父是忘年交，我不过是作为晚辈登门看望。”蒙元玖没看到段时晏，于是询问他的去处。

“夏日即将到来，我们打算带着使团众人一起去购置衣衫，但是我有件事情需要你帮忙，就让时晏自己带着人过去了。”

“帮忙？你赵云同还有需要我帮忙的时候啊，我倒要听听看到底是什么大麻烦。”

蒙元玖明显开心起来，还往前凑了凑。

赵云同无奈道：“想请你看看这枚九转金丹有没有问题。”

“九转金丹，我好像听师父提过。”蒙元玖细细检查了一遍，得出的结果和赵云同一样。“青苍帝服用之后身体强健，可能是因为这里还有一味灵芝吧。说起来，青苍帝正值盛年，何需丹药调理身体。每日正常饮食，未必不能寿终正寝。如此胡乱用药，很有可能达不到他想要的结果。”

“人总是贪心，想要寻求长生不老，尤其是大权在握的统治者。不过，看在青苍帝交好鹤拓的份上，我希望他能长寿。”

“赵医师真是善良。不过青苍的事情和我们虽然有关系，但是不多。这丹药是云雾炼制的？”

赵云同点头。“应该是宫中哪位官员送出来的。”

“可惜它已经不能再保存了，不然我可以带过去问一问赵先生，毕竟他可是一名真正的道士，对于道家的丹药应该比我们更了解。”

“丹药的成分显而易见，既然我们都确定没有问题，想必赵先生也不会别的见解。”赵云同起身：“那你先忙吧，我还得去和时晏汇合。”

“嗯，路上小心。”

山间云雾缭绕，河水蜿蜒崎岖，孕育出独特的风景。赵承真就住在山下的一间屋舍中，此间安静祥和，偶尔会听到山林间传来的鸟鸣生，让经过这里的人生出一丝平静。书院授课结束后，伴着袅袅炊烟归家，没有烦心事，赵承真认为这就是最美好的时刻。

“不愧是赵先生，就连居住的地方都这么独特。”

作为赵承真的追随者，江绮还没见到人就开始夸赞周围的环境，让蒙元玖连连摇头。

“你这幅样子若是让先生看到了，不知道会不会后悔去参加诗会。”

“郡主！这话就太严重了吧。”江绮为自己打抱不平：“且不说蓝田的风景的确美丽，郡主应该也很想住在这里吧。坦白来说，这并不是追随，只是因为赵先生是一个极好的模范，从他身上我可以学到许多。”

“这话倒是不错，我也从赵先生身上学到了很多为人处世的道理。”蒙元玖赞同了一句，随后道：“不过待会儿你可要冷静一些，毕竟我们是作为晚辈去看望长辈。”

江绮发誓道：“我保证，到时候一定老老实实跟在郡主身后，不会乱发一言！”

“如此最好。”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终于走到了目的地。

“辋川草堂。”蒙元玖读完之后笑道：“先生还真是省事，这名字起的也太随意了吧，也不怕和人撞了。”

“简洁明了，一下子就能知道地点，多好。”

江绮一脸笑嘻嘻，留下蒙元玖欲言又止。因为早就送了拜帖，所以赵承真派了小童在门外等候。

“院中景致正美，为何今日选在此处？”蒙元玖颔首问候：“先生。”

“榆宁郡主怎么还觊觎起草民的小小草堂了？这里恐怕还没有郡主府的房间大。”赵承真回以一礼，请她们落座。“辋川虽已入春，但是要在庭院中闲聊还是不合适，毕竟，我可不能让贵客饮冷茶。”

蒙元玖接过茶盏，轻轻一嗅发现是龙芽茶。

“知道你喜欢饮酒，可惜我这里一向不会准备此物，只好委屈你了品一品这苦涩的茶了。”

“此言差矣。上次离开青城山的时候，您还送了我青城茶。对于饮酒一事，我也并非是热衷，只是很欣赏世间能令人心情愉悦的事物，眼睛能看到的，耳朵能听到的，鼻子能闻到的，还有舌头可以尝到的，它们可以让我在无趣的生活中获得一丝乐趣，不枉来人间一回。”蒙元玖往前一凑：“您这茶罐都要见底了，还好我离开益州之前带了许多龙芽茶。”

赵承真爽朗一笑：“来到长安之后，见到了许多青年才俊，一时之间心生欢喜，没想到眨眼间就见底了，不过我并不觉得可惜。”看到蒙元玖带来的东西，他道：“多谢你，竟然还有三七！”

“怎么说我也是鹤拓人，走访亲友时总要准备一些当地的特色吧。”蒙元玖笑道：“刚才看到院子里残留的梅和菊以及竹林，总觉得缺了什么，想不到兰花竟在屋里挂着。”

“我闻不得兰花的气味，只好如此了。”赵承真看着火炉上的沸水：“此次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在下不才，自认为是青年才俊，听多了先生大名，所以也想来拜访一下。”赵承真一脸不信的样子，蒙元玖承认道：“您是师父的朋友和病人，是我的长辈，初来长安没有拜访，已是失礼，如今终于得空。再者，元玖是来恭贺先生赢得诗王。还有，我听闻先生近来身体不适，可是因为旧疾复发？看您脸色苍白，近来可好？”

赵承真点点头：“季节交替之时忘记加衣了，还有许多人一直登门，有些疲惫，好好休息几日就行了。”说话间，他又咳了几声。

“诗会本就是为了切磋，输赢也没什么。我这身体都是老毛病了，若不是有卢鸿前辈的帮助，早就撑不住了。现在虽然不怎么好，但是足够了，不必再劳烦前辈。”说着说着，他拍拍自己，笑道：“有时我也能去外面走一走，看一看，已然知足。等到天气暖和一些，我也会去嵩山拜访先生。”

听到他身体没有大碍，蒙元玖瞥了一眼江绮，然后调侃道：“原来先生竟然是青苍的进士，从前是在下失敬！”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现在就是书院的一名先生。”赵承真失笑，无奈道：“也不知道是谁将此事传扬出去，倒给我引来不少麻烦。”

“樊桐书院本来名气不小，忽然出现一位这么年轻的教书先生，自然会有好奇之人去打听。别说您曾经在长安生活过，就算是外族人也逃不过他们的耳目。不过先生”蒙元玖好奇道：“您既然不喜外人叨扰，为何选择离开青城山回来呢？要知道，整个青苍最繁华的地方就是长安，此处肯定不能满足您想要清静的愿望啊。”

“其实也没有什么大道理，就是我觉得青城山终究不是我的归处，所以决定回来，想要仔细看一看这人间，顺便能为百姓做点儿事情就更好了。如今虽然劳累些，但是看到他们有所收获的走出这件草舍我还是很开心。”

蒙元玖不语，一味地饮茶。江绮看到这种情况，眼中崇拜的目光更挡不住了，就差冲上前握着人家的手了。

“对了，先生您知道云雾吗？听说他也是一名道士。”

“云雾？”赵承真放下茶盏，回道：“就是李尚书举荐，时常伴在陛下身边的那位道士？”

她点点头：“不错。就是和您一样如今在长安城炙手可热的云雾道士。”

“我如何能与他相提并论？陛下早就忘记了我的名姓。”赵承真正色道：“云雾这个名字我很熟悉，但那是因为岭南有一座云雾山，除此之外，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人。”

“难道真是凭空冒出来的？”赵承真知道的很少，她就没再继续问，提起来讲学的事情。

赵承真点头承认。“我如今在樊桐书院教书，众人觉得我是道士，唯恐我传授一些不良之书，所以山长特意为我准备了一场讲学，到时候所有人都可以过来。郡主若是有兴趣，不妨一听。”

“若是得空，我一定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