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小时光 第16章 诗与马球

品香会的氛围偏向安静，因为众人需要在心绪平稳的情况下制作香料，可诗会就不一样了。桃花月聚集着从青苍各地赶来的百姓，大家为自己喜欢的诗人呐喊，热闹极了。

江绮和郭榆早早的就来到了桃花月，她们二人选了一处极佳的位置，等待着诗会的开始。郭榆依稀还记得幼时参加诗会的情形，时隔多年再次见到熟悉的场景，她的心情有些激动，于是开始四处张望，想要转移注意力。

“咦，这位娘子和蓝田县的陆可长得真像。”江绮走到一个人面前，故意道：“可是陆娘子今日要去平康坊听曲，肯定不会出现在桃花月。难道你二人是姊妹？”

听到她的嘲讽，陆可心虚转头。“阿绮，当日拒绝你的确是我失礼，所以我这不是立刻就赶来赔罪了。”

“你明明知道我为什么生气，根本就不是失礼的问题。你我约定在先就应该信守承诺，既然不愿意，当时就可以坦白说出来，我不会强求。何况，这并不会影响我们的关系。今日若不是因为黄乐师身体不适要休息，你还会选择来到桃花月吗？”

“……阿绮，我真的错了。言而有信我记住了，不会再有下次了。”

“下不为例！”

郭榆站在一旁看着两人没有插话，因为她知道，既然江绮选择走过来找人，就一定会原谅陆可。

“不过，黄乐师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黄乐师极负盛名，长安城无人不晓，他当众倒下的事情传得极快。我们正好路过，恰巧听到了几句。”郭榆安慰道：“黄乐师可能是太累了，休息几日就好了。”

陆可变得沮丧起来：“乐师的身体一直不好，前段时日他旧疾复发，所以身形有变，但是这并不会影响曲声。谁知道其他乐师的听众却趁机攻击他，让他本就低落的心情更加糟糕了。或许是一时之间难以承受如此大的恶意，今日倒在了山河秋的曲台上。”

江绮体谅她的心情，没有继续追究，反倒是牵着她走到了座位前。“听到这件事后，我们就猜你会过来，所以特意给你留了位置。好在黄乐师晕倒时大家都在，这样一来也能减少恶意，避免身体进一步恶化。只要他好好修养几日，长安城一定会再次听到他的琵琶声。”

“众人的恶意若是能简单消解，那乐师就不会落得今日这般田地。”陆可叹气，当然心中还是希望能如她们所言。

“黄乐师自从在乐界崭露头角后，几乎从未休息过，现在正是一个好机会。”郭榆笑道：“今日你心心念念的林郎君会在诗会上出现，你不妨多看看他，转换一下心情？”

陆可点头，接受了她的提议。

作为长安城最有名的酒楼，桃花月内满是题诗。今日诗会过后，又增加了许多，最上面的一幅很明显是赵承真的字迹。本来是想让陆可的心情变好一些，没想到似乎让她更加低落了。

“赵先生说自己身体不适，所以并不打算参加今日的诗会。我也没想到……”江绮想着先过来看一看大家的水平，却不曾想赵承真竟突然出现在桃花月，还拿下了榜首。

“两位郎君皆是人中英才，又代表着蓝田县，说起来无论谁赢我都应该开心。何况上次你们也说过，既然是比试，自然会有输赢。二人本就不分伯仲，说不定下一次林郎君就赢回来了。”

江绮夸赞道：“阿可此言甚是有理！反正都是你家乡赢了，没有什么不同。而且长安城诗会众多，赵先生总不会一直赢下去的。”心中却道：大家总能等到一场赵先生不参加的诗会。

陆可抿嘴一笑，反过来宽慰二人：“你们不用这么小心。我第一次观看诗会就能遇到两位绝世之人，这是我的幸运。黄乐师之前和人比试时从未有败绩，可我不是因为这个才喜欢他的。心情陷入低谷的时候，是他的琵琶让我振作起来，林郎君的诗句同样如此。黄乐师身形的改变不会影响我对他的喜爱，所以一场诗会的输赢也不会让我难过。这段时日，我会学着去了解林郎君，继续支持他。”

“如此甚好。”二人松了一口气。“黄乐师休息的时候，你正好有事情做了。”

“对了，我看赵先生脸色苍白，身体没有大碍吧？”

江绮回想刚才的场景，不确定道：“或许是因为冬日即将到来，没有及时添衣吧？不过阿榆，你接下来真的不和我们一起吗？”

“嗯，我还有事要去一趟长寿坊。明日再见吧。”

张予安一脸无奈的走了进来，到让蒙元玖觉得奇怪。“阿婉，你不是在厨房帮忙吗？师兄和时晏应该马上就要到了。”

“不是马上，是现在！”

“嗯？”

话音刚落，蒙元玖就看到外面进来一群人。

“郡主，时晏和云同说你今日准备了鹤拓的饭菜，我们也想尝尝便跟着过来了。不过贸然登门实在失礼，所以我特意去桃花月取了几坛好酒当做赔礼。”

崔成之笑脸盈盈，蒙元玖摇头一笑。

长安城汇集了世间各地的人，所以即便是远在万里的物产，也能轻而易举的得到。但是橘生淮南则为橘，生淮北则为枳，每一片土地都是不同的，生长在上面的事物也是不同的。张予安带着婢女走遍了长安，挑选出与鹤拓最相似的食材，依照家乡独有的方法烹制食物。因为蒙元玖不便前往国子监，所以每到旬假之日，段时晏和赵云同就会来到郡主府，既是为了见面，也是为了让他们把食物带回去，暂缓鹤拓学子的思乡之情。

偏偏崔成之是个爱凑热闹的，送了拜贴后又鼓动其他人一起登门，一来二去的，众人也熟络了不少。

“林叔，吩咐厨房多加几个菜。”蒙元玖吩咐后，又笑道：“你何必客气？鹤拓留在国子监的人受诸位照顾，才能在短短几日内就习惯长安的一切。不过一顿饭而已，若是真的合你们口味，以后就和他们二人一起过来，也不用送帖子。”

“多谢郡主，那我们就不客气了。”崔成之没有任何推辞，欣然接受。“张娘子不必忧心，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陛下眼中。何况，你我皆是朋友，平日往来也是堂堂正正。若有意外，那只能是他人蓄意陷害了。”

这话说得严重，众人陷入了沉默中。还是萧景和开口道：“成之一向快人快语，结交朋友不在乎出身。鹤拓与青苍本就是盟友，那么我们与郡主也可以成为朋友。更何况，郡主府中的饭菜在长安城找不到第二家，偏偏我们又喜欢得紧，所以选择光明正大登门了。”

“如此甚好。”

林钟带着婢女上菜，众人结束对话，专心用饭。

“郡主，下个月的马球赛你要不要来？时晏和云同也会上场。”

蒙元玖点点头：“我与新昌公主约好了，到时候为你们助威。”

“那真是太好了！”

闲聊几句，萧景和等人便告辞了。段时晏和赵云同回到了自己的住处，蒙元玖也准备休息片刻，不料江绮又带着她的朋友过来了。

“今日难道适合登门做客？”蒙元玖暗自嘀咕：“我是不是也应该去拜访一下旧友？”

“郡主！”江绮欣喜道：“这就是我之前和你提到过的郭榆。”

郭榆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大礼：“见过榆宁郡主。”

礼还未完，蒙元玖就让江绮把人扶了起来。“郭娘子是阿绮的朋友，见到我便不用这么客气。青苍贵女遇到熟悉的人会免去繁琐的礼仪，何况我来自鹤拓，并不在乎这些。”她让二人坐在对面，随后开口道：“使团初到长安，郭榆这个名字就传到了我的耳中。长安六大富商中，成氏与郭氏皆是女子当家，打理如此庞大的产业想必十分辛苦吧？”

“有劳郡主关心。”郭榆接过茶盏，轻声道谢，随后回道：“若想要在这世间生存下去，自然不能安逸度日。家父年迈，膝下唯我一人，虽然不敢担此重任，却也没有推脱的理由，只能勉强应下，日日不敢懈怠。”

“郭娘子实在谦虚。”蒙元玖笑道：“郭氏的产业遍布青苍，可若是后人不济又怎能有今日的辉煌？何况，在你的带领下，郭氏不仅成为青苍的佼佼者，而且也让世人知道了你的名字。所以，阿绮能和你成为朋友，我很开心。”

众人会心一笑。

“郡主不喜繁琐的礼节，但是初次登门却不能空手而来。”郭榆将身旁的锦盒送到蒙元玖面前：“郡主的服饰自有尚服局掌管，不过这二色绫和浮花绫是郭氏的得意之作，绝对不输尚服局。”

这两种织物蒙元玖早有耳闻，她示意江绮收下，然后又让婢女从后面的柜子上取出早就准备好的匣子。

郭榆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支孔雀翎制成的发簪。

“在鹤拓，孔雀代表着吉祥。阿绮早就说会带你过来，所以我特意备下此物，提前祝郭娘子与夫君百年偕老。”

“多谢郡主。”提起婚事，即便是善与人打交道的郭榆也不免有几分羞涩。“若能请到榆宁郡主参加昏礼……”

蒙元玖欣然答应。

送别郭榆之后，张予安过来，担忧道：“阿弥，此事与我们无关，你确定要继续调查下去吗？参与到青苍的命案中，恐怕会带来大麻烦。”

“幕后之人一定要让鹤拓入局，我又能如何？既然已经身在局中，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主动破局。父兄在前方协助青苍军队，我在长安帮助他们破案也是应该的。”蒙元玖微微一笑：“毕竟，鹤拓与青苍现在可是盟友。”

“有理！”

曲江附近的平地上飞驰着二十多匹马尾紧扎的骏马，球手身穿窄袖长袍，头戴幞巾，脚蹬长靴。他们左手执马缰，右手执偃月形球仗，意气风发。

国子监祭酒要求每队十人，国子学与太学各五人。除此之外，博士等皆在高台，观看比赛的同时，也是为了考察众人的骑术。

“宝杖雕文七宝球，初月飞来画杖头。”新昌公主走到她们身旁，感慨道：“马球不仅可以强身健体，而且是展现国力的一种途径。阿爷还是临淄王的时候，就曾蒙面上场，帮助皇家马球队打败了西弥。昌隆姑姑喜欢举办女子马球赛，到时候阿弥你也过来。亲自上场和当一个旁观者的感觉可是完全不一样。”

“好啊。”

场上的比赛进行的如火如荼，蒙元玖本来在专心观看，不经意间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对张予安低声说了几句话，带着江绮走到了后山。

任宗和朋友待在一起，察觉到有人靠近，简单交代了几句就让他先离开了。

“榆宁郡主。”转身见到来人，任宗恭敬行礼。

“想必你就是任宗任郎君吧？”对面的人点头应是，蒙元玖道：“早就听陈县尉提起过你，没想到直到今日才得见。”

任宗表示抱歉：“前段时日一直在外谈生意，最近才回到长安。草民也听县尉提到郡主精通医术，可有什么需要的药材吗？别的不敢说，但是长安城中的药材我若说第二，便无人称第一。”

“这样啊。我之前从鹤拓带了一些，不过冬日将至，恐风寒袭来，我的确是要一些药材，以备不时之需。这不是正准备去一趟千金坊。”

“这正是巧了。”任宗笑道：“千金坊的药材正是由我负责，前几日才送过去一批。”

“千金坊最近药材需求很大，想必任郎君忙碌极了。可还有余力准备成婚的事宜？”

任宗似乎惊讶了一瞬，转而道：“区区小事郡主竟能让郡主关心，草民惶恐。婚期将近，再加上生意一事，的确有些焦头烂额。好在阿榆体贴，她一直在长安操办，减轻了我不少负担。”

“任郎君是清闲了，可是哪有让新娘子自己一人忙前忙后呢？你要外出经商，阿榆也要看顾郭家的产业，并没有轻松到哪里。”江绮在一旁听着，出言为自己的好朋友打抱不平。

“这位应该就是江娘子吧。”虽然是问句，但是任宗的语气很确定。“此事的确是我不对，但这是为了我们的将来。”

“任家与郭家是世交，我们的婚约是父辈定下来的。不料幼年时突遭变故，家中只剩下我一人。一个孤儿如何与富商独女相配呢？于是我想着退掉婚事，免得误了阿榆终身。郭伯父闻言很是生气，他认为我看低了郭家，没有答应。何况，我与阿榆一同长大，她温柔善良，我对她并非无情，既然事情已经无法改变，那我能做的就只有不断努力，让自己成为配得上她的人。”

江绮接话：“难怪阿榆一提到你，就说你不在长安。”

任宗微微一笑，继续道：“好在我的辛苦得到了回报，任家渐渐的又出现在长安百姓的视野中，我想，终有一日，提到郭家时，后面还会跟着任宗这个名字。”

“任郎君一定会得偿所愿的。”

“借您吉言。阿榆给我看了您送的孔雀簪，这礼物实在太过贵重，我们二人受之有愧。”

蒙元玖毫不在意：“发簪再贵重，也不过是用来挽发，何况这是我赠给阿绮的好友的新婚礼物。再者，任郎君的药材对我而言，很可能就是救命之物，如此一想也就没什么了。对了，方才同你说话之人也是长安的？”

“啊，他是我在路上认识的人，正好我们都要回长安，一来二去就成为了朋友。”任宗问道：“郡主认识齐岳？”

“……不认识。只是觉得能跟在任郎君身边，想必不是等闲之辈。”

“郡主过誉了。”

蒙元玖回到高台上，张予安低声道：“江篱说对方熟悉此地，借助树木的遮挡甩掉了他。此人是谁，肯定有问题！”

蒙元玖将刚才发生的事情简要告知。

“你是说，那个人就是齐岳？可即便他是，我们也无法指认。”

“我们不行，但是有人可以！”

张予安顺着她的视线望向球场。

萧景安等人取得了胜利，正在庆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