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海市的梅雨季,总带着股化不开的潮意。连绵的雨丝织成一张灰蒙蒙的网,将整座城市裹在其中,连空气里都飘着淡淡的霉味,唯独“拾光”古董店的角落里,藏着一丝陈旧的暖。
苏晚蹲在柜台后,指尖轻轻拂过一枚青铜铃铛。铃身缠着繁复的缠枝莲纹,边角被岁月磨得圆润,泛着温润的暗光,像是藏了一整个世纪的故事。这是她三天前从城郊老货郎手里收来的,当时老货郎说这铃铛“通灵性”,她只当是江湖话,却在指尖触碰到铃身的瞬间,心脏骤然一缩,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疼得隐晦又清晰,连呼吸都滞了半拍。
她总觉得这铃铛眼熟,仿佛在哪个遥远的梦里见过。这些天夜里,她频繁做着同一个梦——漫天火光染红了夜空,她穿着大红嫁衣,裙摆被浓烟熏得发黑,身后是厮杀声、兵器碰撞声,还有一个男人嘶哑的呼喊,模糊又绝望,每次醒来都浑身冷汗,心口像是破了个洞,空落落的疼。
“叮铃——”
门上的玻璃风铃被推门声惊动,发出一串清脆的响,打断了苏晚的思绪。她抬起头,撞进一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里。
男人身着一件黑色长款风衣,肩线挺拔利落,雨水打湿了他的发梢,几缕黑发贴在光洁的额前,水珠顺着他锋利的下颌线滑落,滴在深色衣领上,晕开一小片暗沉的水渍。他周身裹着一层生人勿近的冷意,像刚从雨里捞出来的冰,却在目光扫过满室古董,最终定格在苏晚手中的青铜铃铛上时,瞳孔骤然收缩,周身的寒气瞬间变得更加凛冽,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几分。
苏晚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将铃铛往丝绒托盘里按了按,指尖还残留着铃身的微凉。她站起身,拢了拢身上的米白色针织衫,轻声问道:“先生,请问您想看点什么?”
男人没有立刻回答,脚步沉沉地走到柜台前,目光依旧胶着在那枚青铜铃铛上,像是在看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又像是在祭奠一段无法挽回的过往。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被岁月打磨过的沧桑,落在湿漉漉的空气里,竟让苏晚的心脏又隐隐抽痛起来:“这枚铃铛,多少钱?”
这声音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插进苏晚的心锁,撬动了某些沉睡的碎片。她恍惚间觉得,这声音似乎在无数个深夜的梦里出现过,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一遍遍地唤着一个模糊的名字。
“抱歉,这枚铃铛是非卖品。”苏晚回过神,轻轻将铃铛往托盘深处推了推,语气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执拗,“它对我有特殊意义。”
男人的眉头瞬间蹙起,眉宇间的冷意更甚,周身的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他盯着苏晚,像是在判断她话语的真假,又像是在压抑着某种强烈的情绪:“开个价。”
“不是价格的问题。”苏晚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不知为何,面对这个气场强大的男人,她竟没有丝毫退缩,反而更坚定了留下铃铛的决心,“我留着它,比卖掉更有意义。”
男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太过复杂,有震惊,有痛苦,有偏执,还有一丝她读不懂的、近乎绝望的眷恋。他沉默了许久,久到苏晚以为他会强行抢夺,他才缓缓开口,吐出三个字:“我叫陆烬。”
苏晚的心猛地一跳,像被重锤击中。
陆烬。
这个名字像一道惊雷,劈开了她记忆深处的迷雾。她明明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却觉得无比熟悉,熟悉到让她眼眶瞬间发热,鼻尖泛酸,仿佛这个名字已经在她的生命里刻了千百年。
“苏晚。”她轻声回应,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攥得掌心发疼。
陆烬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柜台边缘的雕花,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的目光一寸寸地描摹着苏晚的眉眼,从她清澈的眼眸,到她微微抿起的唇,再到她下颌线柔和的弧度,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弥补什么。这个女人的脸,和他记忆里的那张脸,有着七分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又带着一丝倔强,和当年那个在火光中回眸一笑,纵身跃入火海的女子,几乎一模一样。
五年了。他找了她五年。从拿到这枚铃铛的残片开始,他走遍了大半个国家,终于在这座阴雨连绵的城市,找到了她的踪迹。
“我会再来。”陆烬留下这句话,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推门离去。冷风裹挟着雨丝涌进店里,吹动了苏晚额前的碎发,也吹凉了她手心的汗。
门被关上的瞬间,苏晚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心脏还在不受控制地狂跳。她跌坐在椅子上,拿起那枚青铜铃铛,轻轻摇晃。“叮铃叮铃”的声响清脆却带着一丝诡异的穿透力,仿佛能穿越时空,将她拉回那个漫天火光的梦境里。
窗外的雨还在下,淅淅沥沥,敲打着雕花木门,像是在诉说着一段被时光掩埋的往事,又像是在预告着一场无法逃避的宿命重逢。
苏晚看着手中的铃铛,忽然有种预感,这个叫陆烬的男人,以及这枚青铜铃铛,与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那些沉睡的记忆,那些深埋的痛苦,也终将在这场重逢里,一一苏醒。
滨海的雨,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连几天都没有停歇的意思。
“拾光”古董店的木门紧闭着,只留了一扇侧窗透气,窗台上摆着一盆长势喜人的绿萝,叶片上挂着晶莹的水珠,为这沉闷的雨天添了几分生机。苏晚坐在柜台后,面前摊着一本泛黄的线装古籍,目光却没有落在书页上,而是时不时瞟向门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桌面,心里竟隐隐有些期待。
自那天陆烬离开后,她的思绪就总被那个男人牵扯着。他深邃的眼眸、低沉的嗓音,还有提到青铜铃铛时那复杂的神情,都像烙印一样刻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连夜里的梦,都变得更加清晰——她能看清那身大红嫁衣上绣着的并蒂莲,能听清那个男人喊她“阿晚”,声音里的绝望几乎要将她淹没。
“叮铃——”
熟悉的风铃声响再次响起,苏晚猛地回过神,心脏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她抬起头,果然看到陆烬站在门口,依旧是那件黑色风衣,只是今天没有打湿,头发也梳理得整齐,周身的冷意似乎淡了几分。
“先生,您来了。”苏晚站起身,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连忙拿起桌上的水壶,“要不要喝杯热茶?”
陆烬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径直走到上次坐过的角落椅子上坐下,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柜台里的青铜铃铛上。那目光依旧灼热,却少了几分之前的强势,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温柔和怅然。
苏晚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龙井走过去,轻轻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茶香袅袅,氤氲了两人之间的空气,也稍稍缓解了些许尴尬。
“谢谢。”陆烬拿起茶杯,指尖触碰到温热的杯壁,眼神柔和了几分。他没有立刻喝,只是静静地看着杯中的茶叶沉浮,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店里很安静,只有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和茶叶在水中舒展的细微声响。苏晚回到柜台后,重新拿起那本古籍,却怎么也看不进去,眼角的余光总是不自觉地瞟向陆烬。她发现,陆烬虽然坐着不动,却自带一种强大的气场,哪怕只是安静地坐着,也让人无法忽视。
“那枚铃铛,”沉默了许久,陆烬终于开口,声音打破了店内的宁静,“是你从哪里得来的?”
苏晚抬眸看了他一眼,如实回答:“几天前,从城郊一个老货郎手里收的。他说这铃铛有些年头了,我看着有缘,就买了下来。”
“有缘……”陆烬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是啊,确实有缘。”
他放下茶杯,站起身,缓缓走到柜台前,目光再次落在青铜铃铛上,眼神里的悲伤几乎要溢出来:“这枚铃铛,是我前世的遗物。”
“前世?”苏晚的心猛地一沉,手里的古籍“啪嗒”一声掉在桌上。她虽然因为梦境和铃铛的异样,隐约有过一些猜测,却从未想过会涉及前世今生。
陆烬转过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苏晚张了张嘴,想要说“不相信”,可脑海里那些清晰的梦境,还有见到陆烬时的莫名熟悉感,都让她无法坚定地否认。她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语气带着一丝迷茫:“我不知道……但我总做一些奇怪的梦,梦里的场景,感觉很真实。”
“什么样的梦?”陆烬的身体微微前倾,眼神里充满了急切和期待。
苏晚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梦里的场景说了出来:“梦里有大火,我穿着红色的嫁衣,还有一个男人……他喊我‘阿晚’,最后好像为了救我,被大火吞噬了。”
话音落下,陆烬的身体猛地一震,眼眶瞬间红了。他死死地盯着苏晚,眼神里的痛苦、震惊、狂喜交织在一起,复杂得让人看不懂。他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是……是漫天的大火吗?他是不是告诉你,若有来生,定护你周全?”
苏晚彻底愣住了,呆呆地看着陆烬,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她无法呼吸。陆烬说的,和她梦里的场景一模一样!甚至连那个男人最后说的话,都分毫不差!
“你……你怎么知道?”苏晚的声音带着颤抖,连身体都开始微微发抖。
陆烬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一步步走到她面前,目光紧紧地锁着她的眼睛,像是在透过她,看着另一个人。他的声音低沉而深情,带着跨越时空的沧桑:“苏晚,你和我前世的爱人,长得一模一样。这枚铃铛,是她当年亲手为我打造的,上面的缠枝莲,是她一针一线刻上去的。”
苏晚的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个念头,一个让她既害怕又期待的念头。她看着陆烬眼底的泪水,看着他对青铜铃铛的珍视,看着他对自己的异样,嘴唇动了动,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她叫阿晚,是江南水乡的绣娘。”陆烬像是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缓缓诉说着前世的故事,“我前世是军阀混战时期的一名将领,一次偶然的机会,我遇到了她,一眼就爱上了她。我们不顾身份悬殊,偷偷在一起,她为我绣战袍,我为她守平安。”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浓浓的深情,仿佛那些事情就发生在昨天。苏晚静静地听着,脑海里的梦境越来越清晰,那些模糊的画面和陆烬的讲述渐渐重合。她仿佛能看到那个叫阿晚的绣娘,坐在窗前,温柔地为心上人绣着并蒂莲;能看到那个年轻的将领,骑着战马,在战场上浴血奋战,只为早日回到爱人身边。
“可后来,我树敌太多,他们打不过我,就绑架了阿晚,用她来威胁我。”陆烬的声音变得哽咽,眼神里充满了自责和痛苦,“我拼尽全力救了她,却没能护她周全。他们污蔑她是叛徒,为了洗清我的嫌疑,也为了救我,她纵身跳进了火海,亲手烧掉了那些所谓的‘证据’。”
“她死之前,把这枚铃铛塞给了我,说……说若有来生,听到铃铛响,就一定要找到她,好好保护她。”陆烬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滴在柜台上,晕开一小片水渍,“可我还是来晚了,我找了她这么多年,才终于在这里遇到你。”
苏晚看着他泪流满面的样子,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酸又胀。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阿晚的转世,可看着陆烬如此痛苦,她竟感同身受。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安慰他,却在半空中停住了。
就在这时,她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清晰的画面——火光中,阿晚将一枚青铜铃铛塞给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那个男人的脸,赫然就是陆烬的模样!
“啊!”苏晚头痛欲裂,抱着头蹲在地上,痛苦地呻吟起来。那些尘封的记忆碎片,像是潮水般涌来,冲击着她的大脑。
“苏晚!你怎么了?”陆烬见状,连忙蹲下身,想要扶她,却又怕吓到她,只能小心翼翼地问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苏晚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和痛苦,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我不知道……好多画面,好多声音……阿晚……陆烬……”
她竟然叫出了陆烬的名字,还叫出了那个绣娘的名字!
陆烬的身体猛地一僵,震惊地看着她。他看着苏晚眼底的痛苦,看着她无意识地喊着“阿晚”,心里突然涌起一个强烈的念头:苏晚,就是阿晚!她就是他苦苦寻找的阿晚!
“阿晚……”陆烬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声音带着颤抖。
苏晚听到这个名字,身体猛地一颤,眼神里的迷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悲伤和委屈。她看着陆烬,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哽咽着说道:“他们都污蔑我……我没有背叛你……我真的没有……”
陆烬的心像被刀割一样疼。他紧紧地抱住她,声音哽咽:“我知道,我知道你没有。是我不好,是我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对不起,对不起……”
苏晚在他怀里,放声大哭。积压了两世的委屈和痛苦,在这一刻终于彻底释放。她不知道自己是谁,是苏晚,还是阿晚,可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是她跨越时空都无法忘记的人。
窗外的雨还在下,却仿佛不再那么沉闷。古董店里,青铜铃铛静静地躺在丝绒托盘里,或许只有它知晓当年的真相。
那场撕心裂肺的痛哭后,苏晚在陆烬怀里渐渐平复了情绪。她像一只受了伤的小猫,蜷缩在他温暖的怀抱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心里竟前所未有的安稳。那些纷乱的记忆碎片依旧在脑海里盘旋,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尖锐刺痛,反而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眷恋。
陆烬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动作温柔得像是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他低头看着怀里泪痕未干的女子,眼底满是疼惜。确认苏晚就是阿晚重生的那一刻,他心中翻涌的狂喜几乎要将他淹没,可更多的,是深入骨髓的愧疚——前世他没能护她周全,让她葬身火海、背负骂名;今生重逢,她却依旧被前世的记忆折磨,承受着本不该属于她的痛苦。
“对不起,阿晚。”陆烬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浓浓的自责,“是我来晚了,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苏晚抬起头,眼眶红红的,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轻轻摇了摇头:“不是你的错……我现在很好。”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苏晚还是阿晚,可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陆烬心中的深情与愧疚,这份跨越时空的羁绊,早已将他们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
雨渐渐小了,阳光透过云层,洒下几缕金色的光线,透过窗户照进店里,落在两人身上,温暖而治愈。陆烬扶着苏晚站起身,让她坐在椅子上,又重新给她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
“以后,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陆烬看着她,眼神坚定而认真,“不管你是苏晚还是阿晚,我都会好好保护你,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苏晚看着他真诚的眼神,心里暖暖的,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这笑容像雨后初绽的花朵,干净而明媚,瞬间驱散了店里的沉闷气息,也照亮了陆烬的心房。
从那天起,陆烬成了“拾光”古董店的常客。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沉默寡言,而是会主动和苏晚聊天,给她讲一些他这些年的经历,也会耐心地听她讲古董店的趣事,讲她对那些老物件的执念。
苏晚也渐渐对他敞开心扉。她会和他分享自己在孤儿院长大的经历,讲自己如何努力打拼,才有了这家小小的古董店;会和他一起整理店里的古董,听他讲那些老物件背后的故事;甚至会在他面前,偶尔流露出小女儿的娇憨。
陆烬的出现,像一束光,照亮了苏晚原本孤寂的生活。她不再害怕夜里的噩梦,因为陆烬会陪着她,给她讲睡前故事,直到她安然入睡;她不再害怕面对生活中的困难,因为她知道,无论发生什么,陆烬都会第一时间出现,为她遮风挡雨。
而陆烬,也在和苏晚的相处中,渐渐找回了久违的温暖。以前的他,是陆家高高在上的继承人,周身总是裹着一层冰冷的铠甲,不相信爱情,也不懂得如何去爱。可苏晚的出现,像一缕春风,融化了他心中的寒冰,让他学会了温柔,学会了牵挂,学会了为一个人付出所有。
他开始主动追求苏晚。会在清晨给她带来热腾腾的早餐,是她最喜欢的蟹黄包和豆浆;会在闲暇时陪她去海边散步,看日出日落,听海浪拍岸;会在她生日那天,给她准备惊喜,送她一条精致的项链,项链的吊坠是一枚小巧的青铜铃铛,和她店里的那枚一模一样。
“这是我特意找人定制的,”陆烬将项链戴在苏晚的颈间,指尖轻轻拂过她细腻的肌肤,声音温柔,“以后,它会代替我,一直陪着你。”
苏晚摸着颈间的铃铛吊坠,心里甜甜的,抬头看着陆烬,眼神里满是爱意:“谢谢你,陆烬。”
“啊晚,跟我说什么谢谢。”陆烬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笑着说道,“能为你做这些,我很开心。”
在一个夕阳西下的傍晚,陆烬带着苏晚来到海边。金色的阳光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美轮美奂。陆烬牵着苏晚的手,在柔软的沙滩上漫步,海浪一次次涌上沙滩,浸湿了他们的裤脚。
“苏晚,”陆烬停下脚步,转过身,认真地看着她,“我知道,我们之间隔着前世的记忆,隔着很多未知的困难。但我真的很爱你,无论是前世的阿晚,还是今生的你,我都爱。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和我一起面对未来的一切吗?”
苏晚看着他深邃的眼眸,里面盛满了真诚和期待。她的心跳得很快,脑海里闪过这些日子以来陆烬对她的照顾和温柔,闪过梦里那个为她牺牲的男人身影。她知道,自己早已爱上这个男人了。
“我愿意。”苏晚用力点头,泪水再次涌了出来,这一次,却是幸福的泪水。
陆烬激动地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低头吻住了她的唇。这个吻,带着海水的咸涩,带着阳光的温暖,更带着跨越两世的深情与眷恋,将两人的心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苏晚的噩梦并没有彻底消失,只是频率降低了。而且,她开始出现一些新的异常。有时,她会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突然陷入短暂的失神,眼神变得空洞,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火”“叛徒”“对不起”之类的话语;有时,她会突然情绪失控,变得暴躁易怒,甚至会对陆烬说一些伤人的话,事后却又完全不记得。
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时,陆烬正在给苏晚煮她喜欢的糖醋排骨。苏晚原本还在旁边开心地看着,突然就变了脸色,对着陆烬大喊大叫:“你别碰我!你这个骗子!是你害死了我!”
陆烬被她突如其来的指责弄得不知所措,连忙放下手里的锅铲,想要抱住她,却被她用力推开。苏晚眼神冰冷,像看一个仇人一样看着他,直到几分钟后,她才猛地回过神,看着眼前一脸错愕的陆烬,又看了看自己沾满面粉的双手,疑惑地问道:“陆烬,怎么了?我刚才怎么了?”
看着苏晚茫然的眼神,陆烬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这绝对不是简单的情绪波动,一定和苏晚前世的怨念有关。
“没什么,”陆烬强装镇定,温柔地笑了笑,“可能是你最近太累了,有点走神。快去洗手,排骨马上就要好了。”
苏晚点了点头,没有多想,转身去了洗手间。陆烬看着她的背影,眼底的担忧越来越浓。他知道,苏晚身上的问题,比他想象中还要严重。
从那以后,陆烬开始更加密切地关注苏晚的状态。他发现,苏晚的异常症状,大多是在接触到一些与前世相关的物品,或者听到一些与战争、火灾相关的话题时出现的。这让他更加确定,苏晚的异常,是前世阿晚的怨念在作祟。
他开始私下里查阅大量关于前世今生、灵魂执念的资料,也托人打听有没有能化解这种怨念的方法。可得到的信息寥寥无几,大多是一些虚无缥缈的传说,没有任何实际的帮助。
陆烬看着身边笑得无忧无虑的苏晚,心里像压了一块巨石,沉重得让他喘不过气。他不想让苏晚察觉到他的担忧,更不想让她再次陷入痛苦之中。他只能一边强颜欢笑,陪着苏晚享受当下的幸福,一边默默祈祷,希望这些异常只是暂时的,希望他们的爱情,能摆脱前世的宿命,拥有一个圆满的结局。
滨海的雨终于停了,天空放晴,阳光透过梧桐树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拾光”古董店的生意渐渐好了起来,苏晚穿着浅杏色的连衣裙,在柜台后忙着接待客人,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颈间那枚小巧的青铜铃铛吊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叮当作响。
陆烬坐在角落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本杂志,目光却始终追随着苏晚的身影。看着她熟练地和客人介绍古董,看着她被客人的玩笑逗得眉开眼笑,他的嘴角也不自觉地扬起。这段时间,苏晚的异常症状好了很多,几乎没有再出现过情绪失控的情况,这让他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
然而,这份平静,被一个不速之客的到来彻底打破了。
下午时分,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缓缓停在古董店门口,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车门打开,一个穿着剪裁考究的西装、戴着白手套的管家模样的男人走了下来,恭敬地打开了后座车门。
一位头发花白、穿着香奈儿套装的老太太走了下来,她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眼神锐利,周身散发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威严气场,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老太太径直走进古董店,目光扫过店内的陈设,最后落在了苏晚身上,眼神里带着明显的审视和不屑。
苏晚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停下手中的动作,礼貌地问道:“这位夫人,请问您想看点什么?”
老太太没有理会她,而是将目光转向了角落里的陆烬,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阿烬,跟我回去。”
陆烬看到老太太,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站起身,周身的温柔瞬间褪去,又变回了那个冷漠疏离的陆家继承人。“奶奶,您怎么来了?”
“我再不来,你是不是就要把陆家的脸都丢尽了?”老太太冷笑一声,目光再次转向苏晚,像淬了冰一样,“你就是苏晚?”
苏晚愣住了,她没想到这位气场强大的老太太竟然是陆烬的奶奶。她点了点头,心里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登不上大雅之堂。”陆老夫人上下打量着苏晚,语气刻薄,“阿烬,我早就告诉过你,你的婚事必须由家族做主,怎么能和这种来历不明的女人厮混在一起?”
“奶奶!”陆烬厉声打断她,将苏晚护在身后,眼神冰冷地看着陆老夫人,“苏晚是我的女朋友,我不许你这么说她!”
“女朋友?”陆老夫人嗤笑一声,“一个父母双亡、在孤儿院长大的女人,也配做我们陆家的孙媳妇?阿烬,我看你是被她迷昏了头!”
这些话像一把把尖刀,狠狠刺在苏晚的心上。她最不愿提及的过往,被陆老夫人毫不留情地揭开,让她难堪得无地自容。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想要躲开陆老夫人的目光,却被陆烬紧紧地握住了手。
“奶奶,苏晚的出身不是她能决定的。她善良、坚韧,比那些只会依附家族的千金小姐好一百倍、一千倍!”陆烬的语气坚定,眼神里满是对苏晚的维护,“我喜欢她,我要和她在一起,谁也别想阻止!”
“反了!反了!”陆老夫人被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陆烬的鼻子,“你要是敢和这个女人在一起,就别认我这个奶奶,也别想继承陆家的一分一毫!”
“陆家的继承权,我不稀罕!”陆烬毫不犹豫地说道,“我只要苏晚。”
“好!好!”陆老夫人点了点头,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厉,“既然你执迷不悟,就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她不再看陆烬,而是转向苏晚,语气冰冷地说道:“苏小姐,我劝你识相点,主动离开阿烬。我可以给你一笔钱,足够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如果你非要赖着阿烬,就不要怪我对你和你的这家破店动手!”
苏晚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看着陆老夫人眼中的威胁,又看了看身边一脸愤怒却又无可奈何的陆烬,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闷又疼。她知道,陆老夫人说到做到,以陆家的实力,想要毁掉她和她的古董店,易如反掌。
“奶奶,你别太过分了!”陆烬的拳头紧紧攥起,指节泛白,“有什么事,冲我来,不要为难苏晚!”
“为难她?”陆老夫人冷笑,“是她不知好歹,非要攀高枝!阿烬,给你三天时间,要么和她分手,跟我回家;要么,就等着看她的古董店倒闭,看她在滨海市无容身之地!”
说完,陆老夫人转身,在管家的搀扶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古董店。门被关上的瞬间,店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苏晚挣脱陆烬的手,后退了几步,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和失望:“陆烬,你为什么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你是陆家的继承人?”
陆烬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心里充满了愧疚:“苏晚,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我只是怕你知道后,会误会我接近你是有目的的,会离开我。”
“误会?”苏晚苦笑一声,“现在不是误会的问题,是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奶奶说得对,我就是一个小门小户的女人,配不上你。”
“不是这样的!”陆烬急忙上前,想要抱住她,却被她躲开了,“苏晚,我爱的是你这个人,和你的出身没有任何关系!不管我是不是陆家的继承人,我对你的感情都不会变!”
“可我在乎!”苏晚的情绪终于爆发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我不想因为我,让你和你的家人反目成仇,不想因为我,让你失去你拥有的一切!更不想每天活在被人威胁、被人看不起的恐惧里!陆烬,我们不合适,我们分手吧!”
“我不分手!”陆烬的声音带着哽咽,“苏晚,我已经失去过你一次了,我不能再失去你第二次!前世我没能保护好你,今生我就算拼尽全力,也要护你周全!你相信我,我一定会解决好这件事的!”
“怎么解决?”苏晚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绝望,“你奶奶那么决绝,陆家那么强大,我们根本就斗不过他们!陆烬,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
说完,苏晚转身跑进了古董店的后院,关上了门,将陆烬和所有的委屈、痛苦都关在了门外。
陆烬站在原地,看着紧闭的后门,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他知道,苏晚说的是事实,以他现在的能力,想要对抗整个陆家,想要保护好苏晚,真的很难。可他不愿意放弃,不愿意再次失去他心爱的人。
那天晚上,陆烬没有离开。他一直守在古董店门口,直到深夜。苏晚也没有出来,后院的灯一直亮着,像是在诉说着她内心的挣扎。
第二天一早,苏晚打开门,看到蜷缩在门口的陆烬,心里一紧。他的眼睛布满了血丝,脸色苍白,显然是一夜未眠。
“你怎么还在这里?”苏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陆烬抬起头,看到她,眼神里瞬间燃起了希望:“苏晚,我想清楚了。我会和陆家彻底断绝关系,我会放弃继承权,我会带你离开滨海市,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
苏晚愣住了,她没想到陆烬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放弃继承权,离开自己的家人,这对他来说,无疑是巨大的牺牲。
“你疯了吗?”苏晚看着他,眼泪又掉了下来,“为了我,值得吗?”她顿了下又道:“其实你也未必是为了我。”前世的那个啊晚才是他的啊晚,她终不是前世那个人。
“值得。”陆烬站起身,走到她面前,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眼神坚定而认真,“无论是现在的你还是前世的你,那都是你,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算失去一切,我也心甘情愿。苏晚,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看着陆烬真诚的眼神,感受着他话语里的深情,苏晚的心彻底动摇了。她知道,自己根本就离不开陆烬,她早已深深地爱上了这个愿意为她付出一切的男人。
她点了点头,泪水更加汹涌:“陆烬,对不起,我昨天不该说分手的话。”
陆烬激动地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傻晚晚,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是我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
阳光洒在两人身上,温暖而耀眼。他们以为,只要彼此坚定,就能对抗所有的困难。可他们都不知道,这仅仅是苦难的开始。陆老夫人的威胁,并没有因为陆烬的决定而停止。
当晚苏晚身上的异常,也在这场风波后,变得更加频繁。她开始做更加血腥、更加恐怖的噩梦,梦里她不再是被保护的对象,而是变成了一个手持利刃的杀手,而她的目标,正是陆烬。每次从梦中醒来,她都吓得浑身冷汗,看着身边熟睡的陆烬,心里充满了恐惧和不安。她害怕,梦里的场景会变成现实,害怕自己会伤害到她最爱的人。
陆烬说到做到。三天后,他处理完所有事务,拖着一个简单的行李箱,站在了“拾光”古董店门口。身上的高定西装换成了平价的休闲装,褪去了陆家继承人的光环,他眉宇间的冷硬少了几分,多了些烟火气。
“都处理好了?”苏晚迎上去,看着他略显疲惫的脸,心疼地伸手抚了抚他的眉心。
陆烬握住她的手,笑了笑,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嗯,都好了。以后,我就只是陆烬,不是什么陆家继承人,只是你的陆烬。”
他真的和陆家断绝了关系。放弃了庞大的家业,拒绝了所有的资源支持,甚至在家族会议上公开表态,若陆家再为难苏晚,他便会不惜一切代价反击。陆老夫人气得当场晕厥,陆家上下一片哗然,可他终究还是毅然而然地离开了那个束缚他多年的家。
苏晚眼眶一热,用力点了点头,拉着他走进店里:“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虽然小,但很安稳。”
接下来的日子,简单而温馨。陆烬找了一份建筑设计的工作,褪去光环后,他凭借扎实的专业能力很快在公司站稳了脚跟。每天清晨,两人一起起床,苏晚准备早餐,陆烬打理店铺门口的花草;晚上,陆烬下班回来,会帮苏晚看店,两人一起做饭、散步,分享一天的趣事。
古董店的生意渐渐稳定,没有了陆家的骚扰,日子过得平静而幸福。苏晚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那些关于前世的噩梦似乎也彻底消失了,她甚至觉得,那些异常的症状,或许真的只是自己压力太大造成的。
可这份平静,终究只是表象。
变故发生在一个雨夜。那天陆烬加班,苏晚一个人在店里整理新收来的旧物件。其中有一个民国时期的木质梳妆盒,上面刻着精致的缠枝莲纹,和那枚青铜铃铛上的纹路惊人地相似。
苏晚的手指刚触碰到梳妆盒,脑海里就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无数混乱的画面瞬间涌入——火光冲天的宅院、士兵的嘶吼、百姓的哭喊、还有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正拿着一把枪,对准了她,眼神里满是冰冷的恨意。
“不!不是我!我没有背叛你!”苏晚抱着头,痛苦地蹲在地上,浑身颤抖,嘴里无意识地嘶吼着。
梳妆盒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她的眼神变得空洞而冰冷,周身散发出一股令人心悸的戾气,和上次情绪失控时一模一样,甚至更加浓烈。
陆烬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苏晚蜷缩在地上,眼神空洞,嘴里反复念叨着“叛徒”“不是我”,周身的寒气让整个店铺都变得阴冷。
“苏晚!”陆烬心头一紧,连忙冲过去抱住她,“你醒醒!我是陆烬!你看看我!”
他的声音带着急切的呼唤,手掌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试图唤醒她。可苏晚像是没有听到一样,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甚至开始挣扎,指甲狠狠抓在陆烬的手臂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放开我!你这个骗子!是你害死了所有人!我要杀了你!”苏晚的声音沙哑而陌生,充满了刻骨的恨意。
陆烬忍着疼痛,紧紧地抱着她,不肯松手。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苏晚体内有一股强大的、充满怨恨的力量,正在疯狂地冲击着她的理智,那股力量,比他想象中还要可怕。
不知过了多久,苏晚的挣扎渐渐减弱,身体一软,晕了过去。陆烬抱着她,浑身是汗,手臂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可他更心疼的是苏晚。他知道,这绝不是简单的情绪失控,一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隐情。
苏晚醒来时,已经躺在卧室的床上。窗外雨还在下,陆烬坐在床边,眼神担忧地看着她,手臂上缠着绷带。
“陆烬,你怎么了?”苏晚撑起身子,看到他手臂上的伤口,心里一紧。
陆烬笑了笑,掩饰住眼底的担忧:“没什么,不小心被东西划到了。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苏晚皱了皱眉,脑海里残留着一些模糊而恐怖的画面,心里隐隐作痛:“我……我好像又失控了。是不是又说了什么伤人的话?”
陆烬握住她的手,轻轻摇了摇头:“没有,你只是做了噩梦,吓到了。可能是最近太累了,以后别一个人在店里待到这么晚。”
他没有告诉苏晚真相,他不想让她再为自己担心,更不想让她知道,她体内那股可怕的力量,正在一点点吞噬她。
可这次的失控,让陆烬彻底意识到,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必须尽快找到解决的办法,否则,苏晚迟早会被那股力量彻底吞噬,变成一个连自己都不认识的怪物。
接下来的几天,陆烬一边照顾苏晚,一边疯狂地查阅各种资料,托人打听关于灵魂执念、诅咒化解的方法。同事给了他一个线索,说城郊的青云观里,有一位姓陈的老道长,精通这方面,或许能解开这个谜团。
周末一大早,陆烬就瞒着苏晚,驱车赶往青云观。青云观隐在深山之中,香火并不旺盛,显得格外清幽。老道长须发皆白,眼神浑浊却透着一股洞察世事的智慧。
陆烬将苏晚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老道长,包括前世的记忆、青铜铃铛、还有最近的异常。
老道长听完,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施主,你可知你爱人身上的,并非简单的执念,而是一道怨气凝结而成的诅咒。”
“诅咒?”陆烬的心猛地一沉,“什么诅咒?”
“灭世怨咒。”老道长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她前世含冤而死,怨气太深,又恰逢怨气最重的时辰离世,魂魄无□□回,便凝结成了这道诅咒,附在了她的灵魂上,跟着她一起转世。这诅咒会不断吞噬她的理智,让她被前世的怨恨支配,最终变成只知毁灭的怪物。”
陆烬浑身冰凉,如坠冰窖。他从未想过,苏晚身上的问题,竟然如此严重。
“道长,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化解这道诅咒?”陆烬急切地问道,语气带着恳求,“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老道长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这道诅咒凝结了两世的怨气,力量太过强大,想要化解,难如登天。除非……”
“除非什么?”陆烬抓住一线希望,连忙追问。
“除非有一个人,愿意以自身的魂魄为祭,用自己的生命和灵魂,去承载并化解这道怨气,才能让她彻底解脱。”老道长的声音低沉,“但这样做,施术者会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这八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陆烬的心上。他踉跄着后退一步,脸色苍白。
老道长看着他,继续说道:“施主,我这里有一枚护身符,用百年桃木混合高僧舍利炼制而成,可以暂时压制住她体内的诅咒,让她恢复正常。但这只是权宜之计,三个月后,护身符的力量就会耗尽,到那时,诅咒会彻底爆发,比之前更加猛烈。你好自为之。”
老道长从袖中取出一枚散发着淡淡金光的护身符,递给陆烬。
陆烬颤抖着接过护身符,指尖冰凉。他看着那枚小小的护身符,心里做出了一个决定。
只要能让苏晚活下去,哪怕是魂飞魄散,他也心甘情愿。
回到古董店时,苏晚正在门口焦急地等待。看到陆烬回来,她连忙跑过去:“你去哪里了?电话也打不通,吓死我了。”
“抱歉,手机没电了。”陆烬收起眼底的痛苦,挤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我去城郊转了转,给你买了点你喜欢吃的糕点。”
他将糕点递给苏晚,趁她转身的瞬间,将那枚护身符小心翼翼地系在了她的颈间,用衣领遮住。
“怎么突然去城郊了?”苏晚接过糕点,疑惑地问道。
“就是想出去走走,放松一下。”陆烬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温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苏晚,我们会一直这样幸福下去的,对不对?”
苏晚靠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温暖的怀抱,笑着点了点头:“嗯,一定会的。”
陆烬紧紧地抱着她,眼眶泛红。他知道,这份幸福只剩下三个月的时间了。这三个月里,他要把所有的爱都给她,要让她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而他自己,也将在这三个月里,做好万全的准备,为她承担所有的苦难,为她化解这道跨越两世的诅咒。
窗外的阳光正好,温暖地洒在两人身上,可陆烬的心里,却早已被冰冷的绝望填满。他看着苏晚幸福的笑容,在心里默默说道:阿晚,苏晚,这一世,我定护你周全,哪怕付出我的一切。
护身符的效果立竿见影。不过两日,苏晚眼底的阴郁便彻底散去,夜里不再被混乱的噩梦纠缠,连说话时的语气都轻快了许多。她照旧每日在古董店打理旧物,阳光好的时候,会搬一把藤椅坐在门口,一边晒太阳一边绣手帕,颈间的护身符被衣领妥帖遮住,像藏了个无人知晓的秘密。
她从未察觉这份安稳的来源,只当是陆烬的陪伴彻底驱散了心头阴霾,是两人清贫却温暖的日子治愈了过往的创伤。“陆烬,你看我绣的并蒂莲,”这天傍晚,苏晚举着一方素色手帕跑向他,眼底闪着雀跃的光,“是不是和你说的,前世阿晚绣在嫁衣上的很像?”
陆烬刚下班回来,身上还带着外面的晚风凉意,看到她笑靥如花的模样,心头瞬间被暖意包裹,却又掺着针尖似的疼。他走过去,轻轻抚过手帕上栩栩如生的花瓣,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像,比前世的还要好看。”
其实他记不清阿晚嫁衣上的并蒂莲具体是什么模样了,那些记忆被战火和火光烧得模糊,只剩下刻骨铭心的痛。可他愿意陪着苏晚,陪着她一点点拼凑那些破碎的过往,哪怕这份陪伴,只剩下短短三个月的期限。
“那当然,”苏晚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将手帕叠好放进他口袋,“以后你的手帕,都由我来绣。”
“好。”陆烬笑着应下,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可转身去厨房倒水时,他脸上的笑容瞬间褪去,只剩下苦涩。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助理发来的消息,说他托人寻找的古籍孤本依旧毫无踪迹,那些记载着化解怨咒的偏方,终究只是传说。
三个月的倒计时,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每过一天,就离落下的时刻更近一分。
陆烬开始变得愈发温柔,甚至温柔得有些反常。他会记得苏晚所有的小习惯:煮面条要多加醋,喝咖啡只放半块糖,看电影时喜欢蜷缩在他怀里盖同一条毯子;他会把她随口一提的愿望都悄悄实现:她念叨着想吃城南的老字号馄饨,他便早起半小时排队买回来,还细心地把葱花挑得干干净净;她随口说想看海边的日出,他便周末凌晨三点拉着她出门,裹着同一件大衣坐在礁石上,等第一缕阳光跳出海面。
他还主动提出要带苏晚去旅行,去她一直想去的江南水乡。“我们去程瑶古镇,”陆烬拿着手机,一边查攻略一边和她说,“那里有青石板路,有乌篷船,还有很多绣娘,你肯定喜欢。”
苏晚靠在他肩上,看着屏幕里小桥流水的画面,笑得眉眼弯弯:“好啊,等店里的货清完我们就去。”
可她不知道,陆烬查攻略时,目光落在那些江南古镇的照片上,眼前总会浮现出前世阿晚站在河边浣纱的模样。他想带苏晚去,不是单纯想让她开心,而是想替前世的自己,完成那场未能实现的约定——当年他答应过阿晚,等战争结束,就带她回江南,过安稳的日子。
这场旅行,更像是一场迟来的告别。
苏晚不是没有察觉陆烬的反常。他变得越来越沉默,常常在她睡着后,独自坐在床边看着她的脸,眼里的悲伤盖过浓浓的爱意;他会突然抱着她发呆,抱得很紧,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甚至在两人亲密时,他的眼眶会莫名泛红,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
“陆烬,你最近是不是有心事?”这天夜里,苏晚躺在他怀里,指尖轻轻划过他紧锁的眉头,声音里带着一丝担忧,“你总是闷闷不乐的,是不是工作不顺利?还是……还在为陆家的事情烦心?”
陆烬的心猛地一揪,连忙将眼底的痛楚掩去,收紧手臂将她更紧地拥在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温柔得近乎颤抖:“没有,好晚晚。我只是觉得,能这样抱着你,能和你这样安稳地在一起,幸福得有点不真实。”
他怕多说一个字,声音就会泄露心底的绝望。他怕告诉她真相后,她会陷入恐惧,会在最后的时光里都不得安宁。他只想让她开开心心的,让她记住的,都是两人在一起的甜蜜与温暖。
“才不是不真实呢,”苏晚被他说得心头一暖,笑着在他胸口蹭了蹭,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蜷好,语气带着甜甜的笃定,“我们会一直这样幸福下去的,一辈子都这样。”
“一辈子……”陆烬低声重复着这三个字,喉咙发紧,几乎说不出话来。他紧紧地抱着苏晚,闭上眼睛,在心里无声地祈祷:时间啊,再慢一点,再慢一点吧。哪怕只有一天,哪怕只有一刻,他也想多拥有一些和她在一起的时光。
为了抓住这最后的时光,陆烬几乎推掉了所有的加班,每天准时下班回家,陪着苏晚打理店铺,给她做她喜欢吃的菜,饭后牵着她的手在街边散步,和她聊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
夕阳西下时,他们会坐在海边的礁石上,看着落日将海面染成金色,海浪一次次涌上沙滩,浸湿他们的裤脚。苏晚会靠在陆烬的肩上,叽叽喳喳地规划着未来:“等我们老了,就把古董店交给别人打理,我们就住在海边,每天看日出日落,好不好?”
“好。”陆烬会笑着应下,伸手将她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眼神里的温柔能溺死人,可心底的疼痛却在一点点加剧。
他知道,这些美好的规划,永远都无法实现了。
夜里,等苏晚睡熟后,陆烬会悄悄起床,坐在书桌前,借着台灯微弱的光线,给她写信。他写了很多很多信,写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心动,写他们在一起时的甜蜜,写他对她的爱,写他对前世的愧疚,也写他对今生的遗憾。
他把这些信都藏在一个旧木盒里,放在衣柜的最深处。他想,等他走后,这些信或许能陪着苏晚,让她知道,她曾经被一个人,用生命深深地爱过。
日子一天天流逝,离护身符失效的日子越来越近。陆烬眼底的阴郁越来越重,他开始失眠,常常整夜整夜地看着苏晚的睡颜,生怕自己一闭眼,就错过了和她相处的最后时光。
苏晚也察觉到了他的疲惫,以为是他工作太累,便变着法子给他补身体,每天给他炖鸡汤,逼着他早点休息。可她不知道,压垮陆烬的,从来不是工作的疲惫,而是即将到来的离别,是明知她会陷入危险,却无能为力的绝望。
这天,苏晚在整理旧物时,无意间发现了那个旧木盒。她好奇地打开,看到里面一叠厚厚的信纸,上面是陆烬熟悉的字迹。
她疑惑地拿起一封信,轻轻展开。
“晚晚,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不在你身边了……”
开篇的一句话,就让苏晚的心脏猛地一沉。她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她一页一页地读着,陆烬的深情,他的愧疚,他的绝望,还有那个关于诅咒、关于牺牲的真相,一点点呈现在她的眼前。
原来,她的安稳是假的,她的幸福是偷来的,原来陆烬一直都在瞒着她这么重要的事情,原来他们的未来,早就被注定了悲剧。
“陆烬……”苏晚抱着那些信,蜷缩在地上,放声大哭。她终于明白,陆烬那些反常的温柔和沉默,那些深夜里的辗转反侧,都是因为这个残酷的真相。
她想起陆烬手臂上的伤口,想起他眼底的红血丝,想起他抱着她时的用力,想起他说“幸福得有点不真实”时的哽咽。原来,所有的温柔背后,都是他一个人在背负着沉重的秘密和绝望。
陆烬下班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苏晚坐在地上,怀里抱着那个旧木盒,脸上满是泪痕,地上散落着几张信纸。
他的心瞬间沉入谷底。
“晚晚……”陆烬的声音带着颤抖,他想上前抱住她,却又怕吓到她。
苏晚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质问:“为什么不告诉我?陆烬,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陆烬蹲下身,看着她哭得通红的眼睛,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他伸出手,想要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却被她用力挥开。
“你是不是早就决定了,要牺牲自己?”苏晚的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陆烬,你怎么能这么傻?你以为这样我会幸福吗?没有你,我怎么可能幸福?”
“晚晚,我没有办法。”陆烬的声音带着哽咽,“我不能看着你被诅咒吞噬,不能看着你变成一个怪物。我欠你的,前世今生,我必须还。”
“我不要你还!”苏晚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我只要你活着!陆烬,我们一起想办法,一定有其他办法的,对不对?我们不要牺牲,我们要一起活下去!”
陆烬紧紧地抱着她,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他多么希望,真的有其他办法。可他走遍了大半个国家,拜访了无数的大师,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的——宿命难违,唯有牺牲。
“晚晚,没有办法了。”陆烬的声音带着绝望,“这是唯一的办法。答应我,等我走后,你要好好活下去,找一个爱你的人,过一辈子安稳幸福的日子。”
“我不答应!”苏晚用力摇头,紧紧地抓着他的衣服,仿佛只要这样,就能阻止他离开,“陆烬,你要是敢丢下我,我就……我就随你一起去!”
陆烬的心猛地一紧,他抬起头,看着苏晚眼底的决绝,心里充满了恐慌。他不怕死,不怕魂飞魄散,他唯一怕的,就是苏晚为了他,放弃自己的生命。
“晚晚,别傻了。”陆烬捧起她的脸,认真地看着她,“你好好活着,就是对我最好的回报。你的命,不仅是你的,也是我的。你要替我,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好好活下去。”
苏晚看着他眼底的恳求,心里像被千万根针同时扎着,疼得无法呼吸。她知道,陆烬已经下定了决心,无论她怎么劝,都不会改变。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两人身上,清冷而悲伤。他们紧紧地抱在一起,仿佛要将彼此的温度刻进骨血里。三个月的温柔假面被彻底撕碎,剩下的,只有直面宿命的绝望和不舍。
倒计时的钟声,已经敲响。他们都知道,离分别的时刻,越来越近了。
自苏晚知晓真相后,古董店的空气里便始终笼罩着一股阴霾。她没有再提“一起找办法”的话,却也从未松口答应陆烬的“嘱托”。只是夜里,她会睡得极浅,常常在陆烬翻身时惊醒,下意识地伸手去摸他的手腕,确认他还在身边,才敢稍稍安心。
陆烬依旧温柔,只是那份温柔里多了些小心翼翼的试探。他会更频繁地拍照,拍下苏晚笑的样子、认真绣手帕的样子、在海边吹着风发呆的样子;他会把两人的合照洗出来,小心翼翼地夹在苏晚最喜欢的那本古籍里,扉页上写着一行小字:“晚晚的笑,是人间最好的风景。”
苏晚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知道,他是在为离别做准备,是想把关于她的一切,都刻进最后的记忆里。
日子在沉默的拉扯中流逝,护身符失效的日子,终究还是来了。
那是一个普通的周三午后,阳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苏晚坐在柜台后,低头绣着一方手帕,针脚细密,绣的是两只依偎在一起的仙鹤,颈间的护身符被她无意识地用指尖摩挲着,温热的触感是她最后的慰藉。
陆烬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假装看着杂志,目光却始终紧锁着苏晚。他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着,每一次跳动都带着钝痛。他口袋里藏着一把小巧的匕首,是他早就准备好的,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布料传来,提醒着他即将到来的结局。
突然,“咔嚓”一声轻响,细微却清晰,打破了店内的宁静。
苏晚的身体猛地一僵,指尖的绣花针“啪嗒”掉落在手帕上。她下意识地抬手摸向颈间,那枚原本温热的护身符已经碎裂成几片,冰凉的碎片顺着她的衣领滑落,掉在木质柜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从她心底蔓延至全身,比前世火海里的冰雨还要寒冷。她的眼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空洞、冰冷,周身原本温和的气息瞬间被一股令人心悸的戾气取代,空气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晚晚!”陆烬的心猛地沉到谷底,几乎是瞬间站起身,声音里充满了急切的惶恐。
苏晚没有回应。她缓缓抬起头,僵硬地转过身,目光直直地落在陆烬身上。那眼神里没有丝毫熟悉的爱意,没有了苏晚的温柔,也没有了阿晚的委屈,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淬了毒的恨意,像来自地狱深处的凝视。
她的手指缓缓弯曲,指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尖锐、漆黑,泛着森寒的光,像一把把精心打磨过的利刃,指甲缝里仿佛还残留着前世的血污。
“是你……”苏晚的声音变得沙哑、陌生,不再是平日里软糯的语调,而是带着一种撕裂般的尖锐,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陆烬……你终于出现了……”
陆烬看着眼前判若两人的苏晚,心脏像是被狠狠刺穿,疼得无法呼吸。他知道,诅咒彻底爆发了,前世阿晚的怨恨,终于在这一刻,以最残酷的方式,吞噬了今生的苏晚。
“晚晚,你醒醒!我是陆烬啊!”陆烬艰难地开口,声音控制不住地发颤,“我是爱你的,前世是,今生也是!那些都不是你的错,是我不好,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爱我?”苏晚发出一声凄厉的、带着嘲讽的冷笑,那笑声像指甲划过玻璃一样刺耳,“你的爱,就是眼睁睁看着我被污蔑成叛徒?就是看着我葬身火海,连一句辩解的机会都没有?陆烬,你这个骗子!你这个刽子手!”
话音未落,她猛地朝着陆烬扑了过来,速度快得惊人,尖锐的黑甲直逼他的心脏,带着毁天灭地的狠戾,仿佛要将他碎尸万段,才能解她两世的怨恨。
陆烬下意识地侧身躲闪,胸口一阵窒息般的疼。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戾气,带着两世的痛苦和绝望,几乎要将他的理智也一并吞噬。可他舍不得还手,哪怕眼前的人已经失去了所有理智,那也是他放在心尖上疼宠了两世的姑娘。
“晚晚,别这样!”陆烬一边狼狈地躲闪,一边急切地呼喊,声音里带着绝望的恳求,“你看看我!我是陆烬!是那个想和你过一辈子的陆烬!不是前世那个没用的将领!”
锋利的指甲一次次擦着他的皮肉划过,留下一道道深可见骨的血痕,鲜血很快染红了他的衣衫,浓重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刺激着苏晚更加疯狂。她的攻势愈发凌厉,招招致命,眼底的恨意几乎要溢出来。
“骗子!都是骗子!”苏晚嘶吼着,利爪划破空气发出“嘶嘶”的声响,“我要杀了你!我要让你血债血偿!”
陆烬的手臂、胸口、后背,很快就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口,鲜血顺着伤口往下流,滴在地板上,形成一个个深色的印记。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体力在快速消耗,可他依旧不肯还手,只是一次次地躲闪,一次次地呼喊着她的名字,希望能唤醒她一丝理智。
他知道,再这样下去,他迟早会被她杀死。可更让他绝望的是,苏晚也会在这场疯狂的杀戮中,彻底沉沦,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
就在这时,老道长的话突然在他脑海中炸开:“除非有一个人,愿意以自身的魂魄为祭,用自己的生命和灵魂,去承载并化解这道怨气,才能让她彻底解脱。”
陆烬看着眼前状若疯癫的苏晚,看着她眼底那抹被怨恨彻底掩盖的、属于苏晚的痛苦,眼底的绝望渐渐被一种决绝取代。
他爱她,胜过爱自己的生命,胜过世间所有。
如果牺牲他能换她解脱,能让她重新做回那个温柔爱笑的苏晚,哪怕是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他也心甘情愿。
陆烬停下了躲闪的脚步,静静地站在原地,不再后退。他看着苏晚,眼神里的痛苦和惶恐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浓得化不开的眷恋和深情,像一片温暖的海,试图包容她所有的疯狂和恨意。
“晚晚,”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穿透一切的力量,清晰地传入苏晚耳中,压过了她所有的嘶吼和疯狂,“如果你杀了我,能解你前世的怨恨,能让你恢复正常,那就动手吧。”
他缓缓摊开双手,将自己毫无防备地暴露在她面前,胸口的伤口还在汩汩流血,却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决绝,“我欠你的,前世的亏欠,今生的遗憾,一并还清。只求你,杀了我之后,能忘记所有的仇恨,好好地活下去,找一个爱你的人,过一辈子安稳幸福的日子,再也不要被这些痛苦纠缠。”
苏晚的动作猛地一顿,悬在半空的利爪微微颤抖。
陆烬的眼神太过温柔,太过深情,像一束突如其来的暖阳,瞬间穿透了她心中厚重的阴霾,让她体内残存的、属于苏晚的那一丝理智,开始剧烈地挣扎、苏醒。
她看着他身上纵横交错的伤口,看着他苍白却依旧温柔的脸庞,看着他眼底强忍的泪水和毫不掩饰的爱意,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穿,传来一阵尖锐的、撕裂般的疼。
“你……别骗我……”苏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再是之前的尖锐刺耳,周身的戾气也渐渐消散了些许,漆黑的指甲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颜色。
“我没有骗你。”陆烬缓缓走上前,无视她依旧锋利的爪子,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温柔地抚摸着她冰冷的脸颊,指尖的温度透过皮肤传递过去,像在安抚一只受伤的小兽,“阿晚,苏晚,不管你是前世的绣娘,还是今生的古董店老板,不管你记得我也好,忘记我也罢,我都爱你。以前是,现在是,永远都是。”
他的话语像一股滚烫的暖流,瞬间涌入苏晚的心田,冲刷着她心中的怨恨和戾气。她体内的两种意识在激烈地对抗,前世的怨恨和今生的爱意交织在一起,让她痛苦地蜷缩起来,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
“陆烬……我好痛苦……”苏晚的眼神渐渐恢复了一丝清明,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顺着脸颊滑落,混合着他指尖的血迹,“我控制不住自己……我不想这样……”
“我知道,我知道你很痛苦。”陆烬紧紧地将她拥入怀中,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口被她的利爪再次划破,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声音带着哽咽,像在安抚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别怕,有我在。我会帮你解脱的,再也不会让你痛苦了。”
说完,他猛地松开她,在苏晚还未反应过来的瞬间,从口袋里掏出那把早已准备好的锋利匕首。
匕首的寒光映在他眼底,也映在苏晚惊恐的瞳孔里。
“陆烬,不要!”苏晚的理智彻底清醒,她看清了他的动作,瞳孔骤然收缩,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疯了一样扑过去想要阻止他,“不要这样!我不要你死!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活着!”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陆烬看着她泪流满面的脸,嘴角勾起一抹温柔而决绝的笑容,那笑容里带着两世的深情和眷恋,带着终于可以为她解脱的释然。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像是要将她的模样永远刻进灵魂深处,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将匕首狠狠刺进了自己的心脏。
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染红了他的衣衫,也溅满了苏晚的脸颊和双手,滚烫的温度带着致命的绝望,瞬间将她淹没。
滚烫的鲜血溅在脸上的瞬间,苏晚的大脑一片空白。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耳边的一切声响都消失了,只剩下自己剧烈到近乎撕裂的心跳声,还有陆烬身体缓缓倒下的沉闷声响。她僵在原地,浑身冰冷,指尖还残留着他脸颊的余温,掌心却已被温热的血液浸透,那温度烫得她骨头缝都在发疼。
“陆烬……”她的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像被狂风折断的芦苇,连一句完整的话都喊不出来。
陆烬倒在她的怀里,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如纸,胸口的伤口还在汩汩地流着血,染红了她浅杏色的连衣裙,也染红了她眼底的世界。他艰难地抬起手,想要最后一次抚摸她的脸颊,指尖却在触碰到她皮肤的前一刻,无力地垂落下来。
“晚晚……”他张了张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带着穿透灵魂的重量,“这样……你就……解脱了……好好活下去……”
“我不要解脱!我只要你!”苏晚猛地反应过来,紧紧地抱住他冰冷的身体,将脸埋在他的颈间,放声大哭,“陆烬,你醒醒!你别吓我!我错了,我不该任性,我不该让你一个人承担这一切!你回来好不好,我求求你了!”
她的哭声凄厉而绝望,回荡在空旷的古董店里,却再也换不回他的回应。陆烬的眼神已经渐渐涣散,瞳孔里最后一丝光亮也慢慢熄灭,嘴角那抹温柔的笑容,永远地定格在了脸上。
他的心脏彻底停止了跳动,身体也渐渐变得冰冷僵硬,像一尊失去了灵魂的雕塑。
就在陆烬彻底失去气息的那一刻,苏晚体内那股肆虐的戾气骤然消散,像是从未存在过一样。颈间碎裂的护身符碎片发出一阵微弱的金光,随后彻底失去了光泽,化作粉末散落一地。两世的怨恨,两世的孽缘,终究以这样惨烈的方式,画上了句号。
苏晚抱着陆烬冰冷的身体,坐在满地狼藉的血泊中,哭到几乎昏厥。她恢复了所有的理智,却永远失去了那个用生命爱她、救她的男人。那些被诅咒操控的疯狂,那些无意识的伤害,此刻都变成了最锋利的刀,一遍遍地凌迟着她的心脏。
她想起他们初遇时的雨天,他站在门口,眼神深邃地看着那枚青铜铃铛;想起他放弃陆家继承权,拖着行李箱站在古董店门口,笑着说“以后我只是你的陆烬”;想起他为她煮的糖醋排骨,为她排队买的馄饨,为她绣的铃铛吊坠;想起他深夜里坐在床边,温柔地看着她睡觉的模样……
那些甜蜜的回忆,此刻都变成了最残忍的酷刑,让她痛不欲生。
不知哭了多久,苏晚才渐渐缓过神来。她小心翼翼地将陆烬的身体放平,用颤抖的手为他擦拭脸上的血迹,整理好他凌乱的衣衫。她坐在他身边,一遍遍地抚摸着他的脸颊,仿佛这样就能将他唤醒。
“陆烬,你说过要带我去江南的,你说过要和我一起看日出日落的,你说过要和我过一辈子的……”她轻声呢喃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地掉落在他的脸上,“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你怎么能丢下我一个人呢?”
古董店里的青铜铃铛不知被谁碰了一下,发出“叮铃叮铃”的声响,清脆却带着无尽的悲伤,像是在为这段跨越两世的爱恋,奏响最后的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