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知夏,重逢知你
晚自习后的风带着夏末的余温,吹得路旁的梧桐叶沙沙作响。夏栖迟牵着冬以安的手慢慢往前走,冰棍融化的甜水顺着指缝往下滴,他却没松开,直到走到教学楼拐角,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着熟悉的咋呼声。
“栖迟!冬以安!等等我!跑这么快干嘛,是怕食堂的夜宵卖完吗?”
林野背着鼓囊囊的书包一路小跑过来,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贴在额头上,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豆沙包——那是他晚自习偷偷藏在桌肚里的,说是要留着当“睡前小点心”。他凑到两人中间,左右看了看,咂咂嘴:“你们俩怎么还攥着冰棍棍啊?早化完了吧,我刚才在教室就听见塑料纸响了。”
夏栖迟松开冬以安的手,侧身把他往自己身边带了带,避开过往的学生:“刚跟以安聊数学题,没注意时间。你怎么才出来?老班又留你了?”
“可不是嘛!”林野垮着脸,把豆沙包塞进嘴里嚼了嚼,“就因为我月考数学最后一道大题,把辅助线画错了,老班拉着我讲了十分钟‘几何题的灵魂是辅助线’,听得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对了以安,”他突然转向冬以安,眼里闪着求知的光,“刚才栖迟跟你讲那两道大题的时候,我偷听到一嘴,那个三角函数的转化,你听懂了吗?能不能再跟我讲讲?我总觉得老班讲的太绕了。”
冬以安愣了愣,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包带,随即轻轻点头:“好,我……我把我的草稿纸给你看,上面写了步骤。”他说话时声音还是很轻,但比起刚才面对夏栖迟时的紧绷,明显放松了些,连垂着的肩膀都微微垮了下来。
夏栖迟看着这一幕,心里悄悄松了口气。林野就像个没心没肺的小太阳,不管什么时候都能把气氛搅热,上辈子冬以安因为债务变得越来越沉默,连跟人对视都不敢,只有林野还总拉着他去食堂吃饭、去操场散步,说“一个人待着会发霉”。可惜后来冬以安为了躲追债的人,主动跟林野断了联系,林野还郁闷了好一阵子,总问他“以安是不是讨厌我了”。
“对了,刚才我从教学楼出来的时候,好像看见巷口有个人影晃了一下,”林野突然想起什么,指了指不远处的巷口,“黑糊糊的,还蹲在地上,不会是流浪汉吧?咱们学校附近怎么会有这个啊?”
夏栖迟的目光瞬间沉了下去,他拉着冬以安的手腕往自己身后藏了藏,声音压得很低:“你看清楚了吗?是男是女?穿什么衣服?”
林野挠了挠头,仔细回想:“没太看清,就看见个背影,好像穿了件黑色的外套,个子不高。怎么了?栖迟,你这么紧张干嘛?”
冬以安咬着下唇,指尖掐紧了书包带,塑料的摩擦声在夜里格外清晰。他垂着头,声音轻得像蚊子叫:“没……没什么,可能就是路过的人吧。”
夏栖迟看他耳尖泛白,连指尖都在微微发抖,哪里还不知道他在怕什么。他没再追问,只是用指腹轻轻蹭了蹭冬以安手腕上那道淤青——那道痕比昨天看起来更重了些,青紫色的印子透过薄校服,隐约能看到边缘的形状,根本不像是骑车摔的。
“这伤到底怎么弄的?”夏栖迟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以安,你别骗我。”
冬以安猛地缩回手,往后退了半步,眼神里满是慌乱:“真……真的是骑车摔的,我不小心撞到了栏杆。”
“撞到栏杆会是这个形状?”林野也凑过来,皱着眉仔细看了看,“这明明是被什么东西勒出来的吧?以安,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有人欺负你吗?”他说着就撸起袖子,一副“谁敢欺负你我就跟谁拼命”的样子,“你跟我说,我去帮你找老师!”
“没有!真的没有!”冬以安连忙摆手,眼里都快泛起水汽了,“就是我自己不小心,你们别问了好不好?”
夏栖迟看着他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连忙拉住林野:“好了,别问了,以安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他转向冬以安,语气放软,“是我们太紧张了,对不起。”
林野还想说什么,被夏栖迟用眼神制止了。他虽然心里纳闷,但也知道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只能挠挠头:“那行吧,不过以安,你要是真遇到事,可千万别自己扛着,我跟栖迟都在呢。”
“嗯。”冬以安低低应了一声,垂着的头却没抬起来。
夏栖迟看了眼天色,路灯已经亮了很久,路上的学生越来越少:“时间不早了,我们送你回去吧。以后每天放学,我们都等你一起走,好不好?”
林野立刻附和:“对!一起走!我正好可以跟你们请教数学题,而且人多热闹,还能防‘流浪汉’!”他说着还故意挥了挥拳头,想逗冬以安笑。
冬以安抬头看了看他们,路灯的光在他眼里晃出细碎的光斑,他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轻轻点头:“好,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林野拍着胸脯,“咱们可是铁三角,谁跟谁啊!”
三人一起往冬以安住的巷子走,林野一路都在说学校里的趣事——比如哪个老师上课忘带教案,哪个同学课间被粉笔头砸中,逗得冬以安偶尔会弯一下嘴角。夏栖迟走在冬以安身边,悄悄把书包往他那边挪了挪,用肩膀轻轻撞了撞他的胳膊,像是在安抚。
走到巷口时,夏栖迟停下脚步,目光扫过巷子深处——那里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只有风吹过垃圾桶的声音。他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水果糖,塞进冬以安手里:“这个给你,甜的,能让人心情变好。明天早上想吃什么?我去校外给你带。”
林野凑过来:“我也要!我想吃城南那家的肉包,听说他家的肉包肉馅特别足!”
冬以安握着那颗糖,指尖传来糖纸的温热,他低头看了看,忽然小声说:“我……我想吃城南那家的馄饨,汤里要多加醋和香菜。”
“没问题!”夏栖迟立刻答应,“我明天早点起,给你和林野都带。七点我们在教室等你,好不好?”
“嗯。”冬以安点头,转身往巷子里走,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谢谢你们,明天见。”
“明天见!”林野挥挥手,直到冬以安的身影消失在黑暗里,才收回手,转向夏栖迟,“栖迟,你说实话,以安是不是真的遇到事了?他刚才那样子,根本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夏栖迟看着巷子口,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说:“他家里可能有点困难,具体的我还不清楚,但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多陪着他,别让他一个人扛着。”
“那我们要不要帮他?”林野急了,“要是缺钱的话,我可以把我的零花钱给他!我妈每个月都给我不少呢!”
“先别急,”夏栖迟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先弄清楚情况,别帮倒忙。你明天多跟以安聊聊,看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注意别太刻意,免得他起疑心。”
“好!我知道了!”林野点头,“那我们也回去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两人往家走,路过校门口的小卖部时,夏栖迟突然停住脚步,进去买了两盒胃药——他记得冬以安有胃病,上辈子总是疼得蜷缩在座位上,却连一片止痛药都舍不得买。
回到家时,客厅的灯还亮着。张妈从厨房探出头,手里拿着一碗刚温好的银耳汤:“小迟回来了?快喝点银耳汤,今天特意给你加了莲子,安神。”
夏栖迟接过碗,喝了一口,甜丝丝的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驱散了夜里的凉意。他看着张妈忙碌的身影,忽然开口:“张妈,明天早上我要早点去学校,还要帮两个同学带早餐,城南那家的馄饨,要三碗,多加醋和香菜。”
“这么早?”张妈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是不是要跟同学一起复习啊?行,我明天早点叫你,你路上注意安全,骑车慢点开。”
“嗯,谢谢张妈。”夏栖迟喝完银耳汤,回到房间,拿出手机,翻到通讯录里“李律师”的号码——那是他父母留在国内的律师,专门帮他处理一些事务。上辈子冬以安被追债的人逼得最紧的时候,他曾想找李律师帮忙,可还没等他开口,冬以安就出事了。
他编辑了一条短信:“李律师,您好,我想咨询一下债务纠纷的问题,比如子女是否需要承担父母生前的债务,还有遇到暴力追债该怎么办。”发送键按下的瞬间,他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稍微落了落。
第二天早上六点,夏栖迟就骑着车往城南赶。那家馄饨店开在老巷子里,每天只卖两个小时,去晚了就没了。他到的时候,店里已经有不少人了,大多是早起的老人和学生。
“老板,三碗馄饨,都多加醋和香菜,打包。”
“好嘞!稍等啊!”老板麻利地包着馄饨,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夏栖迟站在店门口,看着巷子里来往的人,忽然想起上辈子冬以安就是在这里,缩着脖子排队买馄饨,手里攥着皱巴巴的零钱,生怕不够。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冬以安的难处,只觉得这个人“娇气”,连早饭都要挑三拣四。
“小伙子,你的馄饨好了!”老板把打包好的馄饨递过来,“小心烫啊!”
“谢谢老板。”夏栖迟接过馄饨,往学校赶。一路上,他小心翼翼地护着保温袋,生怕馄饨凉了。
到教室的时候,才六点半,教室里还没几个人。他把馄饨放在桌上,刚想坐下,就看见冬以安背着书包走了进来,脸色比昨天好了些。
“早。”夏栖迟笑着站起来,把其中一碗馄饨递给他,“还热着呢,快吃吧。”
冬以安愣了愣,接过馄饨,打开保温盖,热气裹挟着醋和香菜的香味散开,瞬间填满了整个角落。他抬头看了看夏栖迟,眼里满是惊讶:“你……你真的去买了?”
“当然了,说话算话。”夏栖迟坐在他旁边,“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冬以安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喝着汤,眼眶却悄悄红了——他已经很久没吃过热乎的早饭了,自从父亲去世后,他每天要么不吃,要么就啃干面包,像这样热气腾腾的馄饨,还是第一次。
就在这时,林野背着书包冲了进来,嘴里喊着:“我的馄饨呢?栖迟,我的馄饨!”他凑到桌前,看到冬以安手里的馄饨,立刻眉开眼笑,“太好了,我饿死了!”
夏栖迟把另一碗馄饨递给林野:“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林野接过馄饨,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嘴里还含糊不清地说:“好吃!太好吃了!栖迟,下次我们还来买!”
冬以安看着林野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那是夏栖迟第一次看到他笑得这么开心——不是嘴角微微弯一下,而是眼睛都眯了起来,像只终于放松下来的小猫。
早自习的铃声响起,班主任抱着一摞试卷走进来,拍了拍手:“安静一下,今天我们进行数学小测,检验一下大家最近的复习成果,把无关的东西都收起来。”
试卷发下来,夏栖迟低头看了看,都是最近讲过的题型。他侧头看了看冬以安,发现他握着笔的手还是有些发抖,便悄悄在桌肚里碰了碰他的胳膊,用口型说:“别紧张,你可以的。”
冬以安愣了愣,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点了点头,握紧了笔。
小测进行到一半,夏栖迟忽然听到旁边传来轻轻的咳嗽声,他抬头一看,发现冬以安的脸色又白了,额头沁出了冷汗,握着笔的手在纸上划出歪歪扭扭的线条。
林野也注意到了,他悄悄把自己的水杯推到冬以安面前,用口型说:“喝点水。”
冬以安摇了摇头,想继续做题,可胃里的绞痛越来越厉害,他忍不住趴在了桌上,肩膀微微颤抖。
下课铃一响,夏栖迟立刻站起来,扶着冬以安的胳膊:“以安,你怎么样?是不是胃疼?我去给你拿药。”他说着就往教室外跑,林野也连忙站起来,扶着冬以安:“你别乱动,栖迟很快就回来了。”
夏栖迟跑得飞快,到医务室跟校医说明情况,拿了温水和止痛药,又飞快地跑回教室。他把药片放在冬以安手里,递过温水:“快吃了吧,吃了就不疼了。”
冬以安接过药片,和着温水吞了下去,过了一会儿,脸色才慢慢好转。他看着夏栖迟和林野,轻声说:“谢谢你们,又麻烦你们了。”
“跟我们还客气什么?”林野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是朋友啊!以后你要是再胃疼,就跟我们说,别硬撑着。”
夏栖迟也点头:“对,别硬撑。你要是不方便买胃药,我可以帮你买,放在教室里,你随时吃。”
冬以安看着他们,眼眶又红了,他低下头,用课本挡住脸,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声音带着点哽咽:“其实……我爸生前欠了别人钱,那些人最近总来找我,还……还勒我的手腕,让我还钱。我不敢跟你们说,怕你们嫌弃我,怕你们不跟我做朋友了。”
夏栖迟和林野对视一眼,都松了口气——终于知道以安在怕什么了。林野立刻说:“我们怎么会嫌弃你呢!这又不是你的错!那些人也太过分了,居然敢欺负你,下次他们再来,你就跟我们说,我们跟你一起去跟他们讲道理!”
“对,”夏栖迟也说,“你不用一个人扛着,我们可以帮你。我已经咨询了律师,子女不需要承担父母生前的债务,那些人要是再暴力追债,我们可以报警。”
冬以安愣住了,他看着夏栖迟,眼里满是不敢相信:“真的吗?我……我不用还钱?”
“真的,”夏栖迟肯定地点头,“律师明天会跟我详细说,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处理,好不好?”
冬以安看着眼前的两个人,突然笑了,那是一种卸下所有重担的笑,比阳光还要耀眼。他用力点头:“好,谢谢你们。”
就在这时,夏栖迟的手机响了,是李律师发来的短信:“夏同学,关于债务纠纷的问题,我已经整理好了资料,明天上午十点你可以来我办公室,我们详细谈。另外,我已经联系了派出所的朋友,要是那些人再骚扰你同学,可以直接报警,他们会处理的。”
夏栖迟把短信给冬以安和林野看,两人都笑了。林野拍着手:“太好了!这样以安就不用再怕那些人了!”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三人身上,暖洋洋的。蝉鸣依旧聒噪,可这一刻,却让人觉得格外安心。夏栖迟看着身边的两个人,心里清楚,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没有遗憾,没有错过,只有并肩同行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