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厌声走进我茶楼的那天,雨下得像一把钝刀,把整个城市割得支离破碎。
我正用银匙拨弄茶则里的白毫银针,听见风铃响动,抬头就看见他站在门口,黑风衣上雨水蜿蜒而下,在柚木地板上积成一小片阴郁的湖。
“营业时间牌写着三点开门。”我没起身,茶针在瓷碗里划出细响,“您早到了二十七分钟。”
他摘下湿透的皮质手套,露出修长苍白的手指,无名指第二关节处有一道淡色疤痕,像被什么细线勒过。
“温向烛?”他声音很低,像隔着毛玻璃传过来,“你的‘骨瓷滇红’,能治噩梦?”
茶柜第三格的锡罐突然发出轻微嗡鸣。我眯起眼,看见他腰间露出一角的青铜罗盘,指针正疯狂震颤。
“那要看——”我推开茶海上的青瓷盖碗,“您的噩梦,值多少价钱。”
他在我对面坐下时,我闻到了防腐剂的味道。
不是福尔马林那种刺鼻的气息,而是更隐秘的、藏在旧书扉页里的那种干燥剂气味。我煮水的手指顿了顿,紫砂壶嘴飘出的白雾里,忽然闪过一帧画面:解剖台、不锈钢托盘、被镊子夹起的纤维组织——
“警察?”我把沸水冲进茶壶,茶叶在高温里发出细微尖叫。
他笑了,左脸颊浮现一个很浅的酒窝,这让他身上那股阴冷感突然裂开一道缝:“现在看风水也要持证上岗了?”
罗盘被他随手放在茶席上,我注意到底盘刻着奇怪的刻度,不是寻常的二十四山向,而是一圈细密的数字,像某种编码。
“茶宠不错。”他突然伸手碰了碰那只紫砂金蟾,我后背瞬间绷紧——蟾蜍嘴里含着我昨晚磨碎的阿普唑仑。
金蟾在他指尖转了个方向,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对着我。
第一泡茶汤橙红透亮,他端起闻香杯时,袖口滑落,露出手腕内侧的电子监控环。
“假释犯?”我故意让茶匙磕到杯沿,“还是精神评估期的危险分子?”
他忽然倾身过来,鼻尖几乎碰到我的睫毛。这个距离足够我看清他虹膜上的纹路——不是常见的放射状,而是一圈圈同心圆,像被冻结的漩涡。
“你左眼,”他呼吸喷在我耳廓,“瞳孔比右眼慢0.3秒收缩。”
茶海上的水渍突然扭曲成奇怪的形状。我猛地后仰,却被他扣住后颈,另一只手掀开我衬衫领口——锁骨下方三寸,有个香烟烫出的疤痕,正诡异地泛着淡蓝。
“□□戒断反应。”他拇指按在伤疤上,“难怪你的‘安神茶’特别有效。”
窗外炸响一道雷,电光中他的影子在墙上暴涨,罗盘指针笔直指向我心脏。
我挣开他,茶刀已经抵住他喉结:“程先生,您到底是来喝茶——”
“还是来找死?”
血珠顺着刀刃滚落,他却笑起来,从内袋抽出一张照片推过来。泛黄的画面里是个沉在玻璃罐中的胎儿标本,浸泡液里飘着几片茶叶。
“三年前慈爱医院失火案。”他舔掉颈间的血,“唯一没找到的标本,现在泡在你的茶罐里。”
茶刀当啷落地。我认得那个标本——它此刻正躺在我地下室冷柜,玻璃罐上的标签写着:骨瓷滇红母株
雨下得更急了,我们隔着茶海对视,水雾在之间织成一张模糊的网。
他突然抓起我右手按在罗盘上,铜针立刻疯转,最后停在一个诡异的夹角。
“子时流水,寅时雾散。”他念出我茶楼门前的木刻楹联,手指插进我指缝,“下一句是什么?”
我喉咙发紧。那副对联根本没有下句——或者说,下句是用人血写在门楣内侧的:
“辰时收尸”
茶柜深处传来指甲刮擦木板的声音。程厌声松开我,从怀里掏出一支注射器放在茶台上:“茶碱浓度17%,够你看见‘那些东西’了。”
针管里的液体泛着珍珠母光泽,和我静脉里流淌的一模一样。
凌晨三点十八分,我蜷缩在茶台下方,数着程厌声的脚步在头顶来回踱步。
他正在对我的茶叶做可怕的事——
先是把白牡丹倒进铜盆用打火机灼烧,接着用手术刀剖开普洱茶饼,最后抓起那罐骨瓷滇红,将整包白色粉末倒了进去。
“我知道你醒着。”他踹了踹茶台,“你的呼吸频率从每分钟14次降到9次,这是装睡时的生理反应。”
我爬出来时,看见他正在往自己静脉推注透明液体,罗盘摆在血泊里,指针逆时针旋转。
“第一个死者叫青禾。”他拔出针头,“她喝了你给的茶,从产科大楼跳下去——尸检发现她子宫里有个三个月大的胚胎。”
茶柜突然剧烈摇晃,第三格锡罐滚落在地,洒出的茶叶拼成一个扭曲的“冤”字。
程厌声用鞋尖碾碎那些叶片,俯身捏住我下巴:“温老板,你到底是治病——”
“还是借胎养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