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来催促:“阿袂,阿袖该随文若回去了。”
姜袂却依旧拉着唐袖的手,不舍得松开。
姜袂哀怨道:“从前我们也不常睡在一起,可是自从相认后,住在一个屋檐下,我就觉得很安心,因为袖袖你在距离我很近的地方。可是今夜之后,我们之间不仅隔了院墙,还有一间宅邸,和更多的院墙。”
“袖袖,我不想让你走,你就在我家住下吧。”姜袂喝了些酒,不容拒绝地说。
唐袖拍着她手安慰:“但是也没有很远,想见,随时就见到了。明日我让厨房做蒸鸡蛋糕,你带着郭奕来吃。”
“鸡蛋糕啊。”姜袂喃喃,“好久没吃了。袖袖,我更想吃奶油蛋糕。可惜古代没有奶油。袖袖,我想家了,我想回家……”
姜袂说着说着,竟是红了眼眶,泪水氤氲地紧盯着唐袖。
“我不想做郭奕的娘亲,我只想做我爸妈的女儿。人为什么不能一辈子都是小孩呢?为什么现在连回家都变成了奢望?早知晓,穿越前我就不同他们吵架了。”姜袂半醉后,话格外多。
唐袖被她引出思乡的离愁别绪,不禁也唉声叹气起来。
“我也想回家。”良久,唐袖沉声道。
“呜呜呜,袖袖,我要回家——”姜袂听过唐袖的话,更是嚎啕起来。
姜袂痛哭的声音,很快吸引快要送完宾客的郭嘉前来察看,就连荀彧都缓缓走来。
姜袂重复:“我要回家!”
郭嘉上前要扶姜袂起身,安慰:“阿袂,我们现今不就是在我们的家吗?”
哪知,姜袂猛地一摆手,挥开郭嘉,愤懑地道:“郭奉孝,你别跟我顾左右而言他。我告诉你,我要同你和离。我才不要做你的妻子,我要回家,找我的爸爸妈妈。”
“爸爸妈妈是?”郭嘉疑惑姜袂偶尔会蹦出一些自己闻所未闻的辞藻,但此时此刻比于好奇更重要的是,姜袂醉酒竟然豪言要同自己和离?
郭嘉急忙规劝:“阿袂,你若是想祭拜泰山和丈母,我们寻几日回你家乡便是,你如何舍得抛下我?”
郭嘉故作可怜巴巴。
姜袂见郭嘉那张俊秀的脸上表情难过,本能地抚上他微皱的眉头,安慰:“小帅哥,你别不开心,姐姐疼你……”
紧接着,话锋一转,姜袂又去挥郭嘉的手:“你父母才死了需要祭拜呢。”
郭嘉的面上难得露出无奈,怔愣了片刻,继而微笑:“是啊,阿袂,我的爹娘也都过世了。我在这世上,只有你和奕儿了。”
那哀婉的语气听得姜袂心口揪疼。
姜袂抚着胸前,哽咽:“好吧,那我不走了,我也走不掉。小帅哥,你要对我很好很好啊,不然我会难过死的。”
郭嘉复朗笑:“阿袂,你醉了。”
“我没有!”姜袂斩钉截铁。
眼见姜袂不再哭,荀彧站在内间门外,缓缓地出声:“阿袖,我们该回家了。”
唐袖答应:“哦好。”
她起身正准备离开,路过姜袂身旁的时候,姜袂一把抓住她。
姜袂厉声:“荀文若,你不能带走她。她是我的。她明明和我一样很想家,可是她从来没有说过。她明明也很可怜,回不去家,可是她难过的时候,身边都没有一个说话的人。好不容易我才来到她身边,你不能带走她!”
唐袖劝阻姜袂:“好了,阿袂,夜色深了,就算我可以不回去,也得带着俣俣和窈窈回去啊。”
“不行!”姜袂拽唐袖的衣袂更紧,“你反正也不喜欢荀文若,不如带着俣俣和窈窈搬来我们家。你们和离,我和你和郭嘉以及孩子们,待在一起,永远不分离。”
唐袖无奈地翻了翻眼,小声提醒:“姜袂,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姜袂不管不顾,抱着唐袖就是哭:“我不管,袖袖,你不能抛下我。我来这里,已经被你抛下好些年,从今往后你再不能抛下我。”
郭嘉努力去掰开姜袂的手。
荀彧听着姜袂的话,努力思忖了好一会。他也有些微醺,思绪跟不太上。但他最终还是捕捉到了些许讯息:
她要唐袖与自己和离。
荀彧旋即也上前,揽着唐袖往怀里拉。
在他和郭嘉的共同努力下,姜袂总算放开唐袖。
郭嘉再不给姜袂闹腾的机会,一把抱起姜袂离开内间,往后院走去。
唐袖被荀彧牵着也离开郭府。
临走前,唐袖不忘叫上:“俣俣、窈窈,走了,回家。”
因荀府与郭府距离很近,他们来时就没有乘坐马车,回来自然还是步行。
荀彧一直默声在旁边走。
俣俣和窈窈跑在前面打闹。
唐袖注意到荀彧牵着自己的手,下意识地想要抽出。但她稍一使力,竟被荀彧牵得更紧。
唐袖出声:“那个……我可以自己走。”
荀彧闻言,转过头来认认真真地看她。
他们成婚也有好些年。起先自己推拒她,故意把她留在家中。后来局势使然,他辞官归家,她却性情大变,但让人更愿意亲近。一转眼,他们从颍川到邺城又到许都,孩子也有了。
荀彧蓦地开口,有些无辜:“为何你会不喜爱我?”
唐袖一愣,荀彧这次是真醉了吧?
她不知该如何回答,良久地沉默。
荀彧又自言自语:“可是夫妻之间,妻子本就该仰慕自己的丈夫。你我成婚许多年,儿女双全。如此这般,姜袂竟还说你不喜爱我。”
肯定是醉了,不然他怎么会直呼姜袂名讳。唐袖断定。
唐袖闻言好笑:“成婚生子为夫妻,就一定会喜欢吗?你也太自信了,是你如此,还是你们古代男儿皆是如此?”
荀彧表情困惑。
唐袖牵着他一边往家回,一边意味深长地解释:“丁夫人、卞夫人、环夫人,她们与曹司空都是夫妻,也有孩子,她们就都喜欢曹司空吗?或许曾经喜欢过,但是丁夫人如今肯定不喜欢了。其他夫人也或许只是为了依傍曹操,才同他在一起。”
“况且,你们古代男子知晓什么叫喜欢吗?”唐袖稍稍倒退着走,回眸望荀彧,恍然,“也不对,我还是狭隘了。因为我瞧着郭奉孝可能知晓。他待姜袂心诚、满心喜爱,不管有没有表白过,明眼人都知晓他喜欢姜袂。”
“那荀大人你呢?”唐袖好笑地问荀彧,仿若事不关己。
荀彧又是一阵沉思,接着反问:“如何不?”
唐袖摇头:“这样吧,我问你几个问题。一者,你觉得我本就应该喜欢你,那我除了你还能有其他亲近的男子吗?”
“自然不能。”荀彧肃正了颜色。
“那你说你也喜欢我,你能保证往后余生一定不纳其他美色吗?”
“男子很多都是三妻四妾。可是他们的妻妾本就该仰慕他们。”荀彧习以为常地说着,但总又觉得哪里不对,越说,眉头蹙得越紧。
“这就不是喜欢啊。”唐袖论断,“喜欢是人人平等,你只有我,我只有你。你们这种允许自己喜欢其他美色,却不容许美色喜欢其他男子的叫作占有欲,不叫喜欢。”
“二者,若是有一日我逼你,你会为了我离开曹司空,乃至永远不选主公吗?”
荀彧想都没想:“自然不能。抱负是抱负,大丈夫何会被妻儿妨碍抱负?”
“那你也不是喜欢。虽说相爱的人会彼此理解、体谅,但是也会穷尽一切只为自己爱的人好。”
荀彧的表情更迷惑了,难得一扫从容不迫的姿态,变得迷茫。
当然,这很可能也是他喝多了酒的缘故。
唐袖继续道:“三者,我们分别,你会时时刻刻都在思念我吗?每日都在想着,我可以来到你身边。等我真的要来的时候,你会翘首期盼?”
荀彧回想自己在许都等待唐袖自邺城而来的时候。
荀彧摇了摇头。
“那你肯定不喜欢我啊。就说从前,你看见郭嘉都比看见我高兴。”唐袖也记忆犹新,当初初入许都,荀彧忽视自己的事情。
“可是,”荀彧努力急思了半晌,反驳,“我一还没有纳其他美色;二也一直在思量如何对你好些;三者若是再有机会,我一定第一时间注意到你,而不是奉孝。”
唐袖笑:“你是还没有,并非本心使然的不会。正如你想对我好,是因为我是你的妻子,而不是我就是我,唐袖本人,无论我嫁没嫁给你。”
说着,唐袖察觉不对,又改口:“当然,倘若我嫁给其他人,你还想对我好,这不一定对。”
“相爱的人,爱彼此都是出自本能,绝非吃一堑长一智地不停更易。你将郭嘉当作真朋友,所以会最先注意到他。或许等你有一天,无论做什么最先想到我,大概就是喜欢我了。”唐袖笑意盎然。
荀彧沉吟了半晌,总结:“故而,你的意思是,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那为何你我还会……”
荀彧望了望俣俣和窈窈,又抬起自己牵着唐袖的手。
唐袖一顿,趁机将手从荀彧掌心抽出,解释:“我们是夫妻啊。夫妻之间也有夫妻之情。我们和睦相处,这就已经比许多夫妻要好。但夫妻之情不是单纯的男女之情。”
“就是结果也差不多。我们会住在一起、睡在一起,做羞羞的事情。因为没有做好措施,拥有彼此的子嗣。然后,如果没有谁背叛谁,或者找到真爱的话,相伴到老。”唐袖粲然一笑。
这是多么平静美好又没有波折的结局,可是不知晓为什么想象自己一辈子遇不见真爱地度过余生,唐袖内心空落落的。
若是能在这样的过程中,加上荀彧真的爱她,会不会更好?
唐袖只想了一瞬,便告诉自己别昏了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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