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得绵密,把校园的松柏染成了粉白色。络娮坐在宿舍的书桌前,指尖反复点着手机屏幕——半小时前,她给祈盛发了条消息,约他喝杯咖啡,此刻对话框还停留在“发送成功”的提示页,像悬在心头的一根线。
正胡思乱想时,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络娮一把抓过手机,屏幕上跳出祈盛的消息:“可以,明天下午三点,学校东门的咖啡馆?”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足足十秒,才后知后觉地笑出声。
第二天下午,络娮提前十分钟到了咖啡馆。她选了个靠窗的位置,点了杯热可可。窗外的雪已经停了,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桌上投下温暖的光斑,却驱不散她心里的紧张。
三点整,咖啡馆的门被推开,祈盛走了进来。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羽绒服,没戴帽子,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看到络娮时,朝她走了过来。
“抱歉,来晚了。”他脱下外套,挂在椅背上,“刚和导师讨论完论文。”
“没有,我也刚到。”络娮连忙摆手,给他递过点单,“学长想喝点什么?”
“一杯美式就好。”
等咖啡的间隙,两人都没说话,气氛有点尴尬。络娮低头看着杯里的热可可,勺子在里面轻轻搅动,终于还是没忍住,轻声问:“学长,你以前总戴的那顶白色网球帽,怎么后来没见你戴了?”
祈盛的动作顿了一下,握着杯子的手指紧了紧,沉默几秒才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些:“那顶帽子……是以前打网球时戴的。”
“你以前打网球吗?”络娮好奇地问,“我以为你是练田径的,运动会上跑那么快。”
“网球是从小练的,”他笑了笑,笑意却没到眼底,“练了快十年,差点就走了专业路子。”
“那为什么……”
“因为一个人。”祈盛的目光落在窗外的雪地上,像是透过雪花看到了很久以前的事,“我们是在网球俱乐部认识的,她是网球特长生。我们一起训练,一起参加比赛,拍子都是同款的。”
络娮的心猛地一沉,握着杯子的手微微收紧。听他说“一起训练”“同款拍子”,心里隐隐猜到,那个人对他来说,绝不仅仅是普通朋友。
“我们约定好要一起进省队,”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种被岁月磨过的沙哑,“那年省赛,我拿到了冠军,她却走了。”
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大口,喉结滚动了一下:“后来我问她为什么,她说网球太累了,她受够了每天练到手臂抬不起来,受够了输赢带来的压力。我跟她吵,说她辜负了两个人这么多年的坚持,她说我根本不懂她想要什么……”
“省赛的奖杯我拿到了,”他看着络娮,眼神里藏着很深的疲惫,“后来带过几次校队训练,现在很少碰网球拍了。那顶帽子,也被我收起来了。”
络娮静静地听着,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那些细碎的描述——一起的约定、激烈的争吵、决绝的转身,让她越发确定,那个“她”,一定是他曾经很重要的人,或许是前女友。
那顶消失的网球帽背后,藏着一段被打碎的过往。他的沉默寡言,都源于那场争吵里被撕裂的信任和期待。
“那……你现在还会想起她吗?”络娮小声问。
“很少了,”祈盛摇摇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壁,“但看到她相关的东西,偶尔还是会下意识避开。”
他顿了顿,忽然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点自嘲:“说起来挺可笑的,我连她喜欢的乐队都不敢听,怕想起以前一起去看演唱会的日子。”
络娮看着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脆弱,忽然觉得那个在运动会上闪闪发光的身影,和此刻坐在面前的他,重叠成了一个更立体的人。
“学长,”她鼓起勇气,认真地看着他,“你打网球的时候,一定很耀眼。”
祈盛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以前还行吧,至少能让她在看台上为我加油。”
“那你现在……还会想重新拿起球拍吗?”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络娮以为他不会回答,才轻轻说:“不知道。或许等什么时候,能真正把输赢和她分开,只记得自己当初为什么喜欢网球,就可以了。”
“会的,”络娮看着他的眼睛,语气很坚定,“你那么喜欢的东西,不会真的放下的。”
祈盛看着她,笑了,那笑容像雪后初晴的阳光,驱散了眼底的阴霾:“借你吉言。”
他的目光落在络娮脸上,带着点温和的笑意:“其实,我挺佩服你的。”
“佩服我什么?”络娮愣住了。
“佩服你对自己喜欢的东西,那么坚持。”他说,“上次看你调试程序,那么专注,眼睛里有光。那种状态,很打动人。”
被他这样夸奖,络娮的脸颊又开始发烫,心跳也快了起来。她抬起头,撞进他的眼睛里,那里面没有平时的疏离,只有温和的笑意,像冬日里的阳光,暖暖地照在她心上。
有那么一瞬间,络娮差点就把心里的话说出口了。她想说“学长,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想说“和你合作的这段时间,我很开心”。
但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她看到他眼中刚刚舒展的释然,也明白那块伤疤需要时间慢慢愈合。她不想在这个时候,用自己的心意给他增加新的负担。或许,像现在这样,做一个能听他说心事的学妹,就已经很好了。
“谢谢,”络娮低下头,掩饰着自己的慌乱,“我会继续努力的。”
祈盛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局促,没有再追问,只是笑了笑,转移了话题:“寒假打算怎么过?”
“可能会在家看看书,学学编程。”
“挺好的,”他点点头,“劳逸结合。”
接下来的聊天,气氛又回到了轻松的状态。他们聊了寒假的计划,聊了新学期的安排,甚至聊到了小黑——络娮给祈盛看了小黑的照片,告诉他那只曾经怯生生的小猫,现在已经成了家里的“霸王”。
“很可爱。”祈盛看着照片,嘴角扬起温柔的弧度。
不知不觉,咖啡馆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窗外的天色开始变暗,街灯一盏盏亮起,暖黄的灯光映在雪地上,格外温馨。
“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祈盛看了看表,站起身。
“嗯,我也该回宿舍收拾东西了。”络娮也跟着站起来。
两人一起走出咖啡馆,雪又开始下了起来,细小的雪花落在头发上,冰凉的。
“谢谢你的咖啡。”祈盛说。
络娮笑了笑。
走到校门口,祈盛停下脚步:“我先回研究生公寓了,你路上小心。”
“再见。”
“再见。”
祈盛转身走进雪中,背影很快被雪花模糊。络娮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路的尽头,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又有点空落落的。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没有发消息,也没有再往前走。今天的咖啡,对她来说,是一次勇敢的尝试,也是一次温柔的理解——理解了他的沉默,也接纳了他们之间现在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