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梧间 第85章 坦诚

青雀死了三天了，而陈怀音也三日没合眼，她的尸体被草草的裹了扔掉了，陈怀音也无力去追逐了。

她从此以后就坐在青雀常常守着她入睡的那张榻边，不吃不喝，一动不动，也像死了一般。

赵允容每次来看她，她的精力都衰竭一分，快要跟书桌上的那支被摘下来的花一样枯萎。

她这回身体很坚强，既没有晕倒还有力气跟劝阻她的人对抗。

青雀死了，她一度也产生了想要自尽陪她的想法，可想想还有一个段政颖在等着她，她不能就这样白白轻生了。

可她这样为青雀守丧，守得身心憔悴，也看得赵允容痛心疾首，「……怀音，三日已经到了，可以吃点去睡了。」

眼前这个人也是帮凶，陈怀音看向他的眼神错综复杂，爱恨交织，悲痛难忍。

赵允容道，「你非要这样虐待用青雀换回的一条命吗。」

陈怀音不想看他，也不想听他说任何，「……你走。」

赵允容吸一口气看向别处，眨一下眼睛屏住泪水，「……你连我也要恨吗？」

陈怀音此刻痛之入骨，这个人却还在反问她，但她无力辩驳，只觉得浑身憔悴失力，两眼也失去焦距，赵允容扶住她，想让她振作起来，因为将来的路还很长，她若这样死了，封神之旅就告终了，从前的一切苦难都白白煎熬了，「你要重新开始，怀音。」

「你跟段政颖不同，你是年幼时激愤泄恨，尚有回旋的余地。但他是有谋虑的杀人报复，已经无力挽回了。」

「你听师兄的，我带你回武当，只要你从此摒弃恶念，虔心向善——」

他的谆谆教导还未讲完，陈怀音就一个耳光打了上来，眼里全是恨与绝望，指着门口道，「……滚！」

虽说这下耳光一点也没用力，许是她气力衰竭了，但对赵允容而言，无疑比捅了他一剑更痛，「……」

她这样执迷不悟，他还如何去渡。

见赵允容放下碗筷决绝离去，陈怀音又形销骨立的靠回墙壁，闭眼落下滚烫泪水，「……青雀。」

青雀是从小陪伴她长大的人，是她最为真挚的朋友，是唯一无条件不求回报关爱她甚至为她去死的人，她的存在和感情比赵允容跟段政颖更为纯粹，更加可贵。

失去了青雀，她以后还要如何去开怀大笑呢。

心高气傲的赵允容回到书房也是怒火中烧，但他又不能对陈怀音动手，只能怒拍一掌桌子，并控制好自己的内力与力道，没有使之震碎，但却吓着了前来探望的司命，「……」

见他怒目而视，司命也战战兢兢道，「帝君……青梧仙子又惹您生气了？」

赵允容轻而易举就捏碎了一只茶杯，尚在气头上，咬牙切齿道，「她当真是翅膀硬了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可她现在不知您是帝君啊！您别怪她，别怪她。」

「次次历劫都那么难过，人世的情念就这么难以割舍吗？青雀是死了但也回归到天界了，可她呢？她自己半身不遂还在为别人心力交瘁，当真是要气死我。」

司命给她说话道，「您是帝君，您都懂。可她还被蒙在鼓里，还不知青雀死后能历劫成功回归天庭，自然是得伤心上一阵的。」

赵允容吸一口气，「我当然是知道她难过才去劝诫她，可她呢？她不听劝阻也就罢了，她还……动手？」

「啊？她又打您了吗？」

赵允容吃瘪，「什么叫又？」

司命不语，这时赵允容也记起曾在九重天上还挨过她更重的一巴掌，便也沉默了会儿。

「那个段政颖以后不会再出现了吧。」

司命唯唯诺诺道，「这个……不能说，小仙也不懂。」

「居然被他逃过一劫……」

司命一愣，「您、就那么恨他？」

赵允容正视他，「他难道不该死？有他在怀音就不可能走上正途。想来之前他所造的杀戮怀音也是懂的……居然还瞒着我？」

司命见他匆匆离去，就知道要去找陈怀音的麻烦，但又阻止不了只能甩了下衣袖，「唉！」

陈怀音的院子里常翠羽正走出来，她道，「我方才找怀音谈了谈，她这几日精神不振，向我请示去麓山寺清修一段时间，你还有什么话快些与她去说吧，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想见任何人了。」

赵允容睁大眼睛也顾不得跟常翠羽多说便跑去了陈怀音房里，彼时她正在缓慢的收拾行囊，赵允容一下抓住她的手腕，「常翠羽说你要去麓山寺？」

陈怀音刚吃了点饭，恢复了点力气，但还是经不住他这样用力的质问，有气无力道，「是。」

他们才结婚两个多月，她就要抛下丈夫去寺庙清修当真是疯了，「你要清修就跟我回武当。」

陈怀音根本不想与他多说，「放开我。」

「你告诉我，段政颖所做的那些事，你是不是都知道？」

陈怀音以为他是阻她的，没想到问出的居然是这样可笑的问题，「是啊……我都知道怎么了？」

赵允容再次发问，「你就这样一直维护着他？维护一个杀人凶手？还是杀你父亲的人？」

陈怀音放下包袱与他说清，「没错……我是帮凶啊。」

「你要不要杀了我？我给你这个机会！」

她突然吼道，赵允容反倒被她的气势吓到，「你——」

陈怀音走过他身侧与他细说道，「在扬州的时候我就认出了他是纪简阳，也知道是他杀了九华派掌门。后来他还杀了少林寺方丈的师弟，重伤逃离，你知道他逃去哪里了吗？」

赵允容回头不可思议的看着她笑了起来，「他逃到武当来了你一定想不到吧？在你们满世界寻找凶手的时候，他就住在离你最近的地方——我的房里。」

赵允容快听不去，陈怀音的每一个字都在刺激着他，「后来武林大会他决意要杀陈满泽，我同意了还让他注意安全。」

陈怀音仰天大笑起来，「陈满泽死前我也在，他怒吼着让我去找帮手，可我没有……我就看他死在段政颖的剑下了！我好快活！」

赵允容闭眼吸气，忍下所有，「……你疯了吗……」

陈怀音已经顾不得一切了，「……疯了？我是疯了才会陪你留在武当！才会给常翠羽找到机会对他下手！」

赵允容全然愣住，一颗心在急速变冷，血液也在逐渐凝固，「——陈怀音！」

明明被人怒不可遏的吼了，可她却痛快无比，「你不是说……不后悔吗？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赵允容心灰意冷的看向她，「……你太让我失望了。」

陈怀音不再犹豫，拿起包袱推开门去，义无反顾的离开了。

「既如此，我也没必要留在凡间了。」赵允容闭眼正要做下决定，看着陈怀音离开的司命走进来劝解道，「帝君万万不可，您真要放弃青梧仙子？都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了。」

赵允容道，「她执念太深，恐渡不过此难关了。」

「帝君您这都亲自下凡来了，要不还是想想办法，要是这回失败给她造成什么阴影，以后怕是再也不敢去尝试了。」

「当不了神就做个仙吧，总比她继续下去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要好。」

「帝君您的意思是回到天界之后要停止她跟储君殿下的历劫？可要是您用神力强制停止，这反噬定会伤您上百上千年修为的！」

赵允容再一想还有退路，「……储君……让我想想。」

「段政颖反正无路可退了，他的储君身份倒可以利用起来。」

司命「咦」了声，「帝君您又要利用储君殿下？他他他好歹是储君哪。」

「既然他是怀音渡不过劫难的根本，那我就索性将他除去让他早日回归天界，以免怀音深受其害夜长梦多。」

司命觉得不妥，但赵允容觉得不错，「总而言之，先稳定下怀音的心绪再说，不能让她再受到段政颖的干扰了。」

「可她……可她是青梧仙子的时候，就跟储君殿下是姻缘红线的两端了，这是天注定要纠缠在一起的……」司命轻轻提醒一句，赵允容大吃一惊，「什么？」

司命没料到这一点帝轲居然不晓，一时间嘴巴张大了不知如何解释，「呃……」

「说。」

司命抿唇整理了思绪，娓娓道来，「就是简青梧跟储君殿下那会儿刚下凡渡完情劫得了仙籍，月老便发现储君殿下的姻缘红线那端有了另一半，便是青梧仙子。」

赵允容的手指蜷起，一言不发，示意司命继续往下，司命道，「月老以为储君殿下喜事将近，便将这情缘上报给了天帝陛下，陛下……大概是有些瞧不上刚入仙籍的简青梧，怕她作为殿下的命定之人会影响了他的前程，便令我拿了忘川水来，逼他俩喝下去了。」

赵允容咬着后槽牙，「为何现在才告知本座？」

司命也是左右为难，「可那时帝君心中尚未在意青梧仙子……而天帝陛下又叫我等将二人姻缘红线之事保密……他俩又喝了忘川水，小仙想经过一百年的时间兴许就能冲淡这份感情了，就没有多说。」

他辛辛苦苦栽培的简青梧一朝成仙，居然被命运安排给了别人，这点绝不容许，就是上苍的意思他也不允许他俩的情缘继续延续下去。

「那这封神之旅就更不能败了，她若回去还是个仙籍岂不是要跟那祸害纠缠生生世世？惟有成神才能摆脱这命运。」

「方才我竟糊涂了……」赵允容眼里杀意顿生，「无论如何，都要除去段政颖。」

司命看赵允容心意已决，恨怒交加，忍不住又提醒一句，「那个帝君——」

「说。」

「您当真要用赵允容的身份去杀段政颖？」

「有何不妥吗。」

「那陈怀音一定会恨您的呀！」

赵允容不以为意道，「恨就恨了……恨也不过三五载的事情，等她慢慢看淡了，我还可以继续渡她。」

可司命总觉得哪里不对，「虽说赵允容把段政颖当成情敌想要杀了他也无可厚非，可——」

「情敌？他配吗？」赵允容居高临下道，「简青梧是本座的人，她来天界是本座的意思，渡劫也是本座的督促，就算在凡间，她也只属于我！」

司命以前还怨这帝君对感情太冷静太淡定，现在好像为情偏激过头了，可能身在凡间确实身不由己，情难自控吧。

「帝君说得对！没有人可以觊觎青梧仙子，就算是储君殿下也不行！」

言归正传，赵允容道，「那我等一段时日，等她冷静下来再去看她吧。你回天界吧，这里不用你管。」

「是，帝君，小仙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