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梧间 第70章 冷落

三年一度的武林大会终于结束，有的人大饱眼福，不仅发现了燕云山庄的一匹黑马，还领教了十三剑之首的真正实力。还有的人大仇得报，除去了武林第一邪教紫榆神宫的教主实在大快人心。

各大派的人都共同感叹的一件事便是，「还好赵允容前面几场都让武当他们内部消化了，不然杀入决赛就没别人的事了。」

段政颖脖子围了圈白布，看起来怪搞笑的，连梁鸿都忍不住逗他，「啧啧啧，像是上吊不成勉强救回的样子。」

段政颖义愤填膺道，「上吊也没遇上赵允容那么恐怖好吗？」

想起之前他还穿过赵允容衣服就觉得寒心，「还好没把他衣服顺走，让他将来多一个揍我的理由。」

陈怀音自己不好跟去燕云山庄那边，就拜托青雀送了药过去，可段政颖这点小伤也用不上，他拿着陈怀音的药自言自语道，「真正受伤的可是我的心灵。」

梁鸿一个爆栗拍他脑袋上，「你今天风头可是出够了，别再矫情了啊！」

陈怀音从药房出来就回房间跟青雀整理行囊，准备跟孔雀山庄的人打道回府。

正好门敲了三下，打开一看是卢青衣，「师妹，大师兄叫你。」

陈怀音道，「哦知道了，你跟他说我整理好东西就过来。」

卢青衣有些拘谨，「……大师兄让你现在就过去。」

青雀道，「我来整理，你去吧，早去早回，别耽搁又惹爆陈宝璐那个臭脾气。」

陈怀音走过连廊，敲了下赵允容的房门，「师兄？」

「进来。」

他正放下一杯茶，郑重其事的等着她，陈怀音道，「师兄是有什么事要嘱咐我吗？」

「就在刚刚，你去给段政颖拿药的时候，我已经跟师父还有你父亲提了我们的婚事。」

陈怀音不知这句话的重点是哪个，一时头绪有点乱，「……啊？」

「你不愿意？」

她从未见过哪个提亲的跟赵允容一样神色冷峻的，不像是提亲，倒像是要提刀杀人。

他还蹙着眉，这代表他在生气。

陈怀音自然知道他又误会段政颖，也不知道该从何解释，「……我愿意啊！我愿意的。」

赵允容眉宇这才舒展些，「你不是在勉强吧。」

陈怀音连忙摇头。

「你父亲说，等陈宝璐跟邱栩完婚之后，再安排我俩的婚事。」

陈怀音站得笔直，「……好。」

「所以你还是得先回孔雀山庄。」

陈怀音没法儿接他的话，「师兄……要我别回去吗？」

「不是，既然婚事已定，你也该回去了，只是——」他顿了顿，「倘若姓段的在此期间再来骚扰你——」

「不会的！」

陈怀音斩钉截铁的保证，「我跟他不是师兄你想的那样！」

她辩解得越言之凿凿，赵允容反而越不信，陈怀音就反过来说，「见识到师兄你的武功，他一定不敢再来了！」

赵允容又问，「那你呢？方才大会上赢的是我，你怎么反而在看他？」

陈怀音低头，「……我错了，我以后不看他了。」

她也不能说因为担心段政颖的伤势，这样只会火上浇油。

赵允容完全不接受这样的认错，他早就摸透陈怀音喜欢道歉但知错不改的本性，「当真？」

陈怀音也左右为难，「那我要怎么做师兄你才会相信我呢？」

赵允容赌气不说话，看向一侧。

这时远处的青雀喊了声，「我整理好啦！」

陈怀音也不再解释就要离开，「那师兄我就先——」

她转身要走，赵允容一把拉住她，可能在气头上力度没控制好，陈怀音措手不及转了一周正好坐倒在他身上，「……呃。」

这是赵允容始料未及的，当然也吓到了陈怀音，她这样半躺着极为难受，手还被拉疼了，只想起来，可她一动，赵允容却按住她，「……别动。」

陈怀音寻思着说道，「那我能坐坐好吗？有点难受。」

赵允容表情一滞，陈怀音不等他同意，自己用手撑着后面的茶几往后挪了一点，然后坐稳在他大腿上，「……」

既然他想体会一下坐怀不乱，那陈怀音就成全他，看他是否能稳如泰山。

陈怀音反客为主，赵允容却镇住了，两眼出神的看着她，陈怀音也不说话，就默默把弄乱的衣裳铺铺平，放放好。

良久赵允容才启齿，「……稍后我送你下山。」

陈怀音点了下头。

两个人面容之近，以至于视线形成一处盲点，赵允容鬼使神差的伸手从她腰间往上滑，陈怀音一下僵直了背脊，眼睛连眨两下。

忽而对上了赵允容的眼神，他一贯下垂的睫羽似是藏着万千**，抬眸的一瞬全部绽放。

这深如一泓潭水的眼神，正试图将陈怀音拖入无尽深渊。

陈怀音感受着他手下缓慢试探的爱抚，直到薄如蝉翼的吻贴上她的脖颈。

她大概快死了，因为只有濒死才会心跳加快，呼吸急促。

人还挂在赵允容身上，但魂儿不知飞哪里去了，直到一声敲门声将她冷不防带回，「小姐！我们要走啦！」

赵允容也吓了一跳，但没陈怀音反应这般强烈，她几乎是瞬间推开起身走到赵允容跟前三步之遥，这时房门推开，青雀不解的看着这两脸上带着奇怪红晕的人，「……呃，该走了。」

赵允容一手扶着茶几，面容视线侧向低垂着，喉结还动了下，迎上去的青雀差不多是知道了点什么不该知道的，连忙抱住陈怀音的胳膊转身，「快走……我扶你。」

陈怀音脸红过之后就白得可怕，青雀也看出来她是吓着了，连忙带她离开，直到走去前殿路上才敢问，「你们刚刚……刚刚——」

「我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陈怀音木讷的看着她，「我觉得……我要多练习一下。」

「什么？」

「不然到了成亲的那天……我可能真的会死。」

青雀推攘了下她，「你怎么搞得这么怂？这衣服不都还整整齐齐的吗？亲一下你就不行了？」

陈怀音摇头，「……他摸我了。」

青雀没听清，「哈？」

陈怀音解释不通，直接上手，拿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这里，还揉了好几下！」

青雀像是被烫着一般缩手，「你要死！我才不要摸你。」

陈怀音终于恢复全身的力气，叹了口气，「我突然不想成亲了，我害怕。」

青雀尚未得知成亲这事儿，听得一脸懵，直到前厅的武当掌门跟陈盟主一脸笑容的走出来，走到陈怀音跟前，「那就这么决定了，等宝璐的婚事完成，我就去挑个好日子。」

掌门也笑逐颜开的看着陈怀音，「之前看不透自己心意，如今总算看清了吧！允容都跟你说了吧？」

陈怀音温和点头。

陈满泽更是心花怒放，「掌门不用送了不用送了，反正过不了多久又得见面啦！」

等走出前殿广场，青雀这才反应过来，「你跟赵师兄的婚事成了？」

陈怀音迟钝点头，「我现在后悔应该来不及了吧？」

青雀道，「那当然来不及了，以陈盟主的性格，明天全武林就都知道了。」

眼见得陈满泽在前头缓步等待，陈怀音眼尖马上追上前去，「父亲。」

陈满泽终于不再指责她，「这赵允容远比我想象的要出色，你能嫁给他也是你的福气。」

此时站在另一侧的陈宝璐没好气的从鼻腔里发出一个哼。

陈怀音也不想跟她较劲，赢的实感好像也没那么棒。

「等忙完宝璐的婚事，武当就会来孔雀山庄提亲，快的话年底之前你都能出嫁了！」他说完哈哈大笑，陈怀音也无奈附和一笑。

陈宝璐却很不爽，但也不能扫了父亲的兴致，只能快步走向前去，「邱师兄，我们走！」

邱栩迅速跟上。

陈怀音却在最后头闭了下眼睛，安抚自己，「要稳住。」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回到孔雀山庄已一月有余，再过两日，便是武林盟主的大女儿陈宝璐跟大弟子邱栩的成婚之日，因此五湖四海的江湖同道都陆续赶来江陵贺喜。

一时间白马寺镇摩肩接踵人满为患。

白鹄骑着马跟在赵允容身后，看这车水马龙张灯结彩的街道不禁感慨道，「你说将来你跟怀音师妹的婚礼会不会比这更隆重？」

赵允容倒并不在意婚礼的隆重，对他而言只要成亲的对象是陈怀音即可，但不知陈怀音作何感想，「那要看怀音。她若想隆重，便大肆操办，普天同庆也行。她若不喜铺张，那就简简单单办几桌酒席，请些至关重要的亲人朋友即可。」

白鹄这才想起赵允容似乎还有个身份，「说起来……我还记得当年送你来武当修习的可都是一群锦衣华服之人。再联想到当今天下姓的也是赵，是你的赵对吧？」

他说得语无伦次，但赵允容也听清了，「所以你要表达什么？我都在武当待了这么多年了，可不会再回开封了。」

白鹄恍然大悟，「了解。」

孔雀山庄此刻早就门庭若市，就连九华派的楚燕乐也跟在陈绮云一侧帮忙接待着来宾。

白鹄找了一眼却没见着陈怀音，赵允容跨身下马，陈满泽一眼就瞥见了鹤立鸡群的他，便笑脸迎来，「允容来了！」

听这亲昵的称呼，白鹄冷不防抖了两下，赵允容倒是没有丝毫介怀，做了个揖道，「陈盟主。」

「还叫盟主？过不了多久就得改口啦！」

赵允容但笑不语，陈满泽道，「来来来，来个人带武当弟子去北苑那边，带去怀音那里！」

白鹄还要放置武当的贺礼，就没有跟上，赵允容才进孔雀山庄就看到一直候在大门一侧的青雀，青雀也蹦蹦跳跳的跑来，「赵师兄！跟我走吧。」

「好。」

赵允容万万没想到，陈怀音正在院子里跟几个绣娘学刺绣，她原本作为大小姐手不能提肩不能抗，自然也没怎么学过什么精细活，难得学习了还挺认真，连赵允容到了都没察觉，直到青雀在她肩膀一拍，「看谁来了？」

陈怀音侧过头去，赵允容正站在十步之遥，微笑的看向这里，「怀音。」

这下她在孔雀山庄养了一个月的平稳心跳突然又不受控制了，「……」

「小姐我去倒茶！」青雀说着还招手了一群绣娘一起离开，别打搅他俩的二人世界，绣娘们也是头一回得见如此标致的人，免不了七嘴八舌几句，「那便是二小姐的未婚夫？」

「当真长得端庄俊俏！跟二小姐着实般配！」

「我还想着谁能有幸娶到二小姐呢！」

赵允容微微低一下头，陈怀音也手足无措的迎接他，将一些凌乱的针线放到一侧，「……你坐。」

赵允容随意瞥了下她绣的几片青叶，抛出话题道，「绣的是叶子？」

陈怀音声音细弱，带着些腼腆，不是性格使然而是担心自己的水准，「嗯，是梧桐叶。」

赵允容拿起一看，经她这么提醒还确实有点像，「你喜欢梧桐？」

「嗯……小时候家门口就种了棵梧桐，我跟哥哥时常在树下玩耍。」

赵允容原以为她说的是孔雀山庄，可后半句一听就不对，突然有些接不上她的话，「……」

陈怀音接过自己的话茬，「传说……梧是雄树，桐是雌树，梧桐同长同老，同生同死，且枝干挺拔，根深叶茂，是忠贞爱情的象征。」

这下赵允容终于理解，「嗯……不仅如此，诗中也有栽桐引凤一说，除了忠贞爱情，梧桐也可比喻高洁美好的品格。」

「对。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陈怀音突然觉得现在的谈话方向有点奇怪，像是进入了什么才子佳人的场合，显得有些别扭。

赵允容也跟她一样，陷入一种熟悉却又陌生的气氛当中。

忽而陈怀音叹了口气起身背对着赵允容委屈道，「……都怪青雀，把人都带走，留我们俩大眼瞪小眼。」

她单独一人有点不好意思面对赵允容，自从成亲的事定下来，两个人的情愫就好像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变得不那么自在，不那么顺畅了。

赵允容也明白，他从身后抱住陈怀音低头道，「没关系，那就别转过身，让我这样抱一会儿，不说话也行。」

陈怀音又很受拘束的全身僵硬起来，以她这天分大概是不适合成亲的，也许陈满泽当初说的对，既然这么怂，还不如出家为尼，一辈子都不碰男人。

就在二人温情脉脉的依靠时，院门口突然传来一声清脆嘹亮的喊声，「怀音！」

这声音她太熟悉了，是段政颖的没错。

果不其然她跟赵允容一回头，见到的就是愣在门口的大摇大摆的段政颖，「……？」

赵允容马上收起刚才的温情，蹙眉冷脸仿佛换了个人，「你来做什么？」

段政颖一眼就看穿这两个人刚才在郎情妾意，心中也多了股无名怒气，「我为什么不能来？我是燕云山庄的人，陈盟主可乐意邀请我来呢！」

「那你来怀音的院子作甚？」

「当然是来找她啊！」

陈怀音心想赵允容不懂内情也就罢了，段政颖还偏偏露出一副挑衅的模样这是为何？欠揍？之前在武林大会上被揍得还不够？

赵允容指着门口厉声道，「请走，不欢迎。」

「偏不！」

他就这样走进来，反倒是青雀一下阻拦住他跟他使眼色，「你要死吗……快走快走，我陪你玩儿可别添乱了！」

段政颖被她推着往外，很不爽的回头看了一眼，像是小孩子闹脾气一样。

气氛被打破了，但又陷入了另外一种冷寂中，这全程陈怀音一个字没讲，但赵允容看她的眼神却明显变了样，「他为何还这般大大方方来寻你？你跟他没说清楚吗？」

陈怀音心想这要怎么说，总不能嫁人就跟从前的亲人断绝往来吧？但横竖赵允容是被蒙在鼓里的，「……呃，说过了，他皮比较厚，说不听。」

陈怀音思来想去还是牺牲掉段政颖好了，毕竟他血厚耐打，要是赵允容对她发飚的话，她估计扛不了多久就要下跪认错。

错认多了，她的可信度就会大打折扣，这着实不好，千秋大业才开了个头，怎么能让甲方彻底失去信任呢？

赵允容想想也是，若段政颖只是个好吃懒做不学无术的浑小子也就罢了，他就算觊觎陈怀音也走不进孔雀山庄来。可如今他的武功有目共睹，若是真想要横刀夺爱，有的是时间跟手段。

思及此他握紧拳头就要出去，陈怀音马上喊住，「师兄你去哪里？」

赵允容道，「去去就回。」

陈怀音实在找不到什么优秀的理由了，只能瞎扯道，「其实！其实段政颖喜欢的是青雀！」

赵允容回头，一脸不信。

陈怀音再次肯定下这个谎言，「之前在武当的时候，青雀不是也经常下山溜出去玩儿吗？都是他跟青雀在玩！真的！」

「那为何前几次他只带你一人离开武当弟子的视线？」

陈怀音只好再编另外一个谎言，「这……自然是他发现我美丽的外表不及青雀有趣的灵魂！」

末了还加上一句补充，「当然、青雀也长得好看……就是比我有趣。」

赵允容明明在问着很严重的问题，她却这样带偏了话题，这让赵允容很无语，只得放弃了去找段政颖的念头，而且今日是陈宝璐大婚，要在此刻闹出什么动静来，恐怕是不给孔雀山庄情面了。

赵允容暗想，等回去路上再警告他也不迟。

见赵允容表情舒展一分，陈怀音便马上拉起他的手，「走，我们出去散散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