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梧间 第69章 神识

这才是令陈怀音真正为难的一战，她真不知道该站哪边，就看段政颖那边草草的包扎了之前被邱栩伤到的手臂，突然有些为他担心。

她再看一眼赵允容，但赵允容未曾给她回眸，如今他眼里全是段政颖的身影，直到走上擂台才发现自己有多期待这一战。

而段政颖也一愣，这赵允容的气场明显跟前面的人有着天差地别，别说比武，估计很多人在气势上就被他吓倒了。

但他不能这么怂，因为这家伙以后可是会喊他一声大哥的。

段政颖道，「我们换成木剑吧，受伤不好。」

赵允容也同意，武当掌门欣慰点头，「甚好甚好，点到即止。」

即便是拿着木剑的赵允容，他也能攻如疾风劲草，退如瞬间移动，要是一般人就算有三头六臂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决绝的武当十三剑之首，眼里已无旁骛，只是锁定了必输之人，在他最短的时间内解决。

一把木剑在他手中仿佛上古神器，进可劈星斩月，御则毫发无伤。

而如今，段政颖也终于明白被整个武林所称道的赵允容到底有多强，三年前能在他手下扛过二十招的邱栩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段政颖咬牙终于等到一点空隙，趁机一击攻上，却是被赵允容滴水不漏的防御迫于撤回，那一瞬赵允容迅速换手持剑，速度快得连段政颖都没注意，那冷傲决绝的一剑已经抵住他的咽喉，因为力道之大，难免刺破他下颚，流出两滴鲜血。

段政颖觉得命比较重要，所以脱手木剑举起投降，「你强你强……我认输。」

这瞠目结舌的一战看得大伙儿都分辨不清赵允容的剑招到底有多快，「……？」

连白鹄也张大了嘴巴，「这……这允容是跟段公子有仇吗？我就没见他发挥过全部实力，今日真是大开眼界了。」

虽说段政颖已弃剑投降，但赵允容收剑速度颇慢，像是警告他一般，就在大伙儿都目瞪口呆替段政颖捏一把冷汗时，忽而从远方苍穹传来两声狂笑，「果真英雄出少年，两位少侠好功夫！让我梅某能一瞻这绝代风采！」

原本还静坐屏息的六大派这会儿全员拔刀站起，面向这穿着浓深紫色衣袍的狂妄之徒。

不知是他轻功太好，还是决赛太过精彩以致场内居然无人发现紫榆神宫的教主已光临许久，「……梅悦深！」

「你总算来了！」九华派的楚燕乐率先厉喊一声，剑已出鞘，只等取他项上人头。

梅悦深落于擂台之上，赵允容这才收剑背身，而段政颖却愣在原地，许久才听到燕云山庄的人喊他，这才倒退几步，走下擂台。梅悦深扫他一眼，不曾说话。

他面向的是九华派一众，郑重其事道，「楚掌门，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身为一派之首怎会说话不算话。」

此时少林寺的方丈也从容起身，「阿弥陀佛，看来今日梅教主能给在座各派一个解释，我等洗耳恭听。」

段政颖站在燕云山庄一席，他也全神贯注的盯着擂台上方，并握紧手中长剑，随时准备背水一战，忽而他瞥到了陈怀音的视线，有些内疚的躲闪开了。

赵允容也将擂台交给梅悦深，彬彬有礼的颔首退下。

他抬眉一看，却发现陈怀音的视线放在了燕云山庄一席。

……要是重来一次，他会拒绝换成木剑的提议。

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大家的目光都落在对峙的九华派跟梅悦深身上，今日他一人前来，除非是练成了独火神功，否则不会有机会从六大派的围攻之下逃脱。

「我梅某确实没什么好解释的，几位武林同道的确死于我紫榆的独火神功之下，所以身为一教之主，我愿对此负责。」

楚燕乐震惊，连陈满泽也眯眼道，「梅教主今日是想以一敌六了？」

梅悦深也不卖关子，「陈盟主，多年前一战我已力所难及败给了你，今日以一敌六……」他忽而大笑起来，「倒是你紧张过度了。」

梅悦深周围看过一圈，最后将目标锁定东道主这边，「这样吧，你们这些掌门庄主这几十年来我也领教过多回了，今日我就想向武林大会的魁首讨教一番，不知张师父可否同意？」

没等武当掌门发话，楚燕乐拍案道，「你还是先过我九华派这一关吧！」

他蓦地飞身直上，为复仇一战拉开帷幕，「我父究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你要如此残忍的逼死他！」

梅悦深抿唇不说，连番后退躲避楚燕乐的剑招，此刻台下已经沸腾，都在高呼着，「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段政颖不知这梅悦深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他回忆起多年前的相逢，还是历历在目。

梅悦深在六年前参加完武林大会败在陈满泽手下回去大理之际，遭到了常翠羽的追杀，在他仓皇逃至扬州之际，遇到了在外偷懒闲逛的段政颖，彼时段政颖还是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武功平平却还想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在梅悦深口述的独火神功心法之下，数招便击退了常翠羽的手下。那时梅悦深便知自己找到了真正的传人，只可惜这小子已经成为燕云山庄弟子，梅悦深提议让他去大理他没有接受。梅悦深思来想去，独火神功若落入常翠羽之手定会搅得武林天翻地覆，倒不如留给颇有天分的段政颖。

他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完美的托付对象，谁曾想段政颖身负血海深仇，练成独火神功之后便开始肆无忌惮的杀伐报复。

可年迈无力的梅悦深已阻挡不了他，情非得已之下，只得决定替他背下一切来到武林大会对峙。

毕竟段政颖也救过他的命，而且比起一个力不从心的教主，紫榆神宫更需要天赋异禀的下一代传人，段政颖就是当之无愧的人选。只有留下他的命，让他继承紫榆神宫，紫榆神宫才不会被常翠羽霸占利用。

这已是最好的决定。

梅悦深虽年迈力衰，但对付一个楚燕乐还不在话下，不过三五十招，楚燕乐便败阵倒下，弟子们纷纷上台搀扶，可他却吐一口血恨得牙痒痒道，「少林方丈还在犹豫什么！不为你师弟报仇了吗！」

少林方丈冷静飞身至擂台徐步走来站定，梅悦深也有礼向他致意，「方丈，请赐教。」

梅悦深十多年前也曾跟少林方丈切磋过，二人虽点到即止，但梅悦深也清楚自己还是棋差一招。如今二人赤手空拳，几招过后便是内力竞技。少林方丈的袈裟无风翻动，有风更是因为内力的游弋形成最为强硬的护盾，教所有人望而却步。

「好深的内力！」陈盟主也起身道。

这时眼见为实的段政颖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说，要是那日进少林寺偷袭，遇到的不是十八铜人而是这位方丈的话，那他绝无逃出生天的可能。

少林寺的人很少与他人比试较量，若非是为了惩奸除恶，否则一般不会展露出他们的全部实力。方丈的内力醇厚游弋，别说挣出对手，就算震碎石壁也是可能之事。

这交汇的内力仿佛将空气切割，嘶嘶战栗，听得人耳鸣难受，像陈怀音这样没有武功的甚至要堵起耳朵来。

就在梅悦深快支撑不住而少林方丈也打算收手之际，猝不及防一把冷剑从身后刺穿，梅悦深瞬间吐血，单手撑地倒下，回头鄙夷的看着偷袭的楚燕乐。此刻得逞的楚燕乐笑得狰狞无比，「对付你这种武林败类，不需要讲究什么江湖道义！」

段政颖忍无可忍就要挺身而出，可梁鸿却按紧了他试图挡住他，不让外人发现这里的不对劲。

少林寺方丈也蹙眉难忍，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双手合掌遗憾道，「阿弥陀佛……」

此刻东道主的武当掌门终于走出来，「梅教主……你便是死也要保下那真正的凶手？」

楚燕乐跟被咬的疯狗一般吠道，「张师父这是何意？梅悦深他就是凶手！我如今杀了他也是为武林除害！从此紫榆神宫后继无人你们五大派也少了一个强劲的对手！」

少林方丈闭眼沉默，武当掌门轻轻摇头，「……罢了。」

但最为关键的事还没解决，陈满泽可不允许梅悦深就这么死去，「死之前得把独火神功交出来！以免这魔功出世再给江湖带来危害。」

梅悦深颤颤巍巍的站起来，一边笑一边吐血，「没想到连陈盟主也觊觎我紫榆的圣物，独火神功乃是我教百年流传下来的绝顶神功，当年常护法为了与你成亲帮你称霸武林偷取了上半卷，你如今想要的是剩余的下半卷吧？」

不等各大派的人质疑陈满泽，梅悦深又道，「下半卷才是重中之重，既然大家都觉得这是会危害武林之物，我又岂会留存到现在？」

他得意的看向陈满泽不可思议的表情，「我早就将它毁了！六年前武林大会结束，你跟常翠羽追杀我的时候我就毁掉了它！从此以后，它便在这江湖绝迹了！你们大可放心——」

他突然仰天爆吼一声，终是承受不住一剑穿心之痛而喷出汩汩鲜血，喷了最近的楚燕乐一脸，重重的倒地暴毙了。

在几大派都不敢置信的议论纷纷之际，邱栩也终于想起，「那掌法——」

曾经陈满泽跟少林方丈比试的时候，他旁观过，眼见得陈满泽就快败阵，最后便是用的这奇怪的一掌镇住了对方，才让对方莫名认输的。

大伙儿的眼光虽有异样，但要说凶手是陈满泽也不太可能，毕竟他身为武林盟主，整个江湖都懂他的行踪，他没可能去天南地北的找人杀。

只是想到他曾用利用原配利用紫榆的独火神功独步天下，大家都有些说不上来的鄙视。

鄙视归鄙视，但真正敢于表达的人也少之又少，不论过程如何，就结果而言陈满泽论武功确实是当之无愧的武林第一，至今不曾有人挑衅且赢下他过。

也有不少人为紫榆神宫的梅教主所惋惜，「没想到一代宗师，命丧于此。」

这其中最为愤恨难忍的便是段政颖，他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忍在心中却无法说之于口，而一边的梁鸿或许早就察觉到什么但一直按捺住他，让他不要再趟这次浑水。

段政颖再想想，他跟梅悦深实际也就一面之缘，除了六年前他十四岁的时候救过他之外，便再没有接触过，梅悦深留给他一本完整的独火神功，并告诉他这是唯一的一本，等他练成就毁掉。三年后他终于神功练成，那一日他出发去大理寻找梅悦深，想把上下卷都物归原主。梅悦深给他的条件是只有继任紫榆神宫，他才会与他一见，并亲自为他加冕。但段政颖身负血仇，不能有那样显眼的身份，故而拒绝了他，留下了独火神功的孤本。

梅悦深如今替他顶下诸多罪名，就是为了让他无法心安，紫榆神宫群龙无首，必将会变成一盘散沙被武林同道所针对，梅悦深这是在用自己的死逼他继任紫榆神宫。

段政颖内心百感交集，无法言喻，最终只能闭眼替梅悦深的死默哀。

梅悦深之死，对各大派而言是件好事，所以这场惊心动魄的事故没一会儿，大伙便恢复了精神，又讨论起方才那最终一战。

段政颖悻悻的摸着脖子下的血痕，师兄弟还在发笑，「师兄你最后一战输得也太快了，都没出几招！」

燕云庄主拍了下那个不懂事的徒弟，「自己学艺不精看不懂还说你们师兄！」

这时一侧的少林方丈也感慨道，「……这赵允容的功夫已然在同辈中登顶，恐怕未来十年百年都不会出现他这样的练武奇才了。」

「也难怪梅教主死前还想着跟他切磋一把。」

陈满泽也凝眉沉默，良久才道，「他这还是控制剑道的情况下，要是不受控制想置对方于死地的话，别说段政颖了，就是梅悦深，可能也不在话下。」

此时武当掌门也走回席位，重点批评了下人人称颂的赵允容，「今日怎的戾气如此之重？这样不好、着实不好。」

赵允容也发现自己用力过头了，身边的师兄弟们都瑟瑟发抖的往后退一步，日后怕是会对他毕恭毕敬了。

段政颖受了点伤，却让武林中人也对他刮目相看，「这要换成别人上场，估计三招就死在赵允容剑下了，他居然还能找到机会反击。」

段政颖也确实佩服赵允容，因为少林寺十八铜人在场，他不好使出独火神功的下半卷武功，否则就会被看破。这样只用上半卷的心法结合燕云山庄的剑术，也不是赵允容的对手。

这要是给他得到了独火神功，段政颖抖了下，「那就是真的天下无敌了。」

那不行，以后陈怀音跟他吵架，他作为哥哥的可就不能为她撑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