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梧间 第33章 教学

终于能得帝君的亲自教导了，简青梧兴奋得差点没睡着，等次日慌慌张张打扮去紫微宫的时候，帝轲立于窗前像是恭候多时。

简青梧自觉应该没有迟到，但看他如此端庄严肃的模样就有些怂，摸着垂到胸前的长发缓解一下尴尬道，「帝君……早上好。」

帝轲道，「来了，坐吧。」

简青梧大步流星就走到了书案前坐下，意识到霸占了帝轲的位置，就往边上挪了一点，等帝轲过来。

帝轲懒得去说，将《森罗万象》的全本展示在她身前书案上，站着道，「你先翻到神兽篇。」

简青梧粗略翻了下，看到形形色色的图鉴便找到了，帝轲给她讲解，「扉页上有封印神兽的法术，乃伏羲八卦中的图腾卦，象征兽届，周围是马、牛、羊、龙、鸡、豕、雉、狗，炼成即可驾驭神兽，所向披靡。」

简青梧尚未看完，帝轲道，「神兽篇往后是神器篇，你翻到伏羲琴这一页。」

简青梧显然跟不上他的速度，帝轲轻轻挥手，翻页迅速准确，教导道，「这一卦音乐，可御敌，周围是金、石、土、革、丝、木、匏、竹。」

简青梧听得云里雾里，但还打算硬扛着听下去的时候，帝轲就结束了，「……没了？」

帝轲道，「先试炼这两项。」

他答得牛头不对马嘴，简青梧想问的是究竟该如何试炼，于是向他投去求知若渴的眼神，「帝君……能讲详细些吗？」

帝轲凝眉，「书上都有。」

简青梧认真看了一眼，嫌弃道，「用词隐晦，譬喻生涩，看不懂。」

帝轲道，「哪里不懂。」

简青梧抬眸看他一眼，「……帝君要走吗，要去中枢神殿是吗？」

她幻想着帝君能言传身教，哪怕耳提面命也行，只可惜他冷冰冰的，好像没有留下来的意思。

帝轲道，「在我离开之前，你可以尽快问。」

简青梧想想还是在战神殿跟乘雾一起修习来得轻松，便请示道，「我能去找战神师兄吗？帝君忙的话就先走吧。」

帝轲不满道，「难不成他还能手把手教你？」

简青梧纳闷，她语气态度也没差怎么又惹他生气了，「哦，那我自己一个人看吧。」

帝轲道，「哪里不懂，说。」

简青梧委屈道，「这凭空的该怎么练……也没个神兽给我尝试。这个伏羲琴也是……我怎么练？」

帝轲服气，信手一挥，地面便是一震，随即中庭就多出了一只咆哮出声的火麒麟，便是简青梧先前挑逗的那只幼崽，「……哇！」

帝轲加固了紫微宫的结界，跟着她走出书房，「现在能试炼了吧？」

来送茶点的芝兰被吓得从角落移来，「这……」

帝轲道，「我先去中枢神殿，四个时辰后回来检验你的成果。」

简青梧压根儿没仔细听，木讷的挥手告别，一双眼睛专注的看着在地上撒泼打滚的火麒麟，「……真可爱。」

逗完了火麒麟，简青梧决定忙正事，她先化成霓凰真身，自己拔了根尾巴上的毛放到桌上，然后去花园里采摘绿云跟绿绣球，这些青绿色的花实属罕见，就连芝兰也都大开眼界，「这颜色甚是奇怪。」

简青梧剪了两支，转动道，「好看吗？」

「好看。」

简青梧起身道，「明天就是青雀的生辰了，我要送她一顶最特别的花冠，在我们栖梧山，花冠是送给最要好的朋友的。」

芝兰见桌上早就备好的凤凰翎，若有所思，「那一定是最特别的礼物。」

「对了，仙子的生辰是何时？届时我们也可在紫微宫给你庆祝。」

简青梧编弄着手里的花卉，头也不抬道，「哦……我忘了。」

「我不到十岁就跟父母分离了，后来一个人流浪的时间太久，就忘记自个儿的生辰了。」

芝兰凝眉，「……不记得了？」

简青梧淡淡道，「小时候栖梧山被战乱祸及，我父母都死在我眼前，可能当时太小，受到的刺激太大，就忘了很多年幼的事，后来也甚少再记起了。」

她说得轻飘飘的，芝兰却听得心绞痛，「这……」

简青梧回头对她笑笑，「没关系，那都过去一两百年了，我早就淡忘了。」

既然她本人都不在意了，芝兰也就无需再多提多问，将准备好的南枣核桃糕端出来放到她手边，「昨儿我让仙娥下凡去买的，日期很新鲜，多吃点。」

「嗯！」简青梧编完就去洗了手，回来大快朵颐的吃了两口，嘴里心里一下被这甜蜜的味道所包围，不禁涌起一股暖意，「谢谢你，芝兰！你也是我的好朋友，回头我也给你编一个。」

芝兰笑道，「你看你手都被扎破了，我的那个不着急，以后慢慢来。」

简青梧说罢也哈了下手指，蜷起伸张数次，最后伸了个懒腰，「正事做完了，我该修炼了，让我看看……」

芝兰又将《森罗万象》放到她跟前，鼓励她道，「好好炼，帝君还有两个时辰可就回来了。」

帝轲回到紫微宫之际，简青梧仍在偌大的中庭跟那只火麒麟玩耍，她拿着自己的一根羽毛像逗猫一样逗着它，火麒麟亦是随她所欲，尽心尽力的喷着蓝紫色的火焰，简青梧嬉笑着后退，一张笑颜比她手里的殷红尾羽还要灿烂。

但帝轲的表情不是很好，「练好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连在一旁围观乐呵的芝兰也收起笑意，「……帝君。」

简青梧收了凤凰翎，轻轻点头，「嗯。」

正好《森罗万象》还展开在地板上，简青梧挥一挥手中的翎羽，那火麒麟便腾跃起来，下一秒就钻进了典籍里，帝轲无语。

简青梧道，「看，它进去了。」

帝轲道，「……其他的神兽你也打算用根羽毛吸引它们？」

简青梧狡辩道，「那至少我已经学会封印他们的法术了，至于它们将来肯不肯听话，那就一个一个慢慢调|教。」

帝轲不与她争辩，「那就看你的本事吧。」

简青梧跟着他走进书房，「对了帝君，我今日在看这上面的图鉴时，发现了一个特别可爱的神兽，叫望天吼，请问它在您的书里吗？」

帝轲听懂她的意思，「……不在，你对它感兴趣？」

简青梧拼命点头，捡起地上的《森罗万象》指给帝轲看，「像个大兔子，我喜欢！」

帝轲道，「我让人去打听一下它的下落，有了消息再告诉你。」

简青梧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帝君会帮她这个忙，「……多谢帝君！」

帝轲走入书房才看到书案上的那顶手制花冠，其上花朵颜色特殊，还环绕着一圈霓凰五色尾羽，不禁问道，「你一天没好好修炼，就在弄这个？」

芝兰就要解释，帝轲又道，「戏耍神兽也就罢了，还把这里当成栖梧山？」

简青梧快步走过去把花冠藏在身后，当成珍宝一样护着，怕被阴晴不定的帝君给毁了，「这个……就一次，以后不会了，这是明天我要送给青雀的生辰礼物。」

帝轲一愣，「……那明日你还过来么。」

简青梧点头，「来的，我早一个时辰回去就好。」

帝轲便不再追究，「那……今日的功课就算过了，你回去歇着吧。」

简青梧颔首告退。

辰时未到，简青梧就与戴着花冠的青雀在蕊宫门口挥手告别，「晚上等着我，我要一起聚的！」

青雀也笑容满面对她致意，「等你！我多叫点人，把司命跟瑶华宫的都喊来，大家一起对酒当歌！」

简青梧兴高采烈的一路小跑去紫微宫，就跟年幼的时候去学堂里一般，今日她心情大好，所以哪怕面向一板一眼的帝君也是笑颜满分，「帝君！我来了。」

见帝轲已正襟危坐在书案前，简青梧也坐到一侧，但她坐不端正，身体微微倾斜着，双腿还如人鱼般向另一侧交叠着，一手蜷曲撑着下颚，打量着放置在二人面前的一张琴，「这个就是伏羲琴吗？」

帝轲点头，「会弹琴吗？」

简青梧心中想歪，谈情说爱谁不会，便用力的点了点头，「会！」

帝轲打开《森罗万象》，眼神示意，「弹一小段。」

简青梧扣指按琴，她以前确实会，但许久不弹触感已然陌生，弹出的声音让帝轲望而却步，「……不修炼也能扰人心神，很好。」

简青梧听出他这是反讽，收回手道，「那还是帝君来吧。」

帝轲覆手琴上，墨泼一样的头发垂到简青梧的肩坎，几绺发丝似是太顺，又轻轻滑掉。

简青梧心思完全不在这张琴上，不着痕迹的又跟他靠近了点。

这长发能招惹她，一双十指纤长的手也让人移不开视线，要不是他不乐意，简青梧恨不得马上就拥紧他埋在他胸怀里深吸一口仙气。

「会了吗？」帝轲已经亲手示范了两遍，看向简青梧，简青梧不知天高地厚的摸上他的手，「太快了，慢一点。」

帝轲淡墨无痕的抽回几根被她按住的手指，「还不会？」

简青梧此刻根本不想谈这个琴，但还是勉为其难拨了一圈，这回琴声总算悦耳了些，但她却一直盯着身边的帝轲道，「……是这样吗？」

她拨了一圈弦，手又鬼使神差的摸上了帝轲的，语气极尽温柔道，「……帝君。」

眼看着她就要半个身子靠上来的时候，帝轲抽手扶住她的一侧肩膀，严肃教学态度道，「坐好。」

简青梧调戏中断，怅然若失，「哦。」

帝轲起身道，「你自己好好练，我去中枢神殿。」

看他刚正不阿，一身凛然的背影，简青梧托腮自言自语道，「……真难。」

芝兰见帝轲出门也就送些吃的进来，安慰她道，「没关系，今日帝君回紫微宫的时候你都离开了，检查不了你的功课。」

简青梧索性伏在了书案上，「我说的不是这个难……弹琴我早就会的，我是说帝君好难……连手都不给我摸一下。」

芝兰怔住，「什么？」

简青梧道，「我刚刚摸一下他手，他就抽走一次，摸一下他就反抗一下，被我摸下真的那么难受？」

芝兰表情管理失败道，「你……摸帝君？」

简青梧一手覆上她的手，示意道，「我就这样轻轻碰了两下，他都不给，真小气。」

芝兰浑身激起鸡皮疙瘩，「下次……别这么冲动了。」

简青梧不解，「为何呀？……哦，是不是在骚扰他，我懂了。」

她忽而想起以前储君对她做的过分的事，再一设身处地的想了想帝君，茅塞顿开，「他还不喜欢我……所以还不愿意，我得慢慢来，确实不能冲动。」

芝兰也不知该如何明白的告诉她这个动作的危险性，但听她的话好像又是了解的，便也不再多问，「总之……凡事三思而后行。」

今日也没什么神兽陪她玩，简青梧给庭院里的花花草草浇完水之后便认真的练起了琴，正确的指法辅以上乘心法，她对着院落轻轻一扫弦，那气流便横扫到门口大树，顿时落花纷纷，迷乱人眼。

在这悠悠飘落的满目繁花之后，站着的是回来的帝轲。

简青梧条件反射起身，「啊？这么晚了吗？」

都怪天宫没个昼夜变化，她练着练着都忘了时间，就在她紧张起身理理衣服打算离开的时候，芝兰提醒道，「刚到未时，不急不急。」

简青梧呼一口气，惊讶道，「帝君今日回来得真早，害我以为自己要迟到了。」

帝轲道，「练得如何了？」

简青梧想了想，「嗯……还有一些不懂的地方，帝君能否再给我指点一二？」

芝兰纳闷，这不是已经练得炉火纯青了么？

见帝轲坐下的简青梧咬唇窃笑着一并依偎到他身侧，芝兰就知道自己该退下了。

这早上才提过的警告，怎么晚上还没到她就给抛之脑后了。

帝轲道，「哪里不会？」

简青梧随意点了一处，帝轲见她小半身子的体重都倾倒过来提点她，「这是你刚才使出的那式，我觉得已经不错了。」

简青梧随手翻页，盲指了另外一处，帝轲给她演示了一遍，简青梧看他撩拨琴弦的指尖仿佛在搅动一池春水，让她心神荡漾，「……帝君。」

她一手侧着托腮，一边聆听琴音，一边欣赏美人，心悦之情溢于言表。

一段弹毕，帝轲收手，「会了？」

简青梧坐正道，「嗯……会了。」

「弹给我看。」

简青梧虽不是正对着琴，但伸出一只手就能将刚才的扫摇泛音拨得准确无误，这也让帝轲察觉她就是在别有用心的接近他。

帝轲用法力收回伏羲琴道，「琴也练得差不多了，你可以回蕊宫了。」

简青梧拉住他的衣袖，「不急，约定的时间在一个时辰后呢！」

帝轲抬眉，简青梧慢慢抱住他的胳膊凑近道，「帝君，我们明天学什么？」

感觉到臂弯上的柔软触感，帝轲道，「先放开。」

简青梧不依不饶，松开的时候还意犹未尽的揩了两下油水，「哦。」

帝轲顿感不适，警告她道，「你若执意如此……恐怕以后就不需要再学了。」

简青梧垂丧下来，隔开彼此的距离，垂眸道，「……我错了。」

帝轲道，「今日练习到此为止，你可以回去了。」

简青梧把衣衫整顿了下，起身做了个揖，「那帝君我先走了。」

帝轲道，「明日辰时，别迟到了。」

听到这一句简青梧才振作起来，回眸一笑，「嗯！」

蕊宫这会儿已经聚了一桌人，简青梧满心欢喜的回来，等看到绛雪跟储君也在的时候，明显愣住。

鸣玉看出她的疑惑上前打了招呼悄声对她说，「我本想只带绛雪一人的，奈何殿下他不知为何也要跟来，我不好拒绝啊……」

简青梧了解过后也不再怯场，「……大家久等了。」

司命道，「这几日听闻你在紫微宫修炼，可有进步？」

简青梧随意点了两下头，「嗯，还行。」

绛雪惊道，「青梧你不得了了，居然能随意进出帝君的宫殿了！」

简青梧勉强一笑。

青雀看出氛围的不对，忙张罗着，「既然人都到齐了，我们畅饮吧！」

本来好好的一场生日聚会，却因为一个不速之客搞得气氛太过僵硬，连司命也暖不了场，「我想起了……明日帝君还要召见我，那我就先回司命殿准备了。」

鸣玉拦不住他，身边的绛雪却没喝几口就醉了，储君道，「要不你送她今日回瑶华宫歇息吧。」

鸣玉一脸懵的看向了简青梧，简青梧道，「那也好，青雀你就去送殿下回玉蟾宫吧！」

青雀就要起身，储君道，「怎能让寿星送我？要不青梧你陪我走走，这儿离玉蟾宫也不远，青雀刚好能回房看看大家送的礼物。」

既然储君殿下发话了，简青梧也只能恭敬不如从命，「那好……殿下，请。」

眼见着鸣玉跟绛雪消失在另外一个方向，简青梧更是浑身不自在的走在储君身侧，「殿下、穿过花园就是玉蟾宫了，你自己认得路，我就不多送了。」

储君转身拉住，「这几步你都不想陪我？」

简青梧纳闷，这个人喝的忘川水失效得这么快吗？

天宫四季如春，这儿亦是花开满园，从不败落，简青梧穿行在各色的花花草草间不吭一声，储君放慢脚步回头，「在想什么？」

简青梧摇摇头，「没什么……殿下送了青雀什么？」

储君道，「我让人去下界买了她喜欢的牛扎糕饼，还有几颗蓬莱海域盛产的珠子。」

简青梧听得心不在焉，储君问道，「……我还不知道你的生辰。」

「哦，我也不记得了，在很小的时候忘了，后来就没有再过过。」

储君一开始听这话还以为她是含糊其辞的拒绝告知，再看她表情毫无做作，想来是真的，「怎么这样重要的日子也忘了？」

简青梧道，「当年天界攻打栖梧山，我父亲在战中牺牲，我母亲为了保全族人的性命练了禁术，最后得不到祓禊，在我眼前痛到**了，」她抬眉看了眼对方，「我才九岁，经历了这些，就把过往一切都给忘了。」

储君原地沉默。

良久他道，「……你会恨我吗？」

简青梧不解，「为什么要恨你？又不是你发动的战争。我都没恨身为烛龙一族的孔昭，恨你作甚？」

「对了，我遭遇这些的时候，你俩还没出生，怪得到你们头上吗？」她忽而一笑，像是早就对这些苦难过往释怀。

储君犹豫不决道，「我——」

「我可以给你补偿……青梧，只要你嫁给我，我什么都可以——」

简青梧伸手制止，看向周围一圈，确定没人，「殿下请别再说这种话了，我不需要补偿，现在我的族人都好好的待在栖梧山，对我而言就已经是最美满的结局了。」

储君还想说什么，只可惜这花园已经走过，前面长廊上人虽不多，但总归有那么几个在来来回回，简青梧提醒他道，「殿下，我就送到这儿了，前面有人，不方便。」

储君五指蜷起，不忍离开，对他而言不知从何时起，连见一下心爱之人也成了奢想，这么多来来往往的仙人，反倒成了他们之间的阻碍。

他一伸手，简青梧就要退后，可他还是固执上前一步，「头上……有花瓣，我给你拿掉。」

简青梧抬手想自己掸掉，但储君执意给她取下，「好了。」

简青梧微微颔首，「谢殿下。」

储君道，「那就送到这儿吧，既然你这么为难的话。」

见他眼含失望离去，不知为何简青梧心中也一片空虚，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失力靠上了身后的树。

若是没有当初的情劫就好了，否则今日聚会的场面，会不会意外的轻松畅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