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梧间 第17章 死期

三日已过，牧笙歌也不知道外头局势如何，如今平兮玉伤势严重，她根本不能离开半步。

平兮玉高烧不退，牧笙歌现下不能去街上，只能在附近采些草药给他，却想还能遇着一两个正在摘菜的农妇。

一个农妇道，「这天下变得可真快，前面一个皇帝龙椅还没坐热，短短五年就被弄死了，不知道这个能坐多久？」

「你是不知道那个秦王……哦不对，现在可要称呼皇上了，他卧薪尝胆那么久，肯定是要卷土重来的。要不是那次西征断了腿，这天下恐怕早就是他的了。」

「他就是个不安分的主，四处征战不说，刚登基就又在搜捕什么？是找谋逆的人吗？」

「好像是个刺客吧？不太清楚。」

牧笙歌悄悄退回了小木屋，一边煎药一边宽心，「看来我的任务完成了，不用再回王府了。」

此时床上的平兮玉苏醒过来，牧笙歌给他倒了一杯水扶起他，「好些了吗？」

他的伤势远没有好，但看牧笙歌如约留在他身边也就一点遗憾也没了，「……你不会走？」

「我不走不走，我陪着你！你要快点好起来，都怪我……」牧笙歌内心也一万点自责，那个秦荔柏没有感激平兮玉也就罢了，居然还把人射伤，当真是恩将仇报，牧笙歌也被他气得腮帮子疼。

平兮玉大概也能料到现在外界的情况，现在哪怕牧笙歌愿意跟他走了，可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们又能逃去哪里呢？

眼见得平兮玉的伤势好了些，牧笙歌马上打点了衣物伤药跟干粮，催促道，「我们得快点离开长安，上午的时候我出去采药，看到巡逻的士兵了。」

说走就走，牧笙歌拉着平兮玉凭她的直觉往台隍夷夏的方向奔走，「说不定还能在路上遇到青雀。」

平兮玉好奇，「秦荔柏不会为难她吗？」

「不会，这世上没人为难得了她，她估计见我一走就会回台隍夷夏，但愿能遇到她，不然我现在一个普通人也进不去那儿。」

「台隍夷夏是哪里？」

牧笙歌一边回头一边解释，「那是我跟青雀的家。」

牧笙歌有理有据的思考着，「好像筑云城离这儿比较近，就是不知道乘雾师兄会不会接见我……」

她正对未来做着打算，却想迎面就撞上了新皇的军队。

平兮玉骤然冷脸，将牧笙歌拉到身后。

列队整齐的士兵给新皇让开一条道路，再次见面的秦荔柏满身阴森戾气，看着让人害怕，牧笙歌心底不安的想着，「我都帮他完成一统天下的任务了，他该不会要杀了我吧？难道帝君说的另作安排是这种安排？」

「笙歌，你父王还在长安城内。」

牧笙歌抬头睁眼，「……什么意思？」

「跟朕回去，朕可以对你既往不咎。」

牧笙歌咽了下口水，看向平兮玉，平兮玉此刻的战斗力也不足以应对那么多人，「那……兮玉呢？」

秦荔柏眼里杀气尽然，恨不得现在就将他就地正法，「我不想说第二遍，牧笙歌！」

「可他救过你的妻儿！」

秦荔柏也怒火直冒，「朕没有让他救！朕的妻子是你，但他——冒犯了你！」

平兮玉阻隔在两人之间，「我没有救你的妻儿，是笙歌救的。笙歌她为人善良，你根本就配不上她！」

秦荔柏挥一挥手，士兵就将这两个人团团围住，「配不配得上……轮不到你这个将死之人置喙。」

到底怎么回事？生死攸关之际还在逞什么口舌之快，牧笙歌还想阻止，平兮玉已经将他拦腰抱起，试图飞出重围，但这些士兵也并非不堪一击，打斗中平兮玉虽占了上风，但因为身上有伤，恐无法持久战。

只可惜牧笙歌马术虽好，但不会武功，帮不上什么忙。

乱斗之中，她还不小心松开了平兮玉的手，等到再想去抓，已经被士兵拦下，「兮玉！」

秦荔柏眼看就要过来逮她，牧笙歌也闯不破士兵的围阻，只得往另一侧逃跑，没跑两步看到一个骑着马的将士，她想也没想就把对方给拽了下来，然后翻身上马一气呵成，「驾——」

骏马飞奔而起，牧笙歌冲破士兵，伸手递给乱斗中的平兮玉，平兮玉也瞬间抓住，飞跃跨上，坐到了牧笙歌身后，秦荔柏追他不及，只能命弓箭手准备，这两人在马上摇摇晃晃的，弓箭手生怕伤着未来皇后也不敢出手，等到弓箭交到秦荔柏手中的时候，他们已经消失在森林中。

「追！」

从秦荔柏对牧笙歌的眼神中平兮玉也能猜到他确实喜欢笙歌，如果现在放手，笙歌还能回去他身边平安的活下去，但坚持私奔的话，他们就都会死。

思及此平兮玉拉过缰绳，速度马上放慢了下来，「……笙歌。」

「怎么了？他们马上就要追上来了！」

「你跟他回去吧，他不会伤害你。」

牧笙歌没想到最后关头平兮玉却要放弃了，可她任务都完成了，按照帝君的旨意也要离开秦荔柏身边。好像秦荔柏只要一点燃有关她的怒火，整个人就变得不可理喻起来。想来帝君的思考总是没错的，她日后对于秦荔柏而言不是助手，而是一个阻碍了。

「我不能回去。」

牧笙歌夺过缰绳，可平兮玉却制止住她，「笙歌……我不想再强迫你了。」

牧笙歌被他紧紧抱着，像是要揉进他的骨血里，「已经太晚了。」

牧笙歌想要挣扎，可平兮玉点了她的穴道，将她抱下马，牧笙歌喊他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他一个人亡命天涯，「兮玉——」

她好像被抛弃了，夕阳西下，只有几只乌鸦在她头顶转悠。

「青雀……青雀……」

青雀也不在，估计一时半会儿找不着她。

「司命？司命！」

司命星君也许还在天宫忙活，也无暇顾及。

「……帝君？」

她实在没人叫了，就不抱任何期望的喊了声，却想帝君当真摇身一现，站在她跟前了，并给她解开了穴道。

帝君道，「你想怎么死？」

「啊？！」

「难道你想被新皇抓回去？」

牧笙歌连忙摇头，「我就不能多活会儿吗？」

帝君眯眼，态度很明显，他不想让她以牧笙歌的身份再在人间待上一分一秒了。

「那我死了，能不能把我的阳寿转嫁给平兮玉……」

「只要你死了，新皇就会放弃追杀他，他至少还能活上三五十载。」

而且他也会收回属于帝轲的容貌，让平兮玉变回他原本的模样，这样秦荔柏就永远也找不到这个凡人了。

牧笙歌纠结了一下，「那好吧，我来死吧。」

帝君给她整理了下衣襟，「马上还有一支前朝乱臣的队伍过来，他们在趁乱围剿秦荔柏，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牧笙歌一点即透，「明白了帝君！」

帝君转眼就消失了，牧笙歌还是有些遗憾，心想着居然要在这密林里死在乱党的手中，她还在等着那群人，莫想竟然是秦荔柏先找到了她，「嗯？！」

这剧本不对，牧笙歌撒腿就跑，可秦荔柏打马追来，快得连身后的随从也跟不上，「陛下——陛下——」

秦荔柏马术也不赖，很快就超越了牧笙歌并一甩鞭子缠上了她的手臂，可等他伸手去捞的时候，牧笙歌却金蝉脱壳甩了外裳又是狂奔起来。

秦荔柏恨道，「你跑不了！」

他随即翻身下马，疾步追上，牧笙歌想说这帝君预料的有偏差，怎么那些叛军现在还不出现，她却马上要被秦荔柏掳走了。

要是真被他带回皇宫的话，那日子——

牧笙歌也不是傻子，才想了下就打了个寒战，被身后人拽过的时候更是满脸惊恐，「……！」

秦荔柏也不是非要逼她到这个地步，慌神松开了手，牧笙歌退着摔倒在地，四处张望。

……人呢？！

秦荔柏还以为她在期盼着平兮玉过来，对她失望至极，「你别等了！今日就是他的死期！」

突然一支冷箭从林中射来，好在秦荔柏反应迅捷，一下推开牧笙歌，那箭直插树上，发出战栗嘶鸣。

牧笙歌吓得不轻，若非刚才躲得及时，现在她的脑袋就要开花了，这死状也太惨了，不会吓着储君殿下吗？！

那些叛军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现在这个关键时候出现，为首一人冷冷道，「秦王万万没想到吧？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秦荔柏知道自己的兵马就在不远处，随时可以赶到，当务之急就是拖延时间，「是朕的疏忽，让皇叔见笑了。」

那皇叔发出反派的笑声，笑声刺耳，「你果然为情所困，今日为这个祸水而死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吧！」

秦荔柏挡在牧笙歌前面一步步往后退，用极好的耳力听着四周的马蹄声，「确实如皇叔所说，我对笙歌用情至深，至死不渝，只望死之前皇叔能给些时间，让我同她话别。」

皇叔大手一挥，「看在你我叔侄一场的份上说吧！其实你不说也没关系，你死了我会替你好好照顾她的。」

这皇叔话中有话，令秦荔柏心生厌恶，他蹙眉看着笙歌，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牧笙歌道，「梁鸿呢？」

梁鸿没有出现，这可能是天意的安排，她的大限将至。

她突然明白了帝君的意思，帝君并非是要让她单纯的死在叛军手中，而是为保护储君殿下而死。

所以当叛军感应到新皇军队追踪过来的时候，牧笙歌一下就推倒了身前的秦荔柏，然后被一箭穿心，当场毙命。

「……笙歌——！」

她做到了，她很满足，虽然浑身上下都开始诡异的痛了起来，但她绝不后悔。

「笙歌！」

「笙歌……」

她想去安慰这个痛心疾首的秦荔柏，告诉他这是她的光荣，她的福报，可张口却说不出来，「……对不起。」

「是我、利用了你……」

从头到尾，她都是为了自己，「请你……原谅我。」

「……我原谅你我什么都原谅你笙歌……笙歌……」秦荔柏与她成婚三五载，两个人的快乐时光屈指可数，明明在互相折磨着，可他却无法接受失去她，「笙歌！笙歌……别离开我，别离开我……」

而牧笙歌听到他的回复也心满意足，最终还是无力回天的落下了手腕。

这一世终于结束了，人间的七情六苦可真难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