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州最北处,雪地之间,有一座盘亘在这里几十年的最深的地狱,极地之域。
七才刚从外面回来,外面罩着斗篷却仍是接了一身雪,轻轻抖落下去,这才走进殿内。
大殿之中,炭火烧得暖融融,却只有一个人,一把长刀武得虎虎生威。
听见声音,她停下来:“回来了,他有传消息来吗?”
“没有。”七才声音淡淡,每一日都要回答一次一模一样的问题,他已经厌倦了。
不知道葛青为何总是认为他能比她先一步收到域主的传信。
“唉,又是这样,自从他嫁人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一面,真是见色忘友!”
“别这样说,域主说那是娶妻。”
“诶,是嫁是娶我心中自有判定。”葛青拍拍胸脯,再一次振开长刀。
“他们呢?”眼见她又要开始武刀,七才忙问道。
他记得昨日外出之前,这大殿里还有许多人聚集的,虽然不知道他们在干嘛,但这里从未像现在这样冷清。
“我都安排好了,放心吧。”
武林大会盟主选举的日期已然定下,十八日之后,地点与宁悠清预料的分毫不差,就在邑水。
但奇怪的是,广发英雄帖,召集武林群英的却是归云门,意料之外的门派。
他们或许还潜藏着无人知晓的秘密。
刀刃破空声在耳边响起,七才声音淡淡:“好,三日后我也要离开,你自己计算着时间,还有,域主说,不要用你那几十米的大刀砍断主殿纤细的柱子。”
“七才你!不要学他说话,再说我什么时候砍断过?”
“他可能只是有此隐忧,叫我看见你武刀便提醒你一次。”
“那也不用次次提醒!”葛青气极,刀身巨颤,照着七才的头直劈下去。
七才身形一闪便出现在葛青身后,犹如鬼魅飘荡,连空气也未惊动分毫。
“你,又有进境。”
“嗯。”
“不管怎么说,去那边一定要小心,算了我叮嘱你做什么,你可是我们之中跑得最快的人。”
“嗯。”
七才可能需要面对的是百花谷毒人,一个身负剧毒且失去理智的人形怪物。
但如果周容青再疯狂一点,把毒人带到邑水去,或许会发生一些意外,但更易达成宁悠清的计划。
“哦,对了,提起这个,松晖昨日找过你。”葛青以刀撑地,随口道。
松晖便是曾被西沙剑派教养二十余载的执剑人。
来到域之后,他便给自己取了这么个名字,因为没有关于父母的记忆,便学着域中伥鬼,只有名,没有姓。
“我知道,今天是最后一日,他等着我去帮他检查身体,先走一步。”
七才解释一番,作别葛青。
给松晖解毒的这些日子,让他感觉自己重回到十年前,其实当初若他的技艺精湛些,恐怕轮不到百花谷来炼制毒人了,可惜,终究是错过了这个机会。
好在宁悠清不会读心,无法知道自己信任的左护法整天都在想些什么。
穿过主殿才算真正进入域的总部,拾级而上,两侧的瓦楼是众域使的居所,最上方则是域主所在。
其后方则是一座座巨大的坑洞,暴露于冰天雪地之中,是域最初筛选域使的地方,只有从坑里爬出来的唯一一人才有机会在域中活下去。
现在域里所有人都是从这里爬上来,获得新生的。
但此刻的这里却是坍塌成一片,完全看不出原本的形状,乱石纷飞。
这里早在两年前便被宁悠清炸毁了。
再往深处走,是一个个石室,域中子弟真正练功的地方。
七才看也未看那些坑洞,直接敲响一间石室的门。
“左使请进。”
石室密不透风,屋中是氤氲的热气,进去之后叫人一眼看不清晰。
松晖泡在药水中,周身弥漫着一股子难闻的苦味,见到七才便忙不迭伸出手来:“麻烦左使了。”
七才不是大夫,他从未学过切脉,只会观血。
一个月以来,松晖的手上已经被扎了几十个小孔,他早已习惯这位左使的解毒方式,甚至觉得这样做比寻常诊脉效率更高,他能够明显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毒在慢慢地被化解。
从指尖挤出几滴血,滴入七才早准备好的加了药水的白瓷碗中,松晖也凑上前去,看自己的血珠在药水中分解、变色。
“怎么样了?左使。”
松晖轻声询问,他能从这色泽上勉强看出比前几日好上不少,但他需要左使给他一个肯定答复,实在不想每日都在这里泡药浴了。
“很好,但尚有余毒未清,我另配一副药,再泡三日。”
七才说完转身离开。
松晖松下一口气的同时却又怀疑自己是否看错了什么。
他怎么感觉,这位左使有一些遗憾?
遗憾什么呢?他的毒解了,他的工作就算完成了,怎么还会遗憾呢?
松晖当然想不明白,七才的遗憾是,没能让他成为与宁悠清一样的百毒不侵体质。
七才在心中懊恼,难道十年过去,他反而还不如当年的自己?
可惜,宁悠清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在百毒不侵方面他只有半吊子水平。
三日之后,七才带着十几人率先启程离开,他的目的地是焦客城百花谷。
百花谷是江湖大派,对外称隐居,藏在焦客城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宁悠清拿不准谷主周容青的野心究竟到何种地步,因此他与太子做下的约定是,他派出最强的人,而太子派出最多的人,于焦客城外集合。
“左使这是要去哪?”松晖从后面凑上来,他终于泡完了药浴,感觉过了这一个多月自己身体里的水分都多了些,身体都泡胀了。
域中剩下的人也不足二十人,其他人早已出发,奔赴各地,要想将整个江湖全部肃清,哪有那么容易。
“百花谷。”葛青答着,折刀背在身后。
“哦,我知道,唯一一个没有你们的内应的门派,很危险啊,你担心他?”
“刚来的时候装哑巴,现在才发现原来是个话多的。”葛青冷哼一声,两年前第一次见时,她就看不惯这人,偏偏宁悠清和七才都说他可用,“别忘了还有西沙剑派,你走了那里面的情况我们也不得而知了。”
关于门派最核心的情报拿不到了,但外围部分还是能够探查的,西沙剑派虽强者众多,但散,大部分都是执迷于剑的剑客,对门派归属感不强,也最容易混进去卧底。
“那不一样啊,我能告诉你们关于他们的弱点和最善使的剑招,而且去的那人已经强到就算不知弱点也能铲平西沙剑派。”
“他真那么厉害?”葛青问着,眼中流转着兴奋,曾经与高云升有过一面之缘,可惜当时的他未尽全力,甚至还在指点她。
“本来是没有那么强的,但有了我赠予他的剑,那一定是再无敌手!”
松晖是被西沙剑派圈养训练而成的执剑人,他几乎算是从不休息练剑二十年,对剑的理解已然超出常人,那时他一见高云升挥剑便知道这个人远超于他,在剑道上他已经再无敌手。
“呵,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他可不只用剑,用铲子照样能铲平西沙剑派。”
“哈哈,你们域中人还真是有趣。”
“你现在也是域中人,此事做不成,你就得和我们一起死!”葛青上下打量他,她最忍不了的就是这人自一月前来了这后就一副嘻嘻哈哈的样子,仿佛要把前半辈子没能展露的笑容一次性全部笑够。
风雨欲来之前,他却是如此轻松自在的模样。
“行行行,我知道,但我见你们域主也是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你咋不说他?”
“他,他惯是如此,但这件事哪里够得上轻松二字?”葛青皱眉,眼中火苗丛生。
松晖有些不明所以,不由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盟友,希望此事之后再不相见的关系。”
葛青的回答让松晖有一丝明悟,在这座深坑般的域中,所有人的愿望都是不曾相见,永不相识。
是啊,他也是,但他又庆幸,能够遇见他们,才有此新生。
“这样啊,我也如此希望。”
“既如此那就准备吧,我们稍后也走。”
“我们去哪里?”松晖跟在她身后沿着台阶而上。
“自然是邑水,你需要做的事我会在路上和你说。”
“哦,我知道了,我们要做的就是跟着域主。”
“是,也不全是。”葛青走进台阶最上方,常年紧闭大门的总殿,域中五方玉案已然全部找回,被带走了四块,这里面还存放着最后一块,是留给他们的。
除去域的总部之外,还有五处势力,他们见玉案如见域主,只可惜之前遍寻不到,好在如今终于找回,从真正的宁悠清那里。
哦,还有一块在高庄主那里。
葛青拿起那一块玉案,对身后人道:“去收拾东西,跟着我做什么?”
“我有什么可收拾的?”
“哦?你的剑呢?匣子按你的要求做好了,不把剑放进去?没有剑的你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