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未曾变桑田 第9章 第9章

看见不远处有一档卖烤红薯的，韦泱刚想去买个暖手，却被突然汇集起来的人流挤着往前走。商业街上的人流迅速往前方不远处一栋商业高层住宅围拢，看热闹的人们就像被牧羊犬赶着走的鸭子，吱吱呀呀的朝一处去。

韦泱一看这苗头就敏感得察觉到哪儿不对，人们一窝蜂的把那栋楼底层围了个水泄不通，一个个仰着头在那看在那叫。

顺着人们手指指点点的方向，韦泱跟贺卿一同抬头望去，只见这17层楼高的大楼顶层外围边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跟两个打扮模样非常相近的女孩在冷冽的风中瑟瑟发抖，这高层的风不比街道的风，无遮无挡的风势风速都猛烈多了。吹得人都摇摇晃晃站不稳似的，特别揪心。

“不好，这是要跳楼的节奏。”

人群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接着一大群人就在开始起哄嗷嗷喊。

“有人跳楼啊！”

“是个女的带的孩子，要一起跳啊，造孽啊！”

“哎哟，孩子还那么小啊，这就带一起走。”

围观的吃瓜群众说什么的都有，就是没有一个人报警也没有人报备120急救。

韦泱实在太习惯国人这种看热闹的心态，他快速的从兜里摸出起手机，立马给展文道拨了一通急电报告紧急情况便立马挂了电话，心急如焚的就要上顶楼。

韦泱转身刚要走，看到贺卿紧锁眉头，韦泱凑近贺卿小声的说:“贺卿，我得去处理一下，你要跟着我吗？还是留在原地，你别走开，等我回来。”

贺卿想也不想就回:“我跟你一道。”

这商业住宅上到顶层还得走消防通道，然后再爬一段铁梯才能爬到顶楼外层，韦泱爬得满身是汗，对这大楼消防指引满满差评，他一个体能算很好的大男人爬铁梯上来都那么费劲，耗了将近十分钟左右，别说那个女人带着两个女孩，是多么绝望才走到这一步。

顶楼铁门没关，韦泱一下心急猛的推开没收住力，门框撞击水泥墙的声响“哐当”一声炸响，惊到那个女人，那个女人惊慌失措的回头，两手紧紧抓住两个小女孩的手腕。

女人约摸三十好几，小女孩不过六七。

看见有人来前来，其中一个小女孩不管不顾的扭头冲着韦泱大声喊道:“哥哥，救救我们啊，救救我们啊……妈妈要带着我跟妹妹一起死！”

“死”字的音节被风冲散了，女孩绝望的哭喊声触动了韦泱和贺卿。

他们两个比谁都对生命感到敬畏……

女人对于女孩的喊叫没有动容，她轻蔑一笑，潸然泪下浸湿衣襟，她带着自轻自贱的无所谓，笑了。

女人化了一个浓烈艳丽的妆容，却让这个花费心机与时间的颜面在死亡面前变得凄厉沉重又扭曲。

她用尽力气似的闭上布满血丝的双眼，嘶哑的说道:“要死的都要死。”

小女孩想挣脱女人的钳制又不敢挣开，怕刺激到女人。

风吹起她们三母女的粉藕色薄纱裙，纱裙荡起来，跟她们的长发一起在冷风中凌乱飞舞。

这种严冬腊月里，穿着这么不合时宜的纱裙，莫不是想穿着自己最爱的衣衫寻死么。

人间真的如此不值得吗？有些人活着活着便舍弃一切去死？有些人活着活着便舍弃一切求生？

如今面对着生死的是她们是三母女，两个女孩还是对双胞胎，刚对韦泱求救的就是姐姐。

而生死的抉择只有她们的母亲可以把握，是生是死都不容孩子们来为自己抗争。母亲，不该是这世界最值得依赖的称谓吗，母爱，不该是这世上最温暖人心的力量吗……

从她的发色跟打理得美丽的指甲来看，她曾经应该是端庄雍容的，只有这种女人才会花心思去护理头发跟指甲。此刻的她，唯一衬得起来就两个词“绝望”“疯癫”，眼神透出对这世间的绝望就像裹着深黑色漩涡的深渊，拉着她往下坠，无底……

韦泱沉下声弓着身想往她们缓慢挪过去，争取一个有利的谈判安全距离，但才刚迈了两步，女人就察觉到了，立马面容扭曲的大声的对他吼道:“别过来！我不管你是谁，但都别过来！往前一步，我立马就带着她们上路！”

这种威胁是极具效力的，渲染起来也是满屏洋洋洒洒的极端负面情绪呼之欲出……它们像极了张牙舞爪的恶鬼。

女人疯狂起来有多恐怖，韦泱这回也算亲身体验。

贺卿蹙眉冷冽的看着歇斯底里的女人，韦泱举了举手单膝蹲在地面上，示意自己并没恶意:“这位女士，不管你遭受什么挫败，请你不要放弃自己放弃你爱的爱你的孩子，高抬贵手，放——”

韦泱话还没喊完就被女人厉声打断:“放屁！都他妈的是屁话！我的苦痛你们能懂多少？！”

女人愤恨的嘶吼咆哮发泄着日积月累的压抑与苦痛，若不是痛到极处，还能自欺欺人的再坚持一下，谁又甘愿作践自己了却生命？

“你们都说的冠冕堂皇，针不扎进你的血肉你能真的感到疼吗？苟且偷生？我不愿意偷生！”女人情绪激动的举起两个女孩的手左右大幅度甩动，她们就站在外围墙边不到40公分的地方上，稍微动作再大一些，她们随时都有摔下去的可能，女人剧烈的肢体动作引得楼下人群一阵阵骚动。

两个年幼的孩子还在苦苦哀求她们的母亲试着活下去:“妈妈……你不要死……”

童稚的嘶哑声传到从小没有妈妈的韦泱耳朵里，心被孩子们的恸哭牵拉着，他在努力调整情绪:“你不愿意偷生，但不能剥夺他人生存的权利！你听听你两个孩子的话，她们非常怕失去你，我从小没父母，是个孤儿，但我一样希望我妈妈能活着！”

活着就能有希望有机会再遇上……

闻言，女人哀怨的抬起已经哭花了的脸，半蹲下身子，搂着两个孩子。不舍不甘都融进她的泪水与给孩子们的怀抱里。

贺卿扭头看向韦泱，此刻他终于知道韦泱说的孤家寡人原来是指……孤儿。

楼下警车的警笛逐渐由远而近的清晰起来，消防跟急救医疗随其后陆陆续续到达现场。

女人埋首在孩子们胸前，大声哭喊道:“我一生最好的年华，都给了他，为了他，我连父母都不要了，有家归不得，用尽一切来支持他帮助他白手起家，他却因为我生了一对女儿对我苛刻至极，现在他外头有了个小儿子了，要跟我离婚来了……”

话都未完，女人的哭声早已崩溃，谁人愿意人前不堪？女人满布血丝的眼睛滚落热泪，滴在孩子们的纱裙上，风继续呼啸，两个女孩冻得发抖，嘴唇都发青紫还是紧紧的回抱着她们的母亲，给予她们最纯粹的爱与支持。

她们能感受母亲的痛苦与不易，爱与背叛往往就是这样让人欲罢不能又痛不欲生。

韦泱趁着女人还沉浸在悲痛情绪中，又往前挪了几步，立马就听见女人再度声嘶力竭的厉吼：“你不要再过来了，不要过来了！！！”

吓得韦泱立马转头过去安抚女人的情绪，生怕有个万一真带着两个孩子一起跳，冲动往往都是一秒的事：“好！我不过去！你不要激动，我就坐这，不要激动。”

寒风一阵阵的刮过，他们还是这样对峙着，不多时，有一波警察跟消防上到顶楼，立马就触发了女人的疯狂，她抓扯自己的头发大吼：“你们别过来都退下去！退下去！”

韦泱跟贺卿同时回头看向堵在铁门边这黑压压的一波人，展文道带队冲在最前面，韦泱举起右手示意大家不要往前，又对展文道点了点头，然后指了指自己，意思是让他来处理。

一下子上来那么多人对于情绪爆表的女人来说就像一个定时炸弹，两个女孩站在寒冬中被风吹得摇摇欲坠，小小的身体吃不消这种折磨。韦泱也是很着急，满额的汗珠跟喝出的热气成了对比。

“韦泱，莫急，让你的同僚带他的丈夫过来。”贺卿一席话提醒了韦泱。

韦泱立马对展文道用唇语无声表达带女人的丈夫过来现场。

奈何展文道接到韦泱电话时还没来得及带上眼镜便匆忙带队前来，风又吹得烈，根本读不出韦泱的唇语。展文道忙乎半天不得所以，倒是一旁的魏一凡对展文道耳边说了句：“展所，韦泱哥说带这个女人的老公过来现场。”

展文道如释重负对魏一凡点点头表示肯定，而后示意后头的两个民警把女人的老公带过来，女人的老公一早就被吓破胆的物管保安打过电话找了回来，正在物管处候着。

很快女人的老公就被带到现场，被站在展文道旁边的刘天奇推了一把，就扑到地面上，哎哟哎哟的边叫唤边摸着自己摔疼的膝盖，这男人带着个金边小眼镜，斯文败类的标准打败，头梳得油光可鉴，皮鞋也是擦的一尘不染，一身上档次的西装。他扶了扶眼镜站起来看着前方的三母女，嘴巴撇了一下，摊开双手说：“你说你闹这么大动静有意思吗？”

他平静的根本不像跟随时可能摔死的三母女有任何关系。

韦泱离他还有两三米的距离，看得清他的神色表情，对这么一个男人，从心底里生出无限的鄙夷。

女人看到男人到场，颤颤巍巍的站直身子，睁大可怖的眼睛愤恨的指着她的丈夫嘶哑大声吼道：“你！你不是要跟我离婚要我带着两个女儿从你眼前消失吗，你来干嘛，来干嘛！！”

男人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又道：“你以为我愿意来？！你没看见这些都什么人呢吗？脑子清醒点好伐？我还有会要开呢，别浪费我的时间。”

闻言在场的所有人都十分的想对这个斯文败类打扮的男人大声的：“呸！”

两个小女孩紧紧的抓着她们妈妈的手臂，小心翼翼的对男人喊了一声：“爸爸……”

她们似乎想哀求她们的父亲不要说出决绝的话来刺激到她们母亲，小女孩心思这么善良敏感，反衬出这个男人就显得更加面目丑陋。

男人因为寒冷把手插在裤兜，他对女儿们的哀求无动于衷，他一脸满不在乎，时不时看看腕表又时不时的看看自己的鞋尖就是没看着他的妻子。

真是应了那句话，爱你的时候天上的月亮都摘给你，不爱你的时候正眼都懒得给你一个。

女人凄楚的在风中冻得发颤，手脚都不自觉的发抖，她尚且如此，更别提两个可怜的孩子。她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煞白凄苍，那没有干的泪痕还挂在上面。

展文道这厢的人马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猫着身，缓缓的像四周散去再试图往中间聚拢靠近三母女，随时准备着营救。

突然，女人整理好情绪重新开口说话，把在场的人都惊出一身冷汗。

“我们之间难道就因为我没能给你生个儿子，你就可以这么决绝的对待我们三母女吗”

“是，没有儿子就等于绝后了！我已经跟你说了无数遍，你就像神经病一样揪着我不放。”

男人像是应付什么包袱一样的极度不耐烦答道。

“她们呢，她们难道不是你的亲生骨肉吗？”

一阵风又刮了过来，女人的发被吹的盖住了大半个脸，看不清她的神情，她不甘心的追问道，任哪个母亲听到孩子的亲生父亲说出这样的话都不会好受。

“唉……婉云，你这话说的就没意思，我宁可从来没有她们这个‘亲生骨肉’！当初照出来是女儿的时候我就说了不要，你非坚持要，说一对双胞胎呢，我当时说什么了，我说了后果自负！”

后果自负……

人世间的爱恨情仇就是这么真实，真相往往鲜血淋漓。

常言道人心凉薄，几许真心换不回几分实意。人甚至比不上那些鬼魅魍魉来的直接坦诚……

众人听到男人的话都纷纷都发自内心的给了这个男人一个称谓：“人渣！”

女人用尽气力的质问男人：“你还是人吗？”

众人内心：“不是！”

但显然男人已经很疲于应对这个重复再重复的话题，他非常无所谓道：“我说了，离婚，对你跟我都是一个好的结局！”男人的话决绝却掷地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