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未曾变桑田 第55章 第 55 章

如果能跟所爱之人厮守在一起，无论在天涯或者是海角，那种幸福的归属感总叫人向往。

世间小小一个角落，有你相伴，别无所求。满眼暖黄色的小居室里，低沉缥缈压抑的呜咽声喘息声细细碎碎时断时续的从浴室里传出来。

当一切回归平静之后，韦泱套了件深蓝色特大号小猪乔治T恤在身上，穿了条灰色棉质长裤，脸色绯红地坐在客厅灰色长椅上心不在焉擦着自己一头湿发。

尺寸偏大的电视机正播着笑声不断的综艺节目，韦泱根本没看过一眼，一脸愁容像是心事重重，明明上一秒还是在笑，这一秒就哭丧起来，堪比戏剧化“变脸”。

旁人根本猜不透韦泱脑子在想着什么，他一手拿着毛巾擦头发，一手灵活翻着手机。

手机屏幕正在显示各种类型的“心灵鸡汤文”，看来韦泱是想藉此稳住自己的情绪，但事与愿违，他拨动屏幕的手速越来越快却也掩不下他那比常人更长的“反射弧”，钟樾楼就是看穿他这点，所以才有意的提起赵襄鋆，刺激韦泱敏感脆弱的神经。

刚才激情时刻，韦泱脑子在高速运转，没空想这些有的没有，但当一切安静下来，那些让他刻意搁置的事就会卷土重来，带着“狂风暴雨”的势头刮起一阵阵“邪风”！

此刻韦泱脑袋里满是一个名字在自动循环播放——赵襄鋆，比念咒更让他觉得心烦气躁！韦泱气愤的是自己居然不能摆脱这个名字带来的一切负面影响。

贺卿则背着他站在燃气灶前在忙碌着张罗餐点，与韦泱一身居家休闲穿着不同的是贺卿依旧穿戴齐整，这副古色古香的打扮却也与四周烟火气形成一个独特的和谐画面，公子如玉，大抵就是他在哪里都是一道亮眼的风景罢，粗看，这似乎也是暖心的生活场景，有人在为你洗手作羹汤，幸福洋溢。

贺卿哪里知道他家祖宗又在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韦泱看似个什么都拿捏到恰到好处分寸的主，当你以为跟他能靠得很近时，他又无故伸手把你从身边推开，而后却像个忧伤受尽委屈的幼兽一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独自舔舐伤口，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伤着了他……

贺卿这个来自封建社会思想的人，不，应该是魂魄，总也琢磨不透他的心思，明明看着韦泱应该是个开朗畅怀之人，却不知其心中有千千结……

大抵，也许是从小未曾被人真心坚定的选择过珍视过，总是不停的在患得患失边缘处彷徨失落，踌躇不安。

“贺卿……”最终，韦泱冷硬的声音还是生生截断了这个安宁时分。

“……我在。”

贺卿在应声那一刻，他正在把香菇一个个码好在瓷碟上，忽然也觉得脑袋似乎突突的在跳，头疼罢。心中有预感，他又得面对韦泱特式的“问卷”，他总是做不到满分，甚至合格分数线都未有达到过。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挨着吧。

古人的心思来看，贺卿不明白为什么要将感情之间的事弄得如此胶着难明，你是喜欢的，就是喜欢，你要是厌恶的，就是厌恶。你明明喜欢我，为何又总是不停的把我从你身边推开，然后不停的反复地问，为的哪般？嘴皮子能骗人，但心意，总该也骗不了人。

好一会，韦泱才又支支吾吾开口道：“那个……你回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你……会想念从前吗？”

闻言瞬间，贺卿手上一僵，筷子上的香菇就跌落在瓷碟上。

又是这些不停被重复提起的问题，难道真的过不去了？贺卿静默无语，只垂下长睫，抿唇，像是没听到这个问题。

这表面看似是平白无故冒出来的问题其实已经盘亘在韦泱心头许久，只有当他自己绕不过去时，韦泱才不得已开口，这套抛砖引玉计，非常笨拙。

贺卿对韦泱的心思已经摸得很清……只怕自己说的答案非“标准答案”，到时韦泱又该炸毛。

耳旁依旧是老牌抽油烟机的阵阵轰鸣声，装在橱柜顶的淡蓝色灯光映衬贺卿瓷白的侧脸更是煞白僵直，玻璃珠子一般的瞳孔好像穿越了数百年时空……看见了某一帧画面，瞬间就定格在某一刻，他眼底晃动着一纵即逝的寒光。

寒光幻化成丝丝恨意交织成股再流穿到他的四肢百骸中，快要冲破他的意念禁锢时，贺卿索性闭上了眼睛，从残缺不全的回忆中抽离。

好不容易，强迫自己平复下繁杂的思绪，贺卿才换回韦泱熟悉的一脸柔情，他并不想韦泱察觉半分。

一时半刻，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才好，贺卿并不想因此跟韦泱再起矛盾。但他的无声回应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到韦泱心湖一样，你波澜不惊，而我却惊涛骇浪……恰巧有些时候，逃避，有时候只会给对方更想进攻的念头。

等不到贺卿的回答，韦泱浅浅得换了一口空气，小心翼翼再问道：“你……会想你的家人，你的同袍，你的同门吗？”这个问题犹如带着银针的线团，一圈圈的把两人团在中间，纠缠不清。

两人的位置并没发生任何变化，一个站着，一个坐着，都是背对着对方，同样看不见彼此的神色表情，也不知道对方究竟在打着什么算盘……

时间尤像齿轮卡顿，无声的静谧。贺卿体内那些躁动恐怖的力量再次在韦泱的言语刺激下蠢蠢欲动。

贺卿暗暗咬了咬牙，掌心燃起一小簇蓝色火焰后决绝的将火焰打入自己体内，瞬间疼痛尤甚，他手心到手臂突显一条深褐色的血痕。

而后，贺卿躯体居然开始虚化，现在看来，压制体内那股莫名的力量消耗了他很多灵识，显得略颇为疲惫，甚至有些狼狈。

贺卿隔空把放在身侧的天灵镯套回自己手中，这才保持住形体不虚。

饶是如此，贺卿也不忘继续手头上的功夫，转身将小菜放在饭桌上后，看着韦泱肌肉绷紧的背影，他知道韦泱很在乎这个答案。

思来想去，贺卿才无可奈何压低声线道：“韦泱……这些我们约定了，暂且搁置，待时机成熟——”

“时机成熟”这四个字一石激起千层浪，韦泱把拳头攥得咯咯直响，分贝提高八度抢了贺卿未完的话：“我也想等时机成熟，但真的很难熬！你懂吗，我要不停的强迫自己消化，要违背我的自己意愿来成全你的‘时机成熟’……”

说是搁置，不如说是缓兵之计？

话已至此，韦泱的意思，贺卿大抵也猜到个一二。

果然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贺卿刹那间就觉得心头再度压着千斤大石。为什么安生的日子总是不能长久？

唉……贺卿无声叹息，却也不再言语，他再度转身把一小碟色香味俱全的小香葱煎饺放在饭桌上后又去端起熬得起胶绵软糯口冒着热气的小米粥，直到他把最后一道青椒肉丝放好，韦泱依旧静静的背对着他坐在沙发上，犹如被人施了定身咒一般。

如果说寻常人那些情情爱爱的事都足以让人迷茫，那韦泱贺卿之间千丝万缕纠缠不清的感情，应该更不知道该怎么走下去，韦泱心里没有底，他没有底气，一方面觉得自己幼稚无比，总是揪着贺卿的过往斤斤计较，逼得自己跟贺卿都喘不过气来。

但心中所想的，就是自己惴惴不安的根源，“你，想念赵襄鋆吗……贺卿，你有想过吗？”韦泱说完，作势把毛巾扔到一旁，站了起来，彼此对视着。

看着眼前这个尤像戏班走出来相貌堂堂的翩翩公子，韦泱自己心中也在质问自己，我跟你隔着数个世纪，我跟你一人一鬼，我韦泱是有多缺爱才守着一个几百年前的人问这些个弱智问题，最犯贱的是我就想知道答案。

上一刻还是天清气朗，下一刻就乌云密布。

“……”这位真的是招惹不起的祖宗！

“你就实实在在的回答我，有吗？”

心与心的距离究竟有多远？这世间要寻找到真正属于你的那一半究竟有多大几率？当我们感到自己幸福无比的时候却特别担心自己有一天会失去这原本属于自己的幸福，那个深爱自己的人成了别人的枕边人……世间万物皆无定数，谁与谁又是必然会厮守一生？

患得患失的感觉是很差。因为感悟到爱与被爱的滋味是多幸福后，就变得异常恐惧失去时，那痛苦要承受几何级翻倍的折磨才能走出来。

“有……”轻描淡写。

听到这一个字时，韦泱脑海第一个想法就是，为什么这个鬼连谎都不会撒？胸腔中那个跳动的地方弥散着阵阵钝痛。

“那你喜欢我，是因为赵襄鋆吗？”

“前世今生。”

“什么？！”意思？

贺卿不答，吊灯暖黄的光影下，他如遗世独立。

韦泱也失落地垂下头来，盯着自己影子，“是，钟樾楼也是这么告诉我的前世今生，我他妈没兴趣了解我的上辈子，不想知道你们之间经历过什么！我就要我的这辈子，实实在在，上辈子的事别牵扯到我身上来，他就如同你的前任，我的情敌。贺卿，在你看来，你可能觉得我就是跟自己都过不去……但我不想做代替品！”

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所以才会宁可毁了自己？！

贺卿别开脸，因为韦泱的话，已经触动了他记忆深处中最不愿想起的一幕，赵襄鋆浑身是血死在他的眼前，即便那时，贺卿自己也分不清他对赵襄鋆是手足情深还是……他只记得自己并不想赵襄鋆泥足深陷……而对方却宁死不屈。

贺卿残缺的记忆中对赵襄鋆是有恨意，那股浓得让人心寒至极的恨是因为什么，贺卿也记不清，太久远……但贺卿知道，韦泱是韦泱，赵襄鋆是赵襄鋆，即便体内的灵魂是同一个，但他们终究本质是不同。

韦泱好比是太阳，而赵襄鋆就是月亮，一个在明，一个在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