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回峰前,旗杆如林。
每条竖起的旗杆上都吊着一个人。这些人或男或女,或老或少,共计有不少二百人之数。
其中有些痕迹略旧的旗杆上吊着的人已经成为一具腐烂的尸体。南疆气候闷热潮湿,尸体在这种环境中会迅速**,雁回峰前的乱石堆早已散发出阵阵让人作呕的恶臭。
自从月前药师城炸塌雁回峰的八座石阵,苍山剑派就此退守峰中不出。南疆虽然能断绝苍山剑派撤退的路线,将他们围困在雁回峰里,但也因此失去继续进攻苍山剑派的大好机会。
后来虽然苍山剑派尝试过突围,药师城也组织过强攻,但因巨石的阻碍导致两边的行动都以失败告终。
直到半个月前,苍山在凌晨时分发起一次猛烈的突围,甚至不惜牺牲数十名精锐弟子,终于将一对姐妹成功送出峰去。
尽管这次药师城棋差半着,但苍山剑派同样因此伤亡惨重。同时他们不计后果也要送人出去求援的举动,也恰恰暴露他们目前面临的极大困境。
这说明雁回峰的资源已经无法支撑他们再继续消耗下去。继续跟药师城拖延战斗的结果必定是被活活耗死!
他们已经是强弩之末,困兽之斗。内部物资匮乏,外部又无援兵,苍山剑派的失败基本可以说是能够预见到的事实。
在这个基础上,萧无计还派出药师城精锐四处搜捕流落在外的苍山弟子。每次抓来的人都会被吊在雁回峰乱石阵前的旗杆上,给苍山剑派施加压力,逼迫他们出来决战。
十月末的天虽然开始转凉,但将人吊在旗杆上粒米未进,滴水未喝,即使阳光不算毒辣的时节,短则二三日,长则七八天,吊在旗杆上的人都必死无疑。
起初,苍山剑派也尝试过营救,甚至安士凡和于慧中还亲自出动劫营。这对夫妇的两仪剑法甚是高明,一时将萧无计在内的高手都杀得措手不及!若非关键时刻,“千眼魔君”祭出“千毒鬼雨针”打伤二人,或许雁回峰正门都已被他们突破。
从那之后,苍山剑派还发起过数次突围,但最后都以失败告终,且损失惨重。不得已,苍山剑派只能龟缩到雁回峰深处,不再轻出。
也就是这短短的半个月时间,被吊在雁回峰前的已不少于二百人,已经死亡的约莫一百五十人,现在还活着的,已不到五十之数。
并且,还不断的有俘虏被送到这边,被吊起来的人的生命也正在渐渐的,缓慢的消失。
雁回峰山脚处的一道石坳里。
“大哥!那是我大哥!”
温泠声嘶力竭的叫道,她看着刚挂上旗杆的温明,目眦欲裂,两眼赤红,更悲痛欲绝。
“哥——”
温泠眼睛通红,她发疯般的叫喊着,站起身就要冲过去。她想不顾一切冲向石阵,冲向药师城搭起的那片人柱。
“温师妹!你别冲动!”
和她一起值守山脚的四个人也站起身来,或拖或抱,将已经失去理智的温泠按回石坳里。
从石坳的这个角度看去,恰好能将那块阴森恐怖,犹如墓林的死地一览无余。当然也能看清站在旗杆下成片连云的药师城的帐篷。
“师妹!你冷静点!这一定是敌人的陷阱!”
“没错!他们就等着让我们过去送死的呢!别冲动!”
“放开!放开我!你们别拦着我!”
温泠眼含热泪,仍在拼命挣扎,“那是我哥!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放开!你们怕,你们不去,我去!”
同伴死死按住她,眼眶也尽是通红。
“你去就是送死!这半个月来,咱们多少同门枉死你不是不知道!你这么过去是救不了他的!”
“难道我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看着他被萧老妖折磨致死吗?那我宁愿不要我这条命!”
无论她怎么嘶吼,众人都死死抱住她,即使被拳打脚踢,抓伤蹭伤,也不敢让她冲出去。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看见死亡。
甚至死去的或许还是曾对他们关爱有加的长辈,是昨日还与他们嬉笑打闹的同门伙伴,更甚是他们的兄弟姐妹,挚爱亲朋……
但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的亲朋挚友被活生生的折磨致死,被一点一点的夺取生命,他们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尽管心如刀绞,也不敢轻举妄动。
轻举妄动的结果就是自投罗网,成为瓮中之鳖。他们会被吊在那片旗杆上和他们的亲友一起迎接死亡的到来。
温泠拼命挣扎,众人怕这边的动静会引来药师城的注意,甚至会招来萧老妖那个老毒物。无奈,陶亮只能一记手刀劈在温泠颈后。
温泠两眼翻白,立即昏死过去。
两名弟子连忙架着她的身体,将她放回石坳里。一名弟子看向那片林立的人柱,眼神也是痛心疾首,“温师兄和徐师兄在外游历,我还以为他们能够逃过一劫,没想到温师兄也……唉……”
想起两位待人和蔼的师兄,旁人也忍不住叹息道:“也不知道徐师兄怎么样?希望他福大命大能逃过这劫……”
“咱们这次要真是在劫难逃,希望徐师兄和任师姐他们能传承咱们苍山剑派,继续发扬光大。”
身后的弟子惴惴不安的问道:“陶师兄,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怎么办?”陶亮面容沮丧,自嘲的苦笑着道:“还能怎么办?现在师父师娘还中着老妖的毒,两仪剑法根本不能发挥最大威力。其他人的剑阵残的残,缺的缺,我们根本杀不出去。”
众人闻言,也跟着沮丧起来,他们的脸色都是肉眼能见的灰败。
陶亮虽是这些人里的领袖,性情却一直不算特别坚韧的。他眼里的忧虑很深,也很急,“我们杀不出去也罢,但若是峰内空虚的真相叫药师城的人知道,他们定会不顾一切的冲破石阵,打上山来。”
两名弟子咬咬牙,索性道:“要不,咱们干脆跟他们拼了!”
陶亮觑向他们,明显不以为然,道:“不行。咱们需得请示师父,不能擅作主张。这样吧,你们在这里看着药师城和温师妹,我去请示师父。”
众人一想,也是这个道理,遂点头答应。
陶亮临走前还吩咐道:“你们不要轻举妄动,如果发现那边有动静,立刻发出信号,山脚各处的师兄们定会来支援你们。”
与此同时,萧无计正站在雁回峰前的旗杆底下,视线穿过乱石,凝视着深邃隐秘的山峰。
人柱……
这是他给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取的名字。这名字也通俗易懂,就是绑着人的柱子。
一个药师城的小厮跟在萧无计的身侧,面容谄媚,却不时的皱皱鼻,眼底闪现出些许不适的厌恶来。
这当然不是因为他对萧无计不满和憎恶,即使真有这样的心思,他也决计不敢将这些情绪表现在脸上。
谁都知道信任的这位城主就跟原来的老城主一样残暴,甚至比那位更加喜怒无常,情绪更加难以揣度。
他脸上的厌恶是因为他现在就站在那些被吊起,已经开始腐坏的尸体下。尽管他们这些江湖中凶名昭著的恶人早已习惯尸体的味道,但习惯并不意味着喜欢。
他们城主或许真是天赋异禀吧?否则谁能顶着这种腐臭到让人作呕的味道,还能兴致勃勃的欣赏雁回峰的景色呢?
小厮看着萧无计的背影,再看看头顶那些吊死鬼的尸体,心里到底发毛起来。
萧无计感觉到他那种无所适从的不安,忽然开口问道:“怎么?你不喜欢这里?”
小厮听他问话,心里登时打起哆嗦来。他可是听说,今日不久城主才命令一人去手,他可不想步那人的后尘。
但要他答,他也不敢随意回话。这位主喜怒无常,心思难测,他要是说不喜欢,说不定当场就要死在他的掌下。可他要是回答喜欢,城主说不得能把他也吊成人柱!
他左右为难,已是冷汗涔涔。当时的气氛为之沉凝,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位也是愈发的不耐烦起来。
小厮咬咬牙,索性决定祸水东引。
他道:“我看咱们立这些人柱也没什么意思。姓安的道貌岸然,佛口蛇心,谁知这心肠比铁石都硬。咱们抓他这么多徒子徒孙,他却当个缩头乌龟,藏在雁回峰里不敢出来!”
萧无计微微侧头,“你的意思是?”
小厮心惊胆战,还是说道:“小的的意思……小的就是觉得,城主武功盖世,毒术更是独步武林。我想,这姓安的那对狗男女恐怕早就中了城主的妙术。咱们杀他这么多人,他却龟缩着不出来,想来不是他铁石心肠就是他们现在是自身难保!”
小厮越说越觉自己说得对,越说越是兴奋激动,“苍山剑派现在是强弩之末,他们不出来就是想等援兵,咱们也别跟他们耗下去。先把那些人柱都割了脑袋,再冲进去杀个痛快!”
萧无计忽然看过来,两只绿油油的眼睛看得人毛骨悚然。小厮立刻噤声,缩起脑袋,战战兢兢的没敢说话。
萧无计目光往上移,看向林立的人柱,道:“你想杀光他们?”
小厮大着胆回道:“这些人,他们不识好歹,冲撞城主,当然是、是死有余辜……”
“蠢货。”萧无计淡淡道,小厮听得心中一紧,差点就要当场跪倒。接着就听萧无计的目光再望向雁回峰,“你以为本座如此大费周章,只为对付他们?就凭他们,还不配……”
小厮立刻附和,“是,小的明白。只有姓安的那对夫妇才是您的对手。这些人根本一文不值。”
萧无计不置可否。半晌,就在小厮刚抹一把冷汗时,萧无计忽然说道:“不过……”
小厮的心立时猛然收紧。就听他道:“你说的也有点道理。可不能让他们一直缩在壳里……”
“您,您的意思是?”
“我让你们办的事情,办得怎么样?”
像是想起什么,小厮赶紧回道:“回禀城主,事情很顺利,除了黑旗那一路还没回来,其他人都已经完成城主您的交代……”
萧无计没说话,小厮大着胆,试探着问道,“小的不明白,姓安的连自己的徒子徒孙都不管,难道还会管这些人……”
萧无计冷笑,“你这蠢货,不明白就不明白。也不需要你明白。你只要照我说的去做就是……去,把那些人都带上来,该让苍山剑派的鼠辈们看看这出好戏了……”
“是!”死里逃生,小厮立刻退下去执行命令。萧无计则看向苍山,眼神愈发的意味深长。
“来吧,你也是时候该现身了……”
再说陶亮在山中七拐八弯,好不容易赶回雁回峰山腰的一处山洞中。山洞方向朝阳,在白日里不需要火把都能看见洞中的景致。
这山洞因在半山腰,形如雄狮巨口故名为“狮子洞”。
为免药师城攻破雁回峰后,包围山顶致使他们无处脱身,安士凡早已让本在山顶大殿中的近千名弟子分散到山腰的各处山洞中避难。
除非收到掌门的召集令,否则不能轻易在某处汇合,以免被一网打尽。
安士凡作出这种决定,这代表他已经意识到这次的劫难极有可能会是一场灭顶之灾。在没有十足把握能够突出重围的情况下,安士凡已经做好尽可能保留更多逃生机会的准备。
即使他和于慧中真的会在这场残酷的战斗中死去,他们也希望能保存更多的,苍山剑派未来的种子。
陶亮回到那个山洞时,山洞两边值守的弟子已经认出他来。
“是陶师兄,陶师兄回来啦。”
两名弟子向他抱剑拱手。
陶亮直言道:“师父师娘在吗?”
“在,师父师娘还在洞里。”
陶亮关切道:“两位老人家的伤……”
说到这个,弟子们的脸色登时黯然,他们叹道:“还是老样子,萧老妖的毒很是霸道,若不是先祖保佑,两位老人家内功深厚,只怕早已让那个老妖害了……”
另外那名弟子恼恨道:“要不是那个老毒物使这种卑鄙的手段,哪里是咱们师父的对手?呸!”
“别说了,”陶亮虽也心有同感,但现在还是大事要紧。“带我去见师父师娘吧。”
进到洞里,就看到洞中的巨石上端坐着一对中年男女。他们身边两丈之外,近百名苍山弟子将他们团团围护起来。
苍山剑派的武学或许衰微,但苍山弟子的团结和忠诚却要远远胜过其他宗派。
安士凡丰神俊朗的面容憔悴苍白,于慧中的花容月貌更带着隐隐青紫病气,显然这二人现在是毒伤深重,恍若病体残躯。
陶亮心中一紧,赶忙过去,跪在安士凡和于慧中面前,满脸关切,“师父,师娘,你们现在觉得怎么样?”
于慧中眼眶发红,嘴唇惨白带青,这是毒火入体的表现,她惨笑着,老怀欣慰道:“老样子。要不是咱们祖师爷传下来解毒的神丹,我和你师父恐怕早已命丧黄泉。咳、咳咳、这个千眼魔君的手段着实霸道。徒儿你们要是遇上,千万小心才是。”
“师父,师娘……”陶亮两眼含泪,心中感动,一时不知该不该提起温师兄的噩耗,内心再三思量,还是痛心道:“徒儿,徒儿在山脚,看到了温师兄……”
“什么?”安士凡色变,“你是说明儿?”
“嗯。”陶亮含着泪,点点头。
在场的众位师兄弟们无不哗然色变,足见那位温师兄在苍山剑派绝非籍籍无名之辈。
“他,他在那片人柱上?”于慧中满眼惶惶。
“是。”陶亮忍痛颔首。
安士凡咬牙闭眼,脸上肌肉颤颤,忽然他睁开眼,问,“那你徐师兄呢?看到他了吗?”
徐师兄说的就是徐敛。温明和徐敛是修炼两仪剑法的搭档,二人素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陶亮摇头,眼中哀戚,“没有。”
安士凡不愿想象最坏的结果,只能希望徐敛能够逃出魔掌,却不知他早已死在萧无计手中。
安士凡叹:“唉。好孩子,他们都是好孩子。我还指望你温师兄他们能够逃过这个劫数,若我们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们和静儿她们能够继续将苍山剑派传承下去……没想到,没想到啊……唉……”
说起这里,他当真是痛心疾首。这次药师城的恶贼倾巢而出偷袭苍山剑派,其势汹汹又心狠手辣,根本就是奔着将他们苍山一举歼灭来的!
虽然苍山及时防护才没让对方奸谋得逞,但也因此损失惨重。数次交锋和突围,再加上被敌人擒获挂成人柱的,苍山剑派至少已伤亡四五百人!
对剑宗这种动辄七八千人的门派来说,这么多人都能说是伤筋动骨,对门人单薄的苍山剑派而言,一战阵亡近半数弟子,更可以说是元气大伤!
何况,其中还有多数的门派精英。任轻任静和温明徐敛都算是出类拔萃的亲传精锐。她们在门派中也享有盛誉,人望极高。
有的苍山弟子再也按捺不住愤怒的情绪,激动的叫道:“师父!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咱们下山去跟那群恶贼拼了吧!”
“说的没错!”立刻就有人附和说道:“师父,徒儿不怕死,与其窝窝囊囊的做只待宰羔羊,不如殊死一搏,拼个你死我活,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
这句话登时得到不少人响应,“没错!师父,师娘,咱们拼了吧!”
安士凡眼中闪过犹疑,但很快也凝聚起血性和激昂,他先是闭眼,再睁开,就像是终于下定某种决断,他问身前的一名弟子,“辉儿,咱们还剩多少粮食?”
名叫檀辉的弟子看看左右师兄弟,还是决定如实回报,“师父,还……勉勉强强的,也只能支持两天啦。”
众人一听,皆有惊色。谁也没想到粮食情况居然已经到如此恶劣和紧迫的地步。
当时就有人骂出声来,“都是倪光那个狗贼,要不是这个叛徒勾结药师城的禽兽,火烧咱们的粮仓,咱们又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这个畜生!”
“师父师娘对他有天高地厚之恩,他却勾结邪道妖魔来害咱们,真是狼心狗肺的王八蛋!”
“要不是咱们师门把他捡回来,他现在早已饿死街头啦,没想到他忘恩负义,恩将仇报,呸!”
“若是叫我遇见这个狗贼,定要一剑结果他的性命!”
也不怪众人对那倪光恨之入骨。苍山剑派有五百年的深厚根基,就算现在不如佛道剑三宗实力雄厚,但就凭山中粮仓储存的粮食,就是吃上个一年半载也不是问题。
若不是那夜药师城偷袭雁回峰,倪光趁乱烧毁粮仓,他们也不至于要依靠搜集散粮和捕猎野兽动物苦苦支撑到现在。
于慧中没有立刻作出决定,她问道:“亮儿,轻儿和静儿那边有消息吗?”
“没有。”忽然听师娘提起任轻和任静的下落,陶亮有些意外,但还是回道:“不过徒儿也没有在药师城的人柱那里发现两位师妹。我想,她们应该没有落到萧老妖手上。”
说起他们仅存的希望,众人既期盼奇迹的出现,又不免忧心忡忡,“你们说,两位师妹逃出去却没有搬来援兵,会不会是因为……”
这名弟子话没说完,众人却能从他欲言又止的话里品出他的意思来。
有人沉默,也有人抱怨道:“我看,八成就是剑宗的人胆小怕事,不愿意来帮我们!”
有人带头,也有人跟风附和,“哼!说得好听叫同气连枝,结果苍山蒙难那些人便袖手旁观!”
“好歹也是武林同道,没想到剑宗的人这么无情无义。唉!”
眼见众人怨气愈盛,安士凡终忍不住出言喝止,“不得胡言!”
众人立时噤声。就听安士凡道:“武林同道,同仇敌忾,义气相交。剑宗若是能帮那是他们深明大义,就算不帮那也无可厚非。你们莫要诋毁别派的名声,让人看轻咱们!”
“是!谨遵师命!”众人羞愧,连忙拱手称是。
于慧中环顾众人,看着这么多的好弟子居然跟着他们深陷险地,心中不由既羞且愧。
若不是她们没用,也不至于害得好徒弟们跟着她们受苦受难,命在朝夕。
于慧中不由叹道:“但愿轻儿静儿平安无事,我苍山剑派还有火种尚存。洛小宗主若能庇护她们周全,便算是仁至义尽,我和你们师父便也于愿足矣。”
她这话说完,众弟子低眸垂首,一时士气低落。
这时忽见一人慌慌张张的闯进洞来,“师父!师娘!大事不好啦!大……大事不好啦!”
来人气喘吁吁,脸色惊惶已极。众人立时瞩目,还有人上前扶住他。安士凡道:“到底有什么事?这样惊惶无措,难道……是药师城的妖人打上山来了?”
众人为之哗然。来人稍稍喘定,这才断断续续的说道:“不,不是。是……是我看见药师城的恶贼们把一大群人押到山脚了……”
于慧中心中一凛,“你看清楚没有?那是我们的人吗?”
报信弟子摇摇脑袋,“不,不是。看他们的打扮,像是从附近抓来的百姓。”
“百姓?”安士凡眉头紧锁,只短暂疑惑一瞬,立时叫出声来,“不好!萧老妖是要大开杀戒,这老贼是想把我们逼出去!”
众人为之色变。安士凡已经站起身来,“走,我们去看看。”
“师父!”陶亮道:“萧老妖之心,路人皆知。你为何还要……”
安士凡看看他,无奈苦笑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萧老妖若是见不着我,定也能猜到我和你师娘身中剧毒。他早晚要攻上山来。再者说,咱们练武之人,以行侠仗义,除暴安良为己任。今日若坐视百姓乡亲们因我逢难,安某和苍山剑派有何面目再见武林同道?”
于慧中也站起身来,她看着安士凡,眼神欣慰又骄傲,“凡哥所言极是。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你我夫妻顶天立地,死有何惧?”说着看向众弟子,不无遗憾道:“只可惜苍山剑派五百年基业,今日恐败我手。实无颜再见历代先贤,列祖列宗啊。”
安士凡看向陶亮,“亮儿,若待会见势不妙,你便带着师弟们逃命去吧。留得青山在,苍山剑派便还有东山再起之日。”
“师父!”
陶亮带着众人跪在他的面前,眼眶发红,神情坚毅。“师父!我等誓与苍山同生共死,绝不苟且偷生!”
“誓与苍山同生共死!”
“你们……”
看着徒弟们坚韧的神情,安士凡既觉气苦又觉欣慰。苍山剑派这代虽然人才凋敝,但好歹品性却甚佳,不辜负他谆谆教诲,这些都是值得他骄傲的孩子。
安士凡老泪纵横,于慧中也心怀宽慰,她向众人道:“难得你们有如此心意,也不枉费我和你们师父一番心血。都是好孩子,起来吧……”
陶亮却道:“师父师娘若不答应我们和苍山共进退,就请恕徒儿们无礼抗命。”
“我等愿和苍山共进退,同生死!”
洞中俱是慷慨激昂之声,无人面露畏缩胆怯之色。安士凡看过去,看到的是一张张坚毅的脸庞,一对对热血沸腾的眼睛。
见此情景,他也不由被徒弟们激起胸中的豪气来,“好样的!安某这一生最大的成就就是有你们这样的好孩子。徒儿们,今日咱们师徒并肩作战,同进退,共存亡!”
呛——
呛——
呛——
拔剑之声不绝于耳,一时洞中寒光骤亮,光如白昼!
“同进退!共存亡!”
“同进退!共存亡!”
“同进退!共存亡!”
众人举剑盟誓,群声浩荡,响彻洞中。
安士凡和于慧中相视而笑,跟着双双拔剑出鞘。
“好孩子们,随我下山,斩妖除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