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上的风波暂时平息,但一股无形的暗流却在云州左营之中汹涌。
士兵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压低了声音议论着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望向霍弘离去的方向,眼神中多了几分敬畏与期待。
而卢方,则是在几名军法处士卒的“护送”下,面如死灰地被带离了演武场,他那双怨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霍弘的背影,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霍弘回到自己那简陋的营帐,深吸一口气,方才演武场上的喧嚣与杀气仿佛还萦绕在鼻尖。
他知道,扳倒一个卢方不难,难的是卢方背后那张若隐若现的关系网。
今日之事,不过是冰山一角,若不能连根拔起,后患无穷。
“弘哥!”帐帘一挑,陈二狗和张猛一前一后钻了进来。
陈二狗脸上还带着兴奋的潮红,一进来就嚷嚷道:“弘哥,你刚才可太威风了!那卢胖子平时多嚣张,今天在你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
张猛则瓮声瓮气地补充:“对!就该这么收拾他!我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欺负李大爷!”他小心翼翼地将李老卒搀扶到一张铺着干草的床铺上。
霍弘示意他们小声,目光落在李老卒苍白而带着感激的脸上,心中微暖。
他先是仔细检查了一下李老卒的脖颈,确认没有大碍,这才转向陈二狗和张猛,神色凝重起来:“事情还没完。卢方在左营经营多年,党羽众多,单凭今日之事,军法处最多给他一个处分,未必能将他彻底扳倒。”
陈二狗闻言,脸上的兴奋劲儿顿时消散了些,他眼珠一转,道:“弘哥的意思是,咱们得找到他贪赃枉法,甚至……通敌的铁证?”
“通敌或许言重,但克扣军饷、欺压袍泽、草菅人命的证据,必须找到!”霍弘斩钉截铁地说道,“否则,一旦让他缓过劲来,倒霉的就是我们,还有李老丈这样的老兵。”
张猛一听,重重地哼了一声:“他敢!俺第一个不答应!”
霍弘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光靠蛮力不行,我们得有确凿的证据。李老丈,”他转向李老卒,声音温和了许多,“守城战那天,您老一直都在城头伙房帮忙,卢方和他那些亲卫的举动,您应该看得最清楚。我想请您仔细回忆一下,他们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李老卒在张猛的搀扶下坐直了些,浑浊的他从怀里颤巍巍地掏出那半块干硬的炊饼,紧紧攥在手心,仿佛那是他全部的勇气来源。
“霍小哥,老汉我这条命是你救回来的,知无不言。”李老卒顿了顿,声音有些沙哑,但却异常坚定,“守城那天,乱得很。马匪攻城攻得凶,到处都是喊杀声。卢方……卢方他带着他那些亲卫,是比其他人晚上城头的。”
“晚了多久?”霍弘追问。
“至少……至少晚了一炷香的工夫!”李老卒肯定地说道,“当时北城墙好几处告急,烽火都点起来了,其他营的弟兄们嗷嗷叫着往上冲,可就是不见他们左营主力。后来他们上来了,也不像是去拼命的,倒像是在……在督战?对,就是督战!他手下那些亲卫,一个个油光水滑的,下手却不见多少狠劲,反倒是对从城下运上来的军械粮草,盯得特别紧。”
陈二狗插话道:“我听说,那天北城墙箭矢消耗得特别快,好几处箭垛都空了,卢方的人却说库房里没那么多,是其他营冒领了!”
李老卒猛地一拍大腿:“对!就是这么回事!老汉我亲眼看见,卢方的一个亲信,偷偷摸摸地从一辆运箭矢的板车上,卸下来好几捆箭,藏到他营帐附近的草料堆里去了!当时乱糟糟的,没人注意,可老汉我看得真切!”
“还有呢?”霍弘眼神一凛,这已经是贪墨军资的直接线索了。
“还有……”李老卒皱着眉头,努力回忆着,“马匪退去之后,清点伤亡,卢方手下那些亲卫,受伤的寥寥无几,反倒是我们这些伙夫营的老弱残兵,还有那些新兵蛋子,死伤惨重。而且,他们打扫战场的时候,动作也特别快,专挑那些马匪将领尸体上值钱的东西搜刮,什么弯刀、皮甲、金银饰品,手脚麻利得很!”
霍弘静静地听着,李老卒的每一句话,都在他心中勾勒出卢方那贪婪无度、玩忽职守的嘴脸。
这些看似零散的细节,串联起来,就是一张指向卢方罪证的网。
“李老丈,您提供的这些线索非常重要。”霍弘郑重地说道,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这些事情,除了您,还有其他人看到吗?”
李老卒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当时兵荒马乱的,大家要么在厮杀,要么在躲避,谁还有心思留意这些?也就是老汉我腿脚不便,在伙房附近活动,才偶尔瞥见一些。”
霍弘点点头,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正因为如此,李老卒这个唯一的目击者,才显得弥足珍贵。
他看向陈二狗和张猛,沉声道:“二狗,你机灵,想办法去军需处和军械库那边打探一下,看看守城战前后,物资的记录有没有什么出入,尤其是箭矢和药品。张猛,你盯紧卢方那些亲卫的动向,看看他们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比如销赃,或者接触什么可疑的人。”
陈二狗和张猛齐齐应声:“是,弘哥!”
霍弘深吸一口气,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片昏暗的天空。
云州的天,要变了。
而他,将是掀起这场风暴的人。
他心中清楚,卢方只是个开始,他要挖的,是更深处的脓疮。
“李老丈,您先好生歇息,这几天不要随意走动,我会安排人暗中保护您。”霍弘叮嘱道,语气不容置疑。
安顿好李老卒,霍弘带着陈二狗和张猛回到了自己的营帐。
帐内光线昏暗,油灯跳动着微弱的火光,映照着三人严肃的面庞。
霍弘将一张简陋的兽皮地图在矮几上铺开,那是云州左营的布防图,上面用炭笔标注着各个要害位置。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最终停在了几个关键的地点。
一连串的线索在他脑海中迅速串联,一个大胆而周密的计划雏形,已然浮现。
他抬起头,看着自己的两个兄弟,眼神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如同藏锋已久的宝剑,即将出鞘。
“卢方的罪证,我们不仅要拿到,还要拿得让他永世不得翻身!”霍弘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接下来,我们要……”霍弘的声音在昏暗的帐内回荡,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卢方的罪证,我们不仅要拿到,还要拿得让他永世不得翻身!接下来,我们要如此这般……”
他压低了声音,将心中的计划向陈二狗和张猛和盘托出。
月光透过帐篷的缝隙,斑驳地洒在三人身上,映照着他们或凝重、或兴奋、或坚毅的脸庞。
“……李老丈的证词是人证,但还不够。我们需要物证,铁证!”霍弘的目光在地图上几个关键点逡巡,“卢方贪墨军资,私藏箭矢,这只是其一。他麾下亲卫养尊处优,临阵退缩,却能领受首功,这便是其二。我们要做的,就是将这两点,死死钉住!”
陈二狗听得连连点头,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弘哥,我明白了!我去军需处查验箭矢出入库记录,必然能找到破绽!他卢胖子想做假账,也得看我陈二狗的鼻子灵不灵!”
张猛则摩挲着下巴,瓮声道:“那些亲卫……俺倒是有点想法。他们平日里训练,俺也见过几次。要说上阵杀敌,俺不信他们有那本事!”
霍弘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没错,张猛。你画技高超,我要你将卢方那些亲卫平日训练的模样,以及守城战后他们那身‘光鲜亮丽’的行头,都给我画下来!越细致越好!”
“画画?这……行!”张猛一愣,随即重重点头。
霍弘的目光深邃:“我们要的不止是扳倒卢方,更是要借此机会,震慑军中宵小,让那些尸位素餐、鱼肉袍泽的家伙知道,云州左营,不是他们为所欲为的地方!”
三人计议已定,各自心中都有了底。
翌日清晨,演武场上,一群穿着崭新甲胄的士兵正在操练,正是卢方的亲卫队。
为首的亲卫队长,手持一杆亮银枪,耍得虎虎生风,正是卢方平日里最为倚仗的“穿云枪”法。
霍弘远远看着,心中默念:“系统,解析目标战技及状态。”
【叮!目标:卢方亲卫队长周全,修为:淬体七重。】
【战技《穿云枪》解析中……解析度10%……30%……70%……】
【状态分析:目标气血充盈,肌肉记忆集中于枪杆中部发力技巧,枪尖与枪刃部分磨损极轻微,枪杆中后段因长期握持、发力练习,有明显包浆与汗沁磨损痕迹。】
【系统提示:根据《藏锋录》综合分析,此人枪法套路娴熟,但缺乏实战经验,枪械磨损痕迹与高强度城头血战特征不符。】
霍弘的瞳孔骤然一缩!
找到了!
枪杆中后段的磨损,那是长期练习基础动作,如拦、拿、扎、崩、点、拨等造成的。
而真正上阵搏杀,枪尖的刺挑、枪刃的劈砍,才是主要的攻击手段,这些部位的磨损会更为严重,甚至会留下豁口、血迹。
这周全的枪,分明是一杆“操练枪”,而非“杀敌枪”!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这位亲卫队长,以及他带领的亲卫队,在惨烈的守城战中,根本就没怎么和马匪近距离搏杀!
他们所谓的“浴血奋战”,不过是卢方编造出来的谎言!
这个发现,如同一道闪电划破了霍弘心中的迷雾!
他按捺住心中的激动,悄然退去,立刻找到了正在埋头翻阅营册的陈二狗和四处观察、写写画画的张猛。
“二狗,张猛,我有重大发现!”霍弘将自己的推断和盘托出。
陈二狗一拍大腿:“我就说!弘哥,你这招太绝了!我这边也查到些眉目,守城战那天,军需处记录上明确写着向北城墙补充了三批箭矢,但根据李老丈的说法和其他几个老兵的零星回忆,当时箭矢供应一度中断,和记录对不上!而且,卢胖子亲卫营的伤药消耗,竟然比我们这些硬抗的营头还少得多!简直是笑话!”
张猛也举起手中的画纸:“弘哥,你看!这是我画的那些亲卫,他们的盔甲,除了几处故意抹上去的泥灰,连个像样的划痕都找不到!再看看咱们营里那些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兄弟,哪个不是盔歪甲斜,浑身浴血?”
证据链,正在一步步完善!
霍弘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好!人证、物证、旁证,我们都有了!卢方,我看你这次还如何狡辩!”
他看了一眼天色,沉声道:“军中传令,明日傍晚,为庆贺守城大捷,州牧大人要在城中设庆功宴,犒赏三军。卢方必然会出席,并且,他一定会借此机会,大肆宣扬他和他亲卫队的‘功绩’。”
陈二狗眼睛一亮:“弘哥的意思是,我们就在庆功宴上……”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霍弘微微颔首,嘴角噙着一丝冷冽的笑意:“不错。既然他喜欢演戏,那我们就给他搭一个更大的舞台,让全云州的将士和官绅都看看,他卢屠户的真实嘴脸!我要他从云端跌落,摔个粉身碎骨!”
张猛兴奋地握紧了拳头,骨节发出“嘎嘣”的脆响:“太好了!俺早就看那胖子不顺眼了!”
夜色渐深,云州城内却因为即将到来的庆功宴而显得有些躁动。
各营的将士们都在期待着封赏,而某些人,则在暗中盘算着如何将功劳最大化。
霍弘站在营帐外,遥望者州牧府的方向,那里将是明日的战场。
他知道,扳倒一个卢方,或许只是云州官场这潭浑水中的一个小浪花,但这个浪花,必须由他来掀起!
他缓缓握紧了拳头,感受着体内因为守护他人而缓缓增长的修为,以及“藏锋录”中不断充实的各种战技功法。
系统,是他最大的依仗,也是他守护心中道义的底气。
明日的庆功宴,注定不会平静。
一场精心策划的风暴,即将在万众瞩目之下,猛然爆发!
而卢方,这位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左营营头,还对此一无所知,正沉浸在即将加官进爵的美梦之中。
夜风吹过,带来了几分寒意,也似乎预示着一场大戏,即将拉开序幕。
霍弘的眼神平静而锐利,如同一头潜伏在暗处的猛虎,只待最佳时机,便会发出致命一击。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些真正浴血奋战的袍泽,那些无辜枉死的老兵,他们的血,不能白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