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学考试,如他所愿他被分到了成绩最差的一个班。
他沉默寡言不善与人交际,所以这三年来总是独来独往。
他不停寻找很想将手电还给那人。
但找遍整个学校也还是没有看见那个人的影子。
他甚至将主意打到了人来人往的南街小道。
许是上天戏弄,天天晚归也没能偶遇那人一次。
找人似乎已经成为一种常态,他也渐渐习惯了每日带着希望徘徊在南街小道,最后再带着失落走上黑漆漆的方家巷。
方家巷是他祈盼想要遇见的最后一个地方。
原以为生活会如此一直平淡下去,但平淡的生活总是充满意外。
所有的变故都出现在三升之前的誓师大会那几日。
为了鼓励学生,这所学校每年都会定期举办一次大会,而大会的主讲人一般都会在红榜排名前三的同学里挑选。
无论好与坏,所有学生必须出席。
大会前日,乔司礼如同往日一样六点左右起床梳洗,草草吃过早餐就出了门。
他拿着手电晃晃悠悠的独自行走在寥无人烟的方家巷,想着一会儿到了南街小道就可以多浪荡一会儿,再看看今天的运气够不够遇见那人。
许是起得太早所以点子比较背,他才刚走出黑段路就猝不及防的被两个长得穷凶极恶的人拉进了一旁有些隐蔽的小巷中。
虽有些意外,但他还是很冷静完全没有受到一点惊吓,并且下意识就关闭了握紧的手电。
靠着隐隐天光,乔司礼看清了眼前的人。
只见这人人高马大、豹头环眼,脸上全是横肉,再加上他肥胖的身躯以及起了黑斑的皮肤,乔司礼不禁在日记中笑侃他为散养于山的黑野猪。
他粗暴的把乔司礼推倒在墙上,害得乔司礼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紧接着那人又像是提小鸡般一下将他提起来让他立正,随后双手撑在墙上将他禁锢在其中。
被圈着的乔司礼十分淡漠,只不过刚才撞到墙的手臂传来了阵阵疼痛让他下意识就想伸出另一只手将其捂住,可又想到那只手还握着手电,便也只能忍着疼将手电悄悄塞到背后:“我们认识?”
“认不认识现在都认识了。小兄弟有不少零花钱吧!哥哥们遇见点事急需用钱,不如你把钱给我们,从今以后要是遇事儿就提哥的名号,保证整个陵江县随你横着走。”
说话的人自以为是的伸手摸了摸他的光脑袋,他歪斜嘴角自认为自己非常帅气。
殊不知,随着他的嘴角提起,那脸上的横肉也跟着堆到一起,并且那双原本就剩一条缝的眼睛现在直接被眼皮和横肉完全掩盖。
他整个人只能用一词形容,丑陋!不,丑陋至极!
见状,乔司礼有些疑惑:“你还能看得见?”
“老子又没瞎!”
“大哥,说这么多废不废口水,直接整啊!”
开口的人是另一个恶霸。
————
乔司礼是如此形容他的。
“
他瘦得就像是一只很久没有吃过饭的耗子,傻愣愣的站在巷子门口。
他双手环臂,贼眉鼠眼的不停在巷口张望,生怕别人不知他在做坏事,甚至还用一只脚掂起来不停抖动,那感觉像得了帕金森。
一只得了帕金森瘦弱又蠢笨的黄耗子。
”
————
“你大哥是这么暴力的人吗?”
被喊大哥的人看着乔司礼一副贱兮兮的样子:“小弟弟,把钱给哥哥呗!”
乔司礼仍旧冷着脸,他面无表情的瞪恶霸一眼后就准备拍开他的手。
谁知就是这么一眼竟直接将他惹怒:“TMD,还敢瞪老子?!”,
听见大哥爆粗口,在巷口的小弟非常没有素质的往地上吐了一口痰,然后伸出右手小指掏起耳朵,边掏边往大哥的方向走去。
“小弟弟,听话!”
这边,大哥还在耐心的和乔司礼说话,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和善一点甚至还扬起了笑,但这一笑完全没有亲和力不说,反而让他变得更加可怖。
乔司礼完全油盐不进,紧紧盯着他的光头:“你的头打了腊?还会反光。”
“你觉得你很幽默?反光?信不信老子给你一耳光!”
“呵忒~”
小弟吐了一口痰,吊儿郎当走到大哥旁边:“大哥,看我的。”
闻言,大哥放下环挡的手臂并往后退出一步。
乔司礼完全不怕,他淡淡吐出一句:“你是鼠霸王?”
“老子姓王不姓苏,麻溜点把钱拿出来。”
语不惊人死不休,乔司礼再次开口:“王八…王?”
乔司礼一脸淡定奚落他的模样,让他变得无能狂怒起来,王八伸手用力的朝他扇了一巴掌。
霎时,乔司礼白皙的脸上就多几根红色的手指印。
按常人来说,遭受如此委屈早就一哭二闹了。
可乔司礼从小就是这么过来的,他非常从容的伸手擦净嘴角溢出的血:“王八的威力也不过如此。”
见他如此淡定,小弟更加无法忍受。
他直接上手抢过乔司礼的书包开始翻找。
乔司礼倒也配合,把书包给他后还插了一句:“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把我给杀了。”
两个恶霸闻言顿了一下:“md,一会儿就满足你。”
乔司礼的这个想法有好几年了,每次父亲回来这个想法就会加剧,而支持他行尸走肉般活下去的动力也只是母亲那扇紧锁的房门和许久不见日日游荡在他脑海中的妹妹,以及手中这副手电的主人。
他一直觉得活着不如死去,所以在面对他们的暴力时才会显得异常平淡。
见他一点不害怕,旁边的老大脸上开始有些挂不住了。
从业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遭遇抢劫还这么云淡风轻的人,更别提还是个小孩。
大哥怒火横生,上前一把推开小弟。
只见他牙冠咬紧,恶狠狠的盯着乔司礼:“不想活了是吧!!”
乔司礼不以为然的点点头。
大哥被气得鼻孔冒烟,特别是在瞥见乔司礼一直藏于身后的手时,那股火气直烧天灵盖:“藏的什么?”
听见大哥的话,一旁翻找书包的小弟也撇下一无所获的书包走过来:“交出来!”
这时乔司礼的脸上才浮现一丝波动,他咬紧牙关伸出受伤的手使劲推了把大哥:“滚开!”
可这时,贼眉鼠眼的小弟竟直接掐住了他的脖子:“问你藏的什么!”
他的力气很大,乔司礼的脖子直接被掐出几道红印。
就算如此,乔司礼仍旧将手电死死藏在背后:“滚!”
句句滚开无疑是火上浇油,惹得那两人青烟直升:“C,今年第一单就遇见这个杂种!”
大哥再次扬起手狠狠的朝他脸上扇了一巴掌,随后使劲的将那只手掰了出来,在看见他手里握着的是个不值钱的电筒,小弟手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乔司礼渐渐呼吸不上来,脸也变得涨红。
老大嫌弃的把手电狠狠摔在地上,随着“哐当”的一声,手电被重重摔在墙角变得四分五裂。
眼见一直宝贝的手电被摔了个粉碎,乔司礼瞬间满腔怒火。
他双手握住小弟的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将指甲掐进他的手臂,那双单纯的眼睛也变得狠戾。
被这么防不胜防的一掐,小弟自然是吃痛的将手收了回来:“md,狗蹄子,老子今天不让你断只手就跟你姓!”
站在一旁的老大却突然笑出了声:“你王老八也有今天,哈哈哈!!”
大哥的嘲讽让小弟恨得牙痒痒,于是将所有怒火都撒到了乔司礼身上。
他再次用左手掐住他的脖子,用右手使劲往他脸上扇着巴掌,嘴里也在不停咒骂。
直至最后乔司礼被扇得晕死过去,他才洋洋得意的松开手。
失去禁锢的乔司礼慢慢滑倒在地。
他原本白皙的脸颊变得红肿,干涸的嘴唇因受到血液的浸泡变得湿润,整张脸上青紫的痕迹就像是画家千辛万苦才描绘出的水彩画。
他整个人躺在地上,像个失去生命的易碎品。
见他失去意识,老大伸出脚来踢了踢:“死了?”
“死了就卖了,刚死的也新鲜,能卖个好价钱。”
说着,小弟往他身上吐了口唾沫。
老大双手背起,用那双只剩一条缝的眼睛死死盯着乔司礼:“扛走。”
在他的号令下,小弟伸手揉了揉鼻就准备弯腰把他扛起。
谁知这时在巷子尽头出现了位身穿校服的人:“干嘛呢?!”
小弟立马停住手中的动作向他看去,老大也皱着眉望了过去。
寂静的小巷里响起了铁棍拖动的噪音,老大和小弟都被噪声刺激的捂住了耳朵,但手持铁棍的人却无所谓的一脸痞样。
昏睡的乔司礼也像是被这道声音刺激到了般,眼睛上茂密的睫毛微微颤动。
见他越走越近,老大威胁的朝他喊道:“今天这条路走不通,赶紧滚开!”
拿着铁棍的人毫不在意的摇摇头:“我只数个123。”
听见此话,老大嘲笑般的弯腰捡起一旁的砖头:“没上过学,听不懂什么123。”
“1。”
他托着铁棍,一步一步的走向了他。
“2。”
铁棍在墙上划过,发出了更加刺耳的声音。
“3。”
三声数完,接着就是流氓的抱头鼠窜。
“喂,醒醒!别睡啊!”
......
——————
乔司礼在日记中提到:
“
那时我被困在黑暗里,拼尽全力想要逃离,可黑暗无穷无尽。
我当时以为会一直被困在其中,干脆就地躺平,眼睁睁看着黑暗一点一点向我侵袭。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就要解脱了,就差一点我就会长眠了。
可不知何处传来了两道声音。
第一道声音响起,我看见最黑的地方闪出一道裂缝。
第二道声音响起,我看见大量的光从那道裂缝中挤进来将所有黑暗撕个粉碎。
那个场景就如干旱至极的大地突然迎来了一场春雨,不过瞬间,雨所到的地方长出了一片片绿草。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壮观的场景。
于是,夜不能寐,昼不能醒。
”
——————
再次醒来,乔司礼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挂在头顶的盐水瓶。
他有些意外,毕竟昏迷前最后的记忆就是那两个土匪不断殴打他的场景。
他强撑着想要起床,却在转头的一瞬看见了那个他一直寻找的人。
他坐在一根小凳子上,手臂靠在病床上,手撑着脸昏昏欲睡。
乔司礼惊呆了,他甚至忘记了刚才挨打的事情,下意识的就伸手往后边拉书包想拿手电。
谁知就是这么一扯就扯到了身上的伤口,突如其来的疼让他发出“嘶”的一声。
那人被他的声音吵醒,他伸手擦了擦从口角流出的口水,又迷迷糊糊的打了个哈切。
见他被自己吵醒,乔司礼忐忑的连忙闭上嘴巴。
那人眯着眼看了他一眼,随后头也不回的起身离开了病房。
见他离开,乔司礼有些急了,毕竟手电还没有还给他:“嘿,等等!”
这话刚好被他关门挡在屋里。
见状,乔司礼就准备掀开被子下床去追。
谁知在掀被子时才猛然想起手电已经被摔了个粉碎。
愧疚之心油然而起,他踌躇着不知该怎么办。
正当他愣神之际,关着的门再次打开,随之而来的是名医生,而那人也跟在医生后边走了进来。
医生检查完后叮嘱他要多多休息,可乔司礼并未将他的话放入耳中,反而一直注视送医生离开的人。
“看你制服也是我们学校的,读几年级?”
他走到水壶旁倒了一杯水,随即走到乔司礼身边将水递给他。
乔司礼的心脏急速跳动,他连忙伸手接过杯子回答:“三升。”
他转身走向那根小凳子:“几班的?我怎么没见过你?”
乔司礼低头看着水杯中不停晃动的水,时不时的在他不注意时瞄他一眼 :“G班。”
闻言,那人突然陷入沉思。
毕竟在他们学校三升也就七个班,A头尾G。
“你在G班成绩应该还不错吧。”
听他这么说,乔司礼只觉一阵尴尬:“倒着数…十五…。”
“也没事,上升空间比较大。”
“你呢?”
那人摸了摸鼻子:“在A班混混日子。”
话音刚落,整个房间突然变得安静,安静得甚至能清楚听见墙上钟表走动的声音。
那人似乎有些不习惯如此安静的氛围,瞟了一眼墙上的钟表,再次主动开口说道:“下次记得绕开没有光的路。”
他的话犹如一阵暖阳照进乔司礼的心。
“你家也住南街?怎么从来没在那条路上遇见过你?”
闻言,那人再次伸手摸了摸鼻子,思虑再三后才回道:“平时走得比较晚。”
乔司礼有些奇怪,毕竟他不止一次在那儿等到过上课铃声响起。
但此刻能遇见已经是莫大的惊喜:“今天…谢谢了。”
“你叫什么?”
“乔司礼。”
“行,我叫程汉。那我先回学校了。你好好休息,我让我们班主任给你们班主任请个假。”
“谢谢。”
“嗯。”
那时乔司礼完全没想到原来自己一直找的人就是学校红榜排名第一的程汉。
受了伤的乔司礼背着书包回了家,可在家中等待的却并不是言语的关心,而是一阵阵辱骂,被教训一顿后父亲又亲自将他送回了学校。
父亲说:“身为学生就应该上学,只要没死就得安分的呆在学校,不要无事生非。”
于是,乔司礼顶着一张“精彩绝伦”的脸在教室中坐了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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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无数次期待过消亡,我想…以此才能得到解脱。
那只手电筒似乎成为了我活下去的动力,我犹如傀儡般一直游荡在那条街上。
好奇怪,我想找到他,但又希望一直见不到他。
他叫程汉,前程的程,星汉的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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