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迁那年末冬,林凌受邀带着程汉众人去了温鸣山泡温泉。
温泉山在隔壁的枫林县。
顾名思义,枫林县就是因城中无处不见的枫树而闻名。
枫林县离陵江有一百公里左右,所以几人就打算趁着还没开课好好在此玩上几日。
带好换洗衣物几人早早的就出了门。
程汉还如之前,一早就等在方家巷路口。
几人在车站碰头,林凌还如之前,显得异常激动,还没上车他就开始给大家安利枫林县和温泉山等各种好玩地方。
因身体缘故,上车没多久乔司礼就靠在程汉的肩上睡了过去,程汉很贴心的将车窗窗帘拉了下来,见此,林凌也识趣的安静许多。
等车到达目的地,程汉小声的唤醒乔司礼,四人再次换车启程前往温泉山。
这一路上从车窗掠过的无数枫树着实吸住了乔司礼的眼,虽说此时的枫树叶子已全然落光,但整个城市都被枫树包围,让这行人寥寥的小城布满孤寂,乔司礼莫名感到一阵兴奋。
乔司礼看得出神,完全没有听见前座林凌的介绍,只是在最后即将到达时他才恍然听见了简依依这个名字。
殊不知,从林凌口中蹦出这三个字后,有人的心一下从高楼跃到了谷底。
终于历经各种转车,在中午一点左右到达了温泉山脚下。
大雾笼罩着山林,薄雨从天而降,尽头未知的蜿蜒山路加上漫山遍野的枯树让这条小路显得有些神秘。
林凌还如往常活力四射,一路上都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程汉和乔司礼也是一脸笑意的时常附和,反观平时总爱与林凌搭话的李绵延则是有些反常,他双手揣在荷包里一言不发,整个人显得十分闷闷不乐。
半小时后,他们终于看见了坐落在山顶的温泉小馆,林凌也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门口向他们挥手的简依依。
见此,林凌变得更加激动,他欢呼雀跃的跳起来向简依依挥手,大声呼喊着简依依的名字。
顿时,整个山林都回荡着依依二字。
而那一声声依依则像冰锥一样落入了某人的心中。
“喊什么?还有那么远,能不能别像只猴子上蹿下跳?安静点行不行!”
李绵延站在队伍末端大声吼了这么一句。
但这完全没有让正高兴的林凌有任何停下的动作,他马不停蹄的向着简依依的方向跑去。
乔司礼刚瞧了一眼就被程汉拉着跟在他后面向前走了过去。
只剩李绵延还杵在后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不等他?”
“走不丢,不用管。”
两人并排走着,树枝上的雨滴滴答答落在他们身上。
雾气朦胧的山中时不时会传来鸟的叫声,顺搭着枝丫被踩得晃动的声音。
枯树未逢春,冬沾尾时雨。
小路两边的山林中有些许草想从泥地中钻出,树上零散的枯叶时不时掉落。被雨打湿的虫正到处寻求庇护所,可它们却都默契的摇曳在寒风中,大声的朝着路过的行人呐喊。
它们竭尽全力的呐喊,想要以此证明这座沉眠的山还活着。
乔司礼很喜欢这样湿漉漉并且高深莫测又带着无尽生机的地方,他到处查看,像极了一只从没过世面的猫。
“下次来看十月的枫林。”
“十月?”
“那时候的枫林应该更中你的心意。”
“到时候再说吧。”
“你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你会陪我一起去吗?”
“那当然!”
……
简短的三个字让乔司礼寒冷的身躯顿时变得温暖,他有些不可置信的侧头看向了程汉。
就是那个瞬间,他又一次沦陷进了程汉温柔的笑意里。
————
这篇日记是被撕了后粘好的,翻过这张纸,我在合好的缝隙上看见了用笔印出的一句话。
“但我最想去的地方...只有你的心里。”
————
在三人好不容易到达山顶后,林凌早已经换了一身衣服。
他身穿黑色毛衣,手中拿着一张白毛巾,湿漉漉的头发耷拉下来,表情惬意的靠在门框:“这么慢?”
如此慵懒与放松的模样却再一次惹来了李绵延不快,他喘着粗气开口就想怼上去,可就在准备开口的瞬间,简依依从他的背后走了出来。
白色的毛衣和随意扎起来的长发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是那么的温柔。
她不卑不亢的站在比她高一头的林凌身边笑着与众人打招呼:“好久不见。”
她眉眼弯弯,就似天空悬挂的一轮明月。
林凌嘴角扬笑将手放到了她的头上。
那一刻的林凌就像变了一个人,不再如同往常般活泼得像个小孩,反而沉稳得如同一个邻家大哥哥。
“好久不见。”
回答的人是程汉:“他是乔司礼。”
“听凌哥在信里说起过。那我们先去温泉泡泡暖暖身。”
林凌轻歪着头,视线直盯着站在程汉身后的李绵延。
李绵延不是没有看见,但自从简依依从他身后走出来时,他的心里莫名就变得非常堵。
于是几乎是下意识的在看到平时与他形影不离的林凌一直盯着他以后,他急匆匆的转移开了视线,原本想开口的唇也紧紧闭上。
一言不发,一眼不看。
殊不知,其实在他转过脸的同时,林凌脸上闪过了两秒落寞。
“凌哥,走吧。”
简依依扯了扯林凌衣袖,林凌这才有些慌乱的急忙再次簇上一抹笑:“走。”
李绵延沉默不语跟在众人身后。
换好衣服,众人启程走向温泉。
温泉在室内,一撩开与室外相隔的帘子,满屋的雾气争先恐后的向室外涌去。
简依依拉着林凌的手走在前,其余三人跟在他们身后。
几人虽同泡一个池子,但林凌与简依依却是和他们相对而坐。
池子非常大,他们中间又隔着非常大的水雾,所以完全看不清对面人脸上的表情,只能看见身体的轮廓。
简依依靠在林凌肩上不停的用手撩拨水:“好久没回来,你们变化都挺大。”
程汉在对面怡然自得:“这次回来是准备订婚了?”
看见他们亲密的样子,乔司礼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不等简依依回答,林凌抢先开口回答:“成年礼过了就订。”
可这番话一出口,刚才透过水雾印到他身上的那抹视线悄然消失。
李绵延快速的转过身趴到池边,看着池边水渍印出的脸,他伸手在水渍上画圈,眼睁睁看着清晰的脸变得模糊一片。
身下的池水在他眼中浪荡,荡起的水花掺杂着水雾让他整个人隐秘于其中,他在水雾中游转,转啊转...转啊转,可水雾如此浓,他如何才能转得出来呢?
“程汉,你还记不记得以前一直跟在你屁股后边喊你哥的那个双马尾小女孩?”
简依依喜笑颜开的询问瞬间引起了乔司礼的好奇心。
“她也回来了?”
“嗯。你准备好喔,她办点事就过来。”
程汉侧头看向乔司礼,有些无语又无奈的撇撇嘴。
乔司礼不是多嘴之人,所以就算再好奇他也没有询问。
他起身走到李绵延身边:“怎么了?”
他很早就发觉了今日的李绵延与往日有很大不同,再一结合以前程汉与他讲述的林凌和简依依的故事,心中其实也很明了。
————
他在日记中只写了两句话:
“喜欢一个人,旁人怎会看不出呢?那些心思和情绪就像风筝线般紧紧被他牵引,高空欲坠,地入云空,简单又明了。
我们是风筝,他们是放风筝的人。
”
————
风筝与放风筝的人,“自由”和“禁锢”的化身。
————
在乔司礼的回忆中,程汉曾说过对于林凌来说简依依是个非常特别的存在。
他们两人从小一起长大,父母也是非常好的朋友。
简依依家中开了个建材公司,林凌父母则经营着家中的老产业。
简依依从小体弱多病,十岁前基本都是在医院度过的。
因为关系好,在简父简母忙不过来时,他的父母就会帮忙照顾简依依。
他从小就很可怜这个比她小几个月的妹妹,所以对于简依依一直都是特别的爱护与疼惜。
后来遇到一些事情,林凌父亲进了冤狱,家中的老产业也被迫放弃,但在简父简母得知以后,他们几乎是倾尽所有将林凌父亲救了出来,并保住了他们家的产业。
后来在他们十岁时,简依依再次病重差点就消失,简父几乎是倾尽家底才从深山老林的庙中求来一个方法。
于是,林凌和简依依定下了娃娃青。
这件事并没有任何人强迫林凌,反倒是他自己偷听到后下的决定。
在他的观念中,简依依的父母救了他们一家,给了他们富足的生活,所以知恩,所以图报。
在两家人约好在他们成年时订婚后简依依一家就去了国外。
泡完温泉,程汉带着乔司礼去他们的房间,因是旺季,所以只留下了两间房。
刚到房间,乔司礼就放下背包开始整理起行李。
程汉有些踌躇的在他身后不停徘徊,他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刚才泡完温泉后乔司礼就变得有些安静,这种安静还和平时不同,平时无论怎样他都会积极的附和他说的话,但今天如论他怎样滔滔不绝,乔司礼都有些爱答不理。
“那个双马尾小女孩是简依依表妹,小时候父母不在身边就很粘人。”
这番话让正在折衣服的乔司礼一顿,顺势就握紧了衣服,他万万没有想到程汉会开口与他解释。
他咽了咽口水,思虑再三后才回答:“嗯。”
程汉转身将门关上后就倚靠着门坐到了地上:“地铺你能睡得惯吗?”
程汉这么一说,乔司礼才猛然反应过来这间房没有床。
“睡得惯。”
“你不是说你认床?”
闻言,乔司礼有些狐疑的回头:“你怎么知道?”
程汉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啥时候提过一嘴吧。”
说完他就起身走到乔司礼旁边,撩开铺好的被子就钻了进去:“睡会儿?”
“我..我不困…”
“那你别乱跑,我包里有漫画。等我睡会儿起来再带你去玩。”
“好。”
虽然已经习惯如此,但每次遇见程汉对他不分彼此时,乔司礼的心还是会控制不住的乱撞。
他听话的坐在程汉身边,只不过他并未看漫画,而是紧紧盯着程汉,在脑海中不断刻画他的睡颜。
另一边的林凌和李绵延也是一样,回房间的路上从未开口说过话。
等到了房间,李绵延直接丢开自己的跑进地铺中呼呼大睡起来。
见如此,林凌随意的将房门拉来关上后,轻叹一声将他的行李收拾好后放进衣柜中。
整理好东西,林凌顺势就坐在了衣柜旁,他一直盯着窗外,愁容满面不知在想什么。
可虚眼见,李绵延思绪万千。
不知过了多久,林凌靠在墙上睡了过去,李绵延却似有心灵感应般睁开了眼睛,他动作轻缓的将他摊平在地上,又将被子拉过去盖在他的身上。
随后,他躺在他的身边也睡了过去。
不知何时,只见窗外的天已变得幽暗一片,李绵延从梦中醒转过来。
他悄悄撑起身满眼眷恋的望着身旁陷入沉睡的林凌,在盯了半晌后,动作轻缓的将唇覆在了他的唇上,蜻蜓一吻却用尽了全身力气。
可就在他吻上去的瞬间,从他闭上的眼中滑出一颗水滴,不偏不倚,恰恰好落在林凌脸上。
察觉到自己流泪的李绵延慌不择路的退开,拿着自己的包就跑了出去。
刚才还有一条缝的门被紧紧关上,窗外照进的月光成为了这间房里唯一的光亮。
地铺上的林凌侧了侧身,泪滴也顺势掉落在地,似乎世界上的偶然都发生得刚刚好。
就在他低头吻他的那个瞬间,林凌长长的睫毛也顺着他的呼吸微微颤了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