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乔司礼昏迷期间,程汉偶然见过他父亲两次。
一次是在医生通知他来交住院费,一次是在得知乔司礼醒转。
第一次在得知乔父来了医院,程汉提着刚买的粥汗流浃背的跑到病房。
透过嵌在门上的玻璃,程汉瞧见一个模糊得影子站在乔司礼病床前。
虽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但程汉还是有些紧张,塑料提袋被他紧紧的揪在手中,他深呼吸几口气,脑海中想了无数说辞。
待心理工作做足,程汉伸手推门。
门吱呀响了一声,但站在病床前的人听见声音却无动于衷,仍旧背手而立。
透过那条小小的门缝,程汉看见了不怒自威的乔父。他原想继续推门而入,但那张棱角分明的侧脸,让他莫名感到一阵寒意袭身,推门的动作也戛然而止。
门关上,程汉脸上的汗珠应声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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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程汉的篇章是如此记录这副场景的:
“
他站在床尾,那副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个破碎肮脏的玩偶,全是嫌弃和厌恶。
我在他脸上没看见一丝与关怀担忧有关的东西,甚至在乔手指蠕动时,也瞧不见一点作为父亲应有的情绪波动。
我不明白,乔如此好,可他父亲看他的眼神却如此冷漠、厌恶、令人生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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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次透过玻璃向门口望去,正巧这时乔父从他口袋中掏出一张白纸踱步放到床头柜上,而后他又俯身在乔司礼耳边喃喃几句,随即头也不回的拉开房门离开此处。
出于礼貌,乔父拉门出来时,程汉本准备开口问候,可乔父完全不给他一点机会,冷漠的转身就走。
程汉有些无言以对,但在想到刚才乔司礼的手指动了动,他便马不停蹄的去喊了医生。
医生来做了各项检查,只说他很快就会苏醒。
程汉在替乔司礼按摩时才注意到放于床头柜的那张纸,他好奇的将纸拿起,可一不小心从中滑落出一张住院收据,恰恰好,收据掉于乔司礼的胸口。
此时窗外缓过一阵风,这阵风似乎是带着目的而来,配合着落于乔司礼胸口的那张收据,吹停了他的呼吸,压散了他的生机。
程汉低着头浑身颤抖,纸张被他捏得不成样子,各式的人在这扇门中不停穿插,而程汉却无能为力的站在门口,透过来回开起的门缝看着他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乔司礼的脸上,光斑落在他的身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一种不俗世间的安静温柔。
反观程汉这处,虽是白天,可他身处的走廊里却是阴暗不堪。但程汉就像是个骑士,坚勇不屈的独自对抗这即将将他吞噬的黑暗。
他在黑暗中不停祈祷,希望上天能可怜可怜如此美好的乔。
在阴暗的环境中,在来往人群中,在嘈杂的声音中,程汉祈祷的声音却让人震耳欲聋。
许是上苍真的听见了他虔诚的祈祷,于是在各种嘈杂的声音中,让他独独听乔司礼的心脏开始重新跳动。
他被抢救了一整天,程汉握着那张收据和那张竞赛报名表站在门口望了一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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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此处,我突然想起《杀城》里的那副场景:
“
他跪在黑暗的枯地上祈求,双手捧献自己的灵魂以此祷告。
虔诚的信徒啊,让上帝将自己的血肉灌溉进泥土中。
终于在这贫瘠的土地,再次开出了一朵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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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林凌和李绵延赶了过来,在得知乔抢救成功后,三人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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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在乔司礼亲笔所诉中,我才得知那时他即将苏醒的瞬间遭遇了什么:
“
我的意识不算模糊,只是睁不开眼睛,无论如何、用尽全身力气都睁不开。
站在床尾的是父亲,他一向不爱多言。
虽惧怕,但他来看望我,我心中的还是按捺不住的激动的欣喜。
于是,我更加努力的想要睁眼。终于,在肌肉都快痉挛时,我总算能动动手指。
父亲朝我走来,他定是看见了我的动作打算替我呼叫医生。
许久不见,好想问问母亲和妹妹的近况,但我的眼皮实在太过于沉重。可在他的口中,我却得知了一个血淋淋的事实。
可笑的是,想断了生机的不是灾祸也不是病害,而是与我有血缘关系的亲生父亲。
我身上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像极了垃圾桶里臭烂的布娃娃,被老鼠、蟑螂甚至路过的蚂蚁撕成碎片。
整个世界里,只有他啊!
只有他毫不嫌弃的将碎掉的我一片一片从垃圾桶中拾起,再用自己的灵魂做填合剂。
最后......一个完整的我,才得以重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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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在程汉的悉心照顾下,乔司礼才总算慢慢好转直至出院。
医生嘱咐他回家后要多休息,至少也要再静养一个月,父亲却直接将他从医院接去了比赛现场,比完赛后又和从前一样,随意喊了个车送他回去。
程汉有些震惊,但他也死咬着牙硬撑着说没事,可他明明不舒服得脸都变白了。
见此,程汉直接将他拉去了医务室。
在他回来后的日子,程汉每日都会亲自接送他,为此他还重新买了一辆自行车,并且每天都会变着花样给他做各种食物。
后来分科,乔司礼不是没有犹豫过,但看在程汉,他还是毅然决然的在分科表上填上了理。
可程汉却只是挂着一抹充满阳光的笑容:“你文成绩这么好,不去文就可惜了。”
程汉亲自将他的表从老师那儿拿了回来并亲自看他由理改成了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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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竞赛奖金一千,这一千让我极度厌烦曾经热爱的数学、物理。
我有对抗的决心,但却没有抵抗的勇气。
致生致死的“两张牌”全都捏在父亲手中。
“我将你母亲和妹妹送去了英国。
得知你出事,你母亲竟拿出了她藏起的嫁妆。
她们哭啊闹啊,多想来看你一眼。
她们临行前的最后一句话是让我对你好一点。
你说,我对你不够好吗?”
我不知道他为何如此恨我。
早知如此,也许当初我就应选择不再投生,就当一抹自由的亡魂。
可如此,便也就遇不见他。
算了,落山的太阳迟早都会升起,我会继续热烈的活着。
会为了那道阳光一直活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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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科代表分班,他们俩自此再也无法成为同桌。
乔司礼的A班在一楼,程汉的A班在五楼。
就算中间八十道阶梯,但程汉还是会在每个课间都跑到一楼。
时不时的他们会在中间相遇,在短暂的十分钟,程汉接过乔司礼的水,乔司礼怀中也会多出几包零食。
理班总爱被留堂,乔司礼总会慢慢悠悠踱步上五楼,蹲在A班门口等待老师下课指令响起。
他们一起漫步斜阳小道,一起奔跑在蓝天白云照映的操场上,吃路边小摊,爬山冒险,穿梭在匆匆时光中。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整整两年半。
谁都觉得他们兄弟情深关系好,但只有在其中的人才知道,这四个字中,他只想要只是“情深”二字。